来自相爱的人的伤害,是不是最彻底最痛心的?
而比痛更难受的,莫过于即便是痛彻心扉,却依旧要装作默然无觉。
林子然突然一夜之间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
皇上不但接受了林子然的建议,达成了一项君臣“密议”,而且把他从翰林院调任到枢密处,官升三级,直接担任了主管外部事务书记,全权负责各国使者和处理邻国的关系,尤其是和哈努儿国的和谈。
聪明而有些自负的林子然,很会恰当地把握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参与到皇帝的家事中。皇帝提到“令妹”二字,他相当然地当作他说的是紫苏,一句话便把话题带开。
当然了,这并不表示他真的会忽视掉“林贵妃”这三个字。
后宫之中,虽然从宫殿的宏伟高大,和装饰的气派豪华上来讲,皇后的坤宁宫和太后的福寿宫都要超过坤安宫。坤安宫的建筑风格更偏重于雅致精巧。
可是因为坤安宫的位置处于乾元宫的另一侧,这边建筑的宫室相对较少,后面又紧邻御花园,与福寿宫隔湖相望,所以坤安宫整个院落的面积很大,几乎仅次于皇帝居住的乾元宫。
整个坤安宫,后花园就占去了大半的面积,为了紫棠新挖通的荷塘与御花园的大湖相连,只要通过一道安装了铁栅栏的拱形门,便可直接把船划到御花园的大湖,畅游湖景。
一艘小船一路自荷花丛中穿过,向御花园的方向驶去,船上只有紫棠和小玉主仆二人,其他的随从和皇帝安排在两岸的纤夫和护卫等等,都被紫棠早早打发掉了。
“小姐,你是不是也太不爱争了?”
皇帝负气而去,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皇帝生病痊愈,几乎所有妃子夫人们都乘机去献殷勤,以期引起皇上特别的注意力,自己的小姐不但不去,却还有闲情逸致来游湖。
若是争起来,只怕那些妃子夫人,甚至皇后娘娘,哪里是自家小姐的对手。皇上对小姐分明是另眼相看。
紫棠撑着伞坐在船尾,不时悠闲地伸手拨弄着两岸的莲花和荷叶。
“争什么?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早晚要失掉。为了一个不可能属于任何人的东西,却打个头破血流,有意思吗?”。
此话中似有无限玄机,小玉侧着头想了想,只好放弃:“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快划船,过了前面的拱门就到御花园了。”
放下伞,她也拿起另一对浆帮忙划起来。
“小玉,最近晚上没有什么人来过吧?”
紫棠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想起那晚逼真的梦境,心中有些不安。
“我晚上睡得死,哪里知道有没有人来。”
小玉的眼光闪烁着,不敢直视紫棠。
“真的不知道?”
“小姐,小玉哪里敢对小姐撒谎啊。”小姐小姐,可千万要原谅小玉,小玉这一切都是不得已。
撒谎是遵圣命而不得已,就算是背着你做了什么,也是一切为了你好啊。
上面有大人罩着,相信菩萨也不会怪罪于她的!
“哦,那是我多心了。”
紫棠兀自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并没有对再小玉深究,也没看到小玉偷偷缓了口气。
难道真的是他入了自己的梦吗?少了清醒时的纠缠,谁能想到他却又追到她的梦中。难道他真的不肯不放过她吗?还是,不肯放手的是自己?
“小姐,门好像关着呢。”
“那里有个小港湾,不如我们停靠在那里,你回去找总管拿钥匙。”
“好啊。”
登上河岸,小玉一路小跑回去拿钥匙。紫棠独占无聊,索性顺着岸边的一条小路散起步来。
虽然已经过了两年多,可是坤安宫的这一角,她却没有来过。每次都是划船远远地路过,从不曾登岸。
这里显然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有人走过。大块的被凿平的石头铺成的路面中间,都长出了杂草。
一道树木形成的屏障挡住了去路,仿佛鬼使神差般,紫棠拨开树枝,顺着依稀可见的小路一路走过去,却发觉里面别有洞天,路边种了很多花草树木,不时有鸟儿飞起来。
突然在树林的中间有一块小小的空地,空地的中间有一个石头垒砌的小土包。前面似乎有一块石碑,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座极其小型的石砌坟冢。
那小小的石塚不像是被荒废很久,但也看得出并没有被人仔细照顾。
一时好奇心起,紫棠慢慢走近,却见那石碑上赫然刻着几个字“宁儿埋香之处”。
石碑上刻的字迹有些歪斜,有些笔触显得绵软无力,显然是出自一个女子的手迹。
宁儿是谁?是谁能够在这个坤安宫的后花园中,保留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
宁儿,多好听名字,让人涌起无限遐想,是已故宁贵妃吗?可是似乎没有人会用自己的姓氏自称的道理吧。而且,听说宁贵妃是个极其精致而讲究的人,她留下来的东西也绝不会如此简陋吧。
从那字迹和周围的景物看,显然眼前这个小小的花塚已经年代久远。石碑上一个字的比划上,有一块小小的褐色斑点。
四下看看,这里原来应该是一片樱花林,在开挖荷塘,改造后花园后,好多枯死樱花树被挖走,改种了杏树和桃树,靠边上的地方还种了蔷薇,夹杂着剩下的稀稀拉拉的樱花花树,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现在的季节,杏花和桃花已经败落,果实却尚未成熟,只有一侧的蔷薇开得旺盛。
紫棠蹲去,顺手拾起地上一朵刚刚掉落在地上的蔷薇花,手指轻轻地抚上石碑,顺着浅浅的刻字描画起来。
想象着当年此地一大片樱花盛开,周围一地的缤纷落樱,一个女子在此亲手堆起一座小小的石塚,埋葬一地的香花,那该是多么动人,多么美丽的一副场景。
一个模糊而突兀的念头突然涌上心头,让紫棠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是“她”吗?那个传言中暴毙坤安宫的“她”,叫宁儿吗?
宁儿?宁儿……不该是她原来的名字,是他起的吧?若真是如此,他给“她”取这个名字有是什么用心呢?
她似乎捕捉到了一点什么重要的讯息,却又瞬即而逝去。
手突然抖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被石刻的一个尖角划破了手指,一滴血珠滴在石碑上,正好落在那个褐色的斑点上,缓缓地渗透进去,掩盖了原来的褐色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