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三天,兰心得了空就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爹,听说村口来了个唱戏的,我和姐姐去看看。”打过招呼,兰心拉上兰梅,揣了两个烤番薯当零食顺便暖手,两人一路朝村口走去。
可她们去得迟了,人家已经往镇上去了。说那里是大地方,人多,有钱的老爷更多,好赚钱。
“他们会在镇上唱好几天呢,我说兰梅兰心,你们明天早点起来去呀。”一个小媳妇好心地指点她们,“他们唱得很好的。”
“好哇,好哇!”兰梅一听还能看戏,眼睛一亮倒是显得很兴奋,“兰心,我们明天早点去镇上吧!以前只听别人讲过,我还没看过戏呢”
“太远了,路不好走。”兰心摇头。
真要说看戏,自己以前在电视电影里看得够多了,真人演唱的晚会也没少参加,水准比这些都要高。这里唱戏的,都是咿咿呀呀的街头卖艺形式,或是慢条斯理几天才蹦出一个词让人听得想吐血。自己只不过是图个新鲜热闹,没得为了这个走大半天泥泞的路到镇上,然后又走大半天回来。
有些扫兴地往回走,却总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一个全身都黑呼呼脏兮兮的瘦小孩瑟瑟地跟在身后,眼巴巴盯着她手里的番薯。
兰心皱眉,看他全身脏兮兮,衣衫褴褛,鞋子都是湿答答的,还露出了脚后跟,手上也生了冻疮,村子里什么时候来叫花子了?
兰梅扯了扯兰心的衣袖,催促道,“兰心,我们还是走吧,不知道这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孩,别多管了。”
“姐,等下,他挺可怜的,看他的样子应该是饿了。”
“这个可以吃的,给你吧。你从哪里来的?还有没有同伴?”兰心把番薯送到他跟前。
那小孩眼神一亮却很快地摇头,退后几步咬着手指在地上划圈。
“我本来打算送给唱戏的那个人的,但他们已经走了,我也不喜欢吃。你不要的话,我就扔了。”兰心装作很随意地把番薯扔在路旁比较干净的树叶上,然后直直地往前走。
走了十多步回头一看,那小孩正撒丫子往和她相反的方向跑,树叶上的番薯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一整天兰心都有些心神不宁,傍晚的时候,兰梅跟着刘氏从田里回来,兰心到底叫她陪着自己又去村口找了一趟那个小孩。有人告诉她们说在村里的小破庙见过,但等兰心寻过去的时候,却不见踪影。
夜晚来得很早,一会儿功夫天就要黑了,兰梅有点不耐烦:“兰心,一个乞丐而已,兴许他早就去镇里了,你干嘛非得找到他?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爹娘还在等着我们吃饭呢。”
“我看他没吃的,没穿的。而且还这么小,要是在这里过夜肯定会生病。还不如我们把他领回家里去。”
“这样啊……他也确实很可怜,可是兰心,我听说很多乞丐都有些手脚不干净呢,谁知道他到了我们家会干出些什么来?再说了,我们自己也才刚刚够吃的。”
兰心看看天色,微微叹气,“我们虽然穷点,可也总算能吃上饭。我本来想,若是他愿意,可以住到我们家,帮我们干点活,也不算白养着他。算了,我这里还有两个番薯,先放在供桌上吧。他若是没有离开我们村,应该就会在这里过夜的。”
第二天早上,兰心想着去看看那两个番薯还有没有在,刚出门,就发现三叔公带着几个人往他们家里来。
这个村子就这么点大,随便两个人碰上,都能狗血地扯上那么一点亲戚关系,这三叔公说起来也算兰荣的堂叔叔,不过,兰荣现在单门单户,无权无势无财,平常也很少和他们有来往。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自己重生过来这么久都没见过这三叔公来自个家里串门走动什么的,只是有一次在路上偶然碰见时听刘氏介绍说起才知道有这门亲戚,想着当时他一副爱理不理的趾高气昂的样子,兰心打心底鄙视这个三叔公。
“三叔公,这大清早的,您怎么亲自到我家来了?您先坐,我叫爹爹来。”
兰心一边招呼他们坐下,一边支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原来,三叔公那个嫁到镇上做了乔家姨女乃女乃的闺女要回来了,还是和女婿外孙一起回来。因送信的人来得迟,三叔公一家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这不,一边派人去接女儿女婿,一边就赶紧让人去采买各种食材和礼品,家里已经忙得翻了天。他这次来,是要来叫刘氏过去帮忙的。
兰心模着三叔公塞给自己的两个铜板,想着他一副居高临下施了莫大恩惠一样的嘴脸,暗自月复诽不已——成天喊着做了镇上大户的泰山,两个铜板也好意思拿出手!
