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苦口利于病,路子允捏着鼻子,心一横硬灌下去,一时之间五脏六腑都好似在苦水里跑过,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沧桑来。
谢清欢嘴上不说,面上也瞧不出端倪,但心中对于路子允两人擅闯自己家这事,多少还是有些膈应的。正如路子允所料,她确实做不到见死不救,但是这口气噎得不上不下的,不做点儿什么未免也太圣母了。
所以抓药的时候谢清欢特意加了二两黄连,一点儿没剩全搁在药里了。她既然是有意为之,自然也不可能备着蜜饯糖果这些东西来减了药力。
路子允豪气万丈地喝了药,立刻皱眉挤眼地四处找水喝,好好的一张俊脸,五官全都苦巴巴地挤在一起,让人不忍直视。路小心得了谢清欢的令,忠实地监督路子允喝药,直到一滴不剩了才接过药碗走出去。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谢清欢熬的红枣粥。红枣已经全部煮烂了,粥的稠度也刚刚好,两相辉映,纵然跟山珍海味的级别差了太远,但对于刚刚才喝了药的路子允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佳肴了。
盛粥的碗跟勺子,是谢清欢从碗橱深处模出来的一套青花瓷,平日里极少用。路子允尝了一口,刚刚被黄连无情虐过的心顿时缓了一缓,吃多几口,才慢慢觉出甜津津的,压下了口中的苦味。吃第二碗的时候,谢清欢给他搭了碟小酸菜——太甜的东西,吃多了也不好。
喝完粥,路小心的精神虽然仍有些困顿,但比之前要好了许多,圆溜溜的黑眼睛也有了些许神采,不再那么憔悴。路子允在主卧里歇着,她也坐不住,挤在厨房里殷勤地要帮谢清欢洗碗。
谢清欢原本打算饭后让路小心伺候路子允去浴室洗刷一下,她也好去收拾一下出门拍戏要用的衣服用具,但路子允身上有伤,恐怕沾不得水,她瞥一眼跃跃欲试非常想搭把手的路小心,问道:“收拾行李会吗?”
“会的会的!”路小心见自己终于派上了用场,忙不迭地点头,拍了拍胸脯,道,“作为家务小能手,洗刷拖抹晾,折衣叠被整行囊,全都不在话下!清姐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路小心到底不同于先前谢家的那些婢仆,她使唤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便轻轻咳了两声,淡淡道:“从明天起,我要出门拍戏,需要收拾一些东西。卧室的衣柜下面,有一个箱子,你看着收拾就成了。”
“好嘞,我这就去!”路小心被委以重任,眉开眼笑地折回卧室,剩下谢清欢一个人略显惆怅地在洗碗槽前默默洗碗。
路子允见路小心兴冲冲地进来,不由问道:“小心,怎么?”
“七爷,清姐明天要出去拍戏,让我帮她收拾行李。”路小心对着他向来无所保留,一手搭上了衣柜的推拉门,顿了顿,回头对路子允道,“七爷,你不许偷看哦。”
路子允原本也想着,也对,算算时间,《山河》也该开机了,谢清欢还是孟青流慧眼相中的主演之一。就听路小心突然来这么一句,不由失笑:“我偷看什么?”
路小心琢磨着自家爷长到这个岁数了,还是头回恋爱,肯定不知道这其中的忌讳。清姐表面上看着随和,但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一定守得极其严实,万一七爷不留神犯到她手里,那就不妙了。
路小心收回手,转身,竖起一只手指,严肃地对路子允科普道:“七爷,你要知道,女人的房间,不能随便进。女人的衣柜,也是不能随意偷看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泄气,七爷如今就在谢清欢的卧房里,躺着的是谢清欢的床,第一条破灭。七爷身为一只大龄童子鸡,自然也不知道女人的衣柜是多么的神秘香艳。
路子允向来敏而好学,好奇心也略重,但他够聪明,这时候顺势放弃了不耻下问的原则,不自在地偏过头:“咳,你慢慢收拾吧,我不看就是了。”
路小心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拉开谢清欢的衣柜,瞥了一眼,立刻睁圆了双眼,小小地抽了一口气,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硕大的上草左日右月的字样。
瞧瞧那带着圆团团小尾巴耷拉着长耳朵的萌系兔子睡衣。
瞧瞧那亲切的黑白色带帽连体熊猫家居服。
路小心按住噗噗跳的小心肝——没想到啊,清姐竟然还能hold住这般的小清新。
视线往左边一折,赫然见到款式各不相同的睡衣数套——风情万种的低胸真丝小吊带裙,正常款短袖及膝裙,怀旧款短袖短裤。
路小心站在衣柜前,眨巴着眼睛感慨,清姐果然是个人才,当得了傲娇女王,hold住萌系小清新,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这样的人,搁哪儿那都是抢手货啊。七爷好不容易动了心,且性向正常,也没奔着鬼畜去,真是可喜可贺。就他如今的表现来看,八成是个恋爱低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得替七爷好好把握清姐。
路小心这般想着,从衣柜下方模出个中号的旅行箱,手指在衣架上轻轻滑过,选了七八套风格略显保守,但不会埋没气质的衣服折好放进箱子里,又选了三套正常款的睡衣一并放好。
路子允虽说偏过脸去,但心中确实有几分痒痒的。对于女人的衣柜,他倒是知道一个说法——哪怕女人有一整柜的衣服,她也仍觉得衣服不够穿。
从这个方面来说,路家七爷实在是个颇为实在的人。
路小心收拾好行李,将旅行箱竖起来,准备拖到旁边的客房去。看一眼路子允,道:“七爷,好了。”到了这个时候,她多少是有些懊恼的,当初开了锁进来,路子允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名为‘一枕眠’的房间,她不愿意违拗,哪里知道这竟然是主卧呢。
失策啊失策。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路子允脑中已经转了数十个念头,但是散乱不堪,没一点儿头绪。这时听到路小心的话转过脸来,突然就得到了答案——他确实是个恋爱低手,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路小心看着他,纸上谈兵事后诸葛一般总结道:“七爷,这次太大意了。不过,清姐身边目前没有其他的男人,对七爷而言,不存在强劲的情敌,以后行事多加三思就好。”
路子允略微挑眉,淡淡笑道:“即便有强劲的情敌,那又如何?难道我还能不如人?”
