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渊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耳轮,顺手拂去她嘴角的血迹,那轻柔的动作中,毫不掩饰对她的怜惜之情。
或许是隐忍和掩饰了太长时间了,也或许早就在心底想过很多次,他的动作自然到仿佛他曾经做过了无数次。
欧阳洁的身体突然变得有点僵硬。
一旁等着看好戏的卢博不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一道冷光瞥来,他赶紧调转头去,不敢再看下去。
“官兵在剑池山封山已经半个多月了。”
“我……知道。”
“朝廷下了决心,不管牺牲多少人,一定要拿下剑池山。”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剑池山防守的多么严密,你们的内部多么团结,有多少武艺高强的英雄豪杰,可是区区千人,依然还是抵挡不住上万名训练有素的官兵的攻击。剑池山,早晚失守。”
“是又如何?”
“没有你坐镇,剑池山早晚会乱的。更何况,你自己也明白,这些人,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
“你是想说乌合之众吧?那你此时为何还出现在我面前,浪费时间?你不是正应该率领人马上进攻,免得迟则生变!”
欧阳洁冷笑了一声,瞳仁乌黑乌黑的,看不到一点亮色。话吐出来,仿佛是一道道冰冷的箭矢,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点冷眼旁观的残酷。
这样的欧阳,是陌生的,不是那个自由自在的,无拘无束的,洒月兑的欧阳皓洁,倒仿佛是来自深不见底的炼狱的修罗!
卢渊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胸月复间翻腾的气流,掉开视线,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中。
“你知道,若是没有豹子的信物,攻打剑池山,会死多少人?”
欧阳冷笑不语。卢渊突然被她的固执激怒了,
“死几千人?上万人?无论是官兵,还是剑池山的人,难道他们都该死吗?难道你果真对这些都无动于衷吗?”。
“笑话!难道是我让他们死的吗?若是你痛惜那些官兵,可以劝说朝廷放弃攻山!”
“你犯了一个大错。你不该肆无忌惮,居然对朝廷的东西动手,还如此张扬,惹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从而激怒了朝廷,为自己招来了如此大祸。难道这些你不该负责的吗?”。
“这不是正中了你的下怀吗?”。不如此,如何能叫引火烧身呢!
欧阳洁轻轻笑了一下,眼波流转瞥向一脸严肃的卢渊。
如果他知道她这样做是故意的,会怎么想?
“我……”
他张了张嘴,却无法在她面前坦然承认。
他确实曾经如此想过,虽然不明其所以然,却很庆幸她贸然行事,授之以柄,让他能够一举剿灭剑池山吗?
“你们得到了豹子信物后,又如何?难道你是想要不战而胜,剑池山上上千号的人,你又要如何处置?”
“洗手江湖,改邪归正!规规矩矩地做一个正常的人!等到那一天,我必亲自奏请朝廷,给你们……”
招降?
“你想要剑池山的人全都不战而降吗?那些人,哪一个手中没有几条人命?纵然是他们自己真想要退出江湖,可是他们的仇家也不会容许!他们更不会相信朝廷会旧事不再提,宽赦了他们!难道你要让他们相信:刚刚被杀死的那十三条人命,也就这么算了吗??……你还是早早放弃如此妄想吧!?”
除了后山的人,和少数一些新收的弟兄,留在剑池山中的几乎都是亡命之徒。如何能让背负着无数条无辜人命的强盗逍遥法外,洗洗手,就成了没有过去的清白人?她就知道!
卢渊却完全误解了她此时真正的想法。话说回来,谁又能想得到呢!
“你以为你不在,还有石秀主持大计,剑池山还能完好如初,能够抵挡进攻吧?你失踪三日了,我们早已放出风声,说你已经被我们擒获,并且……剑池山此时群龙无首,早乱成了一锅粥。”
“你们这是胜之不武!”
“或许吧。”
他突然想起赵卫的一句话来:和强盗,还讲什么信用和规则呢?看着的欧阳洁,他的心情没来由的有些颓然。
没想欧阳皓洁真的就是欧阳洁。如此一个文武全才的女子,为何却是在土匪窝中长大的呢?为何她如此倔强,一定要逼他动手,摧毁她所要坚持和相信的一切呢?
“难道你从来都没想到过,我们如何得知你下山,如何能梅香书肆中,布下如此精准的陷阱,抓住你的吗?你如此坚持,又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看错了人?信错了人吗?”。
他刚才提到了石秀,现在又突然有此一问……难道说,她最不愿意,最不敢相信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吗?
她的心情如沸腾了的沸水一般翻滚着,面上却平静若斯。
“请石秀进来!”
卢渊头也不回地对卢博下令。
“你确定?”卢博左右看看,心中居然有些不忍。
对一个自信的人最大的打击,就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而更难受的,就是当着敌人的面,那个背叛的人出现在眼前,当面指认。难道那个所谓豹子的信物如此重要,需要对她如此苦苦相逼?
“快去!”卢渊陡然提高了声量,卢博吓地跳起来,赶紧敲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石门开了又关上,卢博带着一个人走进来。那人始终低着头,停在门口不远处,便不肯再向前走半步。
“石秀,怎么不过来见见你家老大?”
不知怎的,在卢博听来,卢渊说话时的语气讽刺的意味更浓些,似乎他对于这个背叛了自己老大的男子十分地不以为然。
石秀勉强向前慢吞吞地走了几步,又停下了,他匆匆瞥了卢渊一眼,却始终不肯看向被吊挂在墙壁上的欧阳洁。
“石秀,真的是你吗?”。
自从石秀进来,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身上,语气却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一点情绪来。
“老大!”
石秀匆匆抬起头又低下去。可这次只停了一下,他便又猛地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地注视着满身伤痕,一身狼狈,双手张开被悬吊着的她,眼中分明写着心痛,不忍,后悔,愤怒等等诸多复杂的情绪。
“不要叫我!也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了,不是吗?我只是奇怪,你不趁机夺权,还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也要我的豹子信物,好回去做你想当然的老大吗?”。
石秀却不答话,只是愣愣的看了她半晌,突然转身抓住卢渊:
“你们为何不守信用,居然对她用刑!”
“石秀,你不觉得现在来追究这些,有些过于矫情了吗?”。
“就是,面对一个死刑犯,你却在意她身上是否多了几道伤痕,这是不是有些过于滑稽了些?!”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需要弄明白他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