“兰心!兰心!”二婶子的大嗓门突然响起来。
兰心出去一看,二婶子又带了一拨人来他们家,好几个都是认识的,只有一个眼生的十一二岁男孩,依旧穿着破烂的衣裳,就是她昨天见过的乞丐!只是现在看起来脸色非常的差。
“兰心,这人说要找你呢。你叫你爹出来。”后面一个小媳妇推推那小孩,“她就是兰心,昨天好心给了你这乞丐番薯。你出了事可不能随便赖在她身上!”
出事?
兰心心里一惊,这小孩不会……了吧?可是看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没出什么生死大问题,还是中内伤了?正心里暗想着,
“噗通!”那男孩忽然跪在她面前,哆哆嗦嗦地说:“谢谢你昨天送了番薯给我……我,我可以卖到你们家给你做事,我随便做什么都可以!”
“你赶紧起来!”兰心一面拉他,一面探了探这乞丐的脸。脸色潮红,温度很高,估计是发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就已经生病了。这时候的医疗水平还有这村子里的大夫,可都不怎么让人放心。尤其他原来的生活条件一塌糊涂,营养严重缺乏,身体底子差,都看起来像是个女孩般瘦小。
“咦,这乞丐原来发烧啊?那赶紧叫大夫啊!”
“兰心,你家里居然也请得起人做事了?”“听这乞丐的口音,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呢。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会不会有麻烦啊?”
门口围了好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那男孩却只顾磕头,“求求你,让我留下来,我真的什么都可以干!我…”话还没说完,他就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姐姐!”兰心一把抓住从后院出来的兰梅,塞给她一块碎银,“你快点去叫大夫来!快点!”
兰梅被她急切严厉的口吻吓倒,来不及问个来龙去脉,接了银子一溜烟跑远了。兰心又叫人帮忙把那乞丐扶到自家房间里,草草安顿了一番。又给那小男孩灌了一些热水,见他还能咽下去,才稍微安心一点。
而这边,早有人叫了刘氏过来。
“我说兰心她娘,兰心把一个叫花子领回家了。而且还是病着的,眼看就不好了呢。”二婶子一见刘氏,就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真是八婆!
之前人家哭着求人的时候,一个一个只会围在旁边看戏,没一个肯出来拿主意或者帮一手。等到她出钱了,叫她们帮忙把人弄进来了,也没人说你一个小孩不能做主,这会子到是会告状了!
兰心狠狠地瞪了二婶子一眼,拉着刘氏的衣襟,小声说,“娘,他都没了爹娘,比我和兰俊兰梅还可怜。我们能帮一把,就先帮帮他吧。”
刘氏最吃不消她这一招,再看那叫花子病的嘴唇乌紫,同情心立刻就泛滥了,把自己床上的被褥也拿了出来,又张罗着拿兰荣的衣服出来给他穿。
兰心看三叔公在外面踮起脚尖朝里看,从人堆里钻出去,低着头说:“三叔公,我昨天给了一个乞丐一个番薯,谁知道他今天居然病得快要死了。我爹爹要给他请大夫呢。家里来了这么些人,我娘不得空,又怕过了不好的病气或者霉运到你家,就不能去帮忙了。”
三叔公一听有死人事件,忌讳得不得了,急急地往外走:“没事没事。叫她不用来了,我们先回去了!”
正好兰梅拉着大夫过来了,把过脉说没有大碍,兰心又紧赶着抓了一副药煎了给他服下,见他神色安稳许多,才松了一口大气。那些媳妇婶子们见没得热闹可瞧,也渐渐退散了。
“别!你趟着!还虚弱着呢。”眼看那男孩慢慢醒过来又挣扎着要跪下去给他们磕头,兰心连忙拦住他,“我们还有话要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多大年纪了?怎么会到我们村来的?还有,昨天我和姐姐见到你的时候,周围分明是没有人的。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怎么知道我说过的话的?”
