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债,是为父母还的,为那个尚在襁褓之中就被利用,被鄙视,被抛弃,被惨杀的婴孩。
谁说报应不爽?
她和石秀,也曾是无辜的婴孩,纯洁的如同冬日的清雪,可是终究变得污浊,只怕终此一生,也洗不清,洗不净。
“梅儿……”低回的声音宛若叹息。
欧阳梅或者欧阳浩洁,或者欧阳洁,区别在哪里?
一个人要做什么样的人,很多时候是连自己都无法自主的。
“门外的两位前辈,听了这么长一段故事,为何还不现身?”
欧阳洁突然对着门外扬声唤了一声。
门嘎吱一声开了,随着夜风,扑进来两个黑色的身影,轻盈如风,速急如电。
欧阳洁身形一缩一展,向后急速退去,眨眼间飘到了大开着的窗子边。
卢渊下意识地去抓她,手指擦过她的衣袖,迟疑了一下却没有握住。
欧阳洁双手环胸,挑挑下巴,侧着头,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来回打量刚进门的两个人。
那随风飘进屋里的两道黑影,在屋外听了良久的两个人,正是前四大名捕之一的卢湛和神捕赵卫。
“神捕大人亲自前来,是想抓我的吗?……怎么,卢伯父金盆洗手多年,如今为了我,却是要重出江湖了吗?能劳动当年名震江湖的四大名捕中的两位,看来我欧阳浩洁的面子真不小啊!”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十分怪异,她的心情突然大好起来,神色间多了几分顽皮和得意。看在卢渊的眼中,倒更像个顽劣难驯的小孩。
看着欧阳洁那环手而立,侧头斜视的样子,分明像极了当年的欧阳云天,而那飞扬的眉宇之间,依稀可见凤飞飞年轻时的影子。
可是,她刚才那展身而退的动作姿态,此刻眼中那睥睨天下的神采态度,却分明深深刻着豹子的痕迹。
赵卫和卢湛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由得都一暗,亦喜亦忧。
毋庸置疑,眼前的女子,分明正是好友留下的最后一滴骨血,却又是被凶残的豹子教养长大的孩子。
自古正邪不两立,此时的她,是正还是邪?是把她拥在怀中疼惜她,还是……
如果这正是豹子精心布置的报复,那么他,成功了。
赵卫的脸还像铁板一样毫无表情的一片冰冷。而卢湛,脸上却写满了愧疚,怜惜,欣慰等等复杂至极的感情。
“你……果真是梅儿?”
卢湛的声音有些颤抖,目不转睛地看着窗边那个好像随时会飘走的身影。他怎么就先入为主,眼拙地没有认出她就是当年的梅儿呢?此时那双带着点顽皮和探究骨碌碌转动的大眼睛,分明就是当年那个天真活泼的小梅儿。
当年四人之中,卢湛和欧阳云天的关系是最好,孩子们还小时就结成了儿女亲家,最后欧阳夫妇临终前把独身女儿托付给他,却让儿子给弄丢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心怀愧疚,对于儿子不肯成亲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
小梅儿却被豹子劫掠了去,教养长大。以豹子对欧阳夫妇的仇恨,不知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听到卢湛的话,欧阳洁突然神情一肃,两手垂在身侧,握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的脸色浮起一抹淡笑,语气中满含着嘲讽的味道。
“原来,俗称大公无私的名捕,也要看看出身,才能决定如何处决罪犯的,对吗?”。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一片冷凝。
是啊,不管她是不是欧阳梅,都洗不月兑她身为剑池山匪首的罪名,她是豹子的传人,是盗匪联盟最后的精神领袖,放了她无异于放虎归山。甚至更糟糕。
可是,她是那只不能放入山林的老虎吗?
“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吧?”
卢湛轻轻地叹口气,想到惨死的好友,小梅儿的遭遇,心中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赵卫带走她。
“还好,还活着。”
还好,还活着。淡淡的五个字,里面却写着述不清的血和泪。
只有尝过了死亡滋味的人,才能说出这句话:能活着,真好。还好,还活着。
一直沉默的赵卫突然开口了,他的话和他的人看起来一样冷冰冰,死板板,不带任何感情。
“你接掌剑池山后,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什么才算伤天害理?我是剑池山的老大,附近的七村八寨都归我指挥,难道这几年都不曾做过几件大案子?……”
“劫持年礼,藐视朝廷,虽然是大罪,也算不得伤天害理。”
“神捕大人,你这是为我开月兑吗?那么之前剑池山下的那桩血案呢?那可是十几条人命啊!”
“若是你下令做的,我第一个饶不了你。可据我所知,当时带人下山的是你们的老三,而你曾经下令劫掠财物之外,不得伤人命。”
“就算不是我带人作下的,可你们不是一向习惯了把罪责都怪罪在当老大的头上吗?下令不许杀人,不是仁慈,而只是不想多招惹是非罢了。”
“如果只是不想招惹是非,为何要劫掠年礼和太后的祝寿礼?”
“素不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如果你充心对抗,剑池山的剿灭没那么容易。”
卢渊突然也开口了。
“哦?你的意思,是我让剑池山被大火烧了的?”
“或许火烧剑池山并不是你的初衷,不过引官兵攻打剑池山,却应该是你的计划。据我所知,当时死伤的都是曾经和你敌对的豹子的旧部,而你的人却无一死伤,之后全部失去了踪迹,剑池山最后只剩下空寨而已。”
欧阳洁扑哧冷笑了一声。果然经过了一段细致入微的调查,不过,她并没有期望自己的筹划真的能够瞒住他。
“不是空寨,大火烧死死了两个人。两个再无辜不过的人。”
她说的时候咬着牙,有些恨恨的味道。那两个人对她的意义,只怕不亚于她死去的父母。更勿论眼前的这几位应该称之为叔叔伯伯,和大哥的人。
可是她恨有什么用?死者已矣,死了便再也活不过来了。害死他们的,却不是这几个可以迁怒的人。
“既然两位都觉得我罪不当诛,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呢?”
“梅儿!”“梅儿!”
卢渊和卢湛齐齐前迈了一步,像是要拉住她,她的身形却又向后退了退。她今天说出来真相,并不是想要相认,而是想要月兑身,想要得到一个解月兑。
从此,她就和过去的一切都了断了,不管是属于卢渊的欧阳梅,还是属于豹子的欧阳浩洁。
一切都该结束了,再不走,只怕她真的走不了了。不知道偷别人心的时候,自己的心是不是也会有失落的危险?
“我的孩子呢?”
赵卫有些突兀地问道。
“死了。”
欧阳洁身子一晃,站在了窗台上,回眸一笑。
“在多年前的那个黑暗的树林里,被那些人牵着猎狗猎杀时,欧阳梅和赵文龙就已经死了。”
赵卫铁板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看到她身形微晃像是要离开,伸手如爪便向她的身上抓去。
“不要走!”
欧阳洁身形飘飘就要躲开赵卫的突袭,就在此时,窗外突然掠过来一个人影,闪电一般向赵卫袭取。
“石秀!不要杀他,他是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