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于小晴紧张的抓了方曜的手臂问道。
方曜沉着脸点了点头,对于小晴和方婆子说道:“我们去县里时,这个消息才刚刚传开。县城里现在已经开始戒严了,只能出不能进。我跟朱大伯到处打探了,消息还不确切。但基本上可以肯定,那伙反贼应该已经过了豫州界,往咱们县这儿来了。”
方婆子惊得捂着胸口直喘气,她瞪着眼睛恐慌的看着空出,嘴里念叨着:“又要打仗了,又要死人了……”
方婆子看着于小晴眼里的