“兰心,你慢点。这么多问题,爹听了都糊涂了!还是让他先缓缓气,给他做一些吃的来。还有衣服,我的衣服他穿着不适合,我去找找其他的。”
刘氏急急忙忙又布置了一番,在那小孩一连声的感激中,兰心总算弄明白事情的来历。
他叫陈明,今年十二岁。却是父母双亡,到这里来寻亲的。不想那亲戚早十几年就搬了,他一路流浪乞讨着过来,这副模样在镇上打探消息也没什么人肯理会,只听说亲戚搬得离这里好几千里远。索性就绝了找他们的心思,想在这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可镇上的乞丐都是有自己地盘的,他操着外地口音来抢人家饭碗,自然就受到了一致的排挤和欺辱,只能转战乡下。
昨天傍晚,陈明确实是躲在破庙里的。但他见兰心她们两个人,还以为是要来找他麻烦或者是要抓他的,就一直没吭声。可是到了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昼夜温差太大的缘故发起了高烧。最后实在难受,无法,只得问了村里人一个叫兰心的小姑娘的住处,就过来想碰碰运气。刚好有人知道兰心昨天去过庙里找过他,就把他带过来了。
这年头,一般的丫鬟也要四五两银子,好一点的还要十多两才能买到,自己三个番薯就买了一个小厮,兰心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可兰荣却不同意收留他们。
按照兰荣的意思,他们家是养不起小厮的,而且李季看起来不像一般人,又有亲戚在,他们就更加不能这样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地收了他做下人。反而说等李季病好了,在他们家休养几天,就介绍他去三叔公家里做事,过几年攒了银子人也大了就可以去寻亲了。
李季却说他一个孩子,只怕找到了亲戚,人家也会嫌他是累赘,不如就在这里好好地活着。还说不肯去其他人家里,就要呆在兰心家报答他们的恩惠。没工钱不要紧,喝稀饭吃野菜也不要紧,要干粗活累活他更是不怕,只要不把他随便卖了就行。
兰心听得很是受用,这小子,还是很有良心的嘛!
当然,脑子也不笨就是了。
不过,与其说他还有一丝矜持和骄傲,倒不如说他小心谨慎,防人防得厉害。怕自己被人欺负了,被人拐了卖了……有这么凄惨的一段经历,李季昨晚上才会遇到一丁点可疑的事情就躲得死死的吧?他口口声声说报恩,只怕也有几分看中了她家人丁少,当家的又老实憨厚。
对于兰心来说,她不会去刻薄他,也不怕他敢刁奴欺主。收留来历不明的人固然有风险,但也没得就这样放过送上门来的劳力。反正这村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家不过是好心帮助了一个叫花子而已。纵然他以前有什么麻烦,也不会受到多大的牵连。
“爹,我们家明年的粮食已经够了,您不是说还想多种两亩地吗?我也想多开垦一些荒地,刚好需要人做事。我们不如就让他住下来帮忙,顺便帮他打听那个亲戚的消息。过两年我们家日子好过了,送些钱给他去寻亲也是一样的呀。要是他去了别人家,指不定要被人欺负呢。”兰心挨着兰荣坐下,朝他撒娇。
李季一听有戏,再次挣扎着起来紧跟着在一旁跪下:“老爹,您别看我年纪小,身子单薄,可我力气很大的,随便什么粗活重活都能干,还能给您守门,保证不让贼人进来。我会好好干活的,求您收留我。”
于是,兰心继续眼巴巴地盯着兰荣,软软地叫了一声,“爹~”
兰梅也加入了她的战线,帮着求情:“爹,您就让他留下来吧。妹妹一个人要开垦荒地,也很辛苦的。我们现在住得挤一点,吃得差一点没关系的。”
兰荣叹气:“你起来。我们也是穷苦人家,没得大户人家的好处和清闲,你既然要留下来就不能偷懒闹事。”
“多谢老爹夫人,多谢姐姐!”李季满脸欢喜地给他们作揖。
咱也是有仆从的小姐了!
兰心心里臭美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