以七爷的条件,能超越他的确实不多,但就凭七爷出手必是昏招,随便一个情商正常的男人,对他而言都是强劲的情敌。路小心撇了撇嘴,又不愿意明着打击路子允的热情,沉声附和道:“七爷自然不会不如人。”
但是——路小心在心中默默补充,七爷,你可长点儿心吧。路子允生平头回谈恋爱,心中其实也有些忐忑。他平日里往来的人,对于感情,多半不甚认真,崇尚爱情与身体分开的大有人在。至于格雷那厮,更是没长那条名为‘爱情’的神经。
身边没有那种完全不掺杂算计细水流长的成功案例供他借鉴,路子允琢磨着自个儿新手上路,别把船翻在了小阴沟里,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沉吟了片刻,路子允慢吞吞道:“小心,回去之后,把你那些爱情漫画借我看看。”
路小心定定地看着路子允,半晌才深沉地点了点头:“没问题。”在心中默默抹了把辛酸泪,这么多年了,我那些精心收藏的后宫向漫画终于派上用场了,求爱一百零八式,总有一款适合你。七爷,普里斯够昂!
“虽然是临时抱佛脚,”路小心满是欣慰,鼓励路子允道,“但是,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绣花针!”
“呃……”路子允略眯起眼睛,掩饰自己的震惊,我纯洁如同白莲花一般的小心啊,你怎么会变得如此的——既黄又暴力。
也不怪路子允把如此励志的一句话想歪,他虽是个大龄童子鸡,但这黄段子还是听过的。
“七爷,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路小心说完,拉着旅行箱走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将行李房间旁边的客房,路小心去厨房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人。谢清欢一早洗好碗,去了书房,路小心站在门口,听着书房内传来谢清欢不紧不慢温和的声调,略微一笑,回到客厅缩在沙发上看电视,没一会儿就有些倦了,脑瓜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谢清欢在书房跟艾米丽谈妥了网络课程,又在书柜里挑了一本书,一时看得入迷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客厅里电视仍开着,看电视的人却乱没形象地缩在沙发里睡着了。
谢清欢略垂着眼帘,看着路小心酣睡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俯抱起她,向客房走去。大概还隔着四五步距离的时候,旁边主卧的门突然开了,路子允果着上身,见她抱着路小心,目光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
谢清欢微微皱眉,并不说什么,只冲他轻轻点了点头,大有‘你请便’的意思。
路子允原本是睡了一小觉,醒了之后有点儿躺不住了,知道路小心就睡在客厅,打算出来看看。他有点洁癖,衣服上沾了血,就不乐意穿着,再说这个点儿也不算早了,原以为谢清欢已经睡下了,没想到一开门就出现了这么个乌龙。
路子允这么天真着耍了一回流氓,略一回味就觉得谢清欢方才那小眼神有点儿凉飕飕的,立刻意识到自个儿方才又不知不觉地踩了雷。灰溜溜回转卧室,也不管衣服上是不是还沾着血了,穿上之后还将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端正态度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诚心等谢清欢出来道谢,或者道歉。
结果他等了快一小时,谢清欢竟然一去不复返了。路七爷略显失望地关了不知道在放些什么的电视,落寞地回主卧去了。
谢清欢抱着路小心回客房,顺道用客房的浴室冲澡,因为明天要出门,而归期未定,今天就冲得格外仔细些,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
等她拖着行李箱去书房路过客厅的时候,路子允早已经回房了。谢清欢站在黑咕隆咚的客厅里,认真得考虑着等拍戏回来,是不是要扔掉路子允睡过的那张床。
路子允回到主卧辗转反侧,琢磨这琢磨那,到天快亮了才合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他再睁开眼,谢清欢已经出门了。
还未开拍就已经引起多方关注,汇集大批优秀艺人,投资近两亿的《山河》,终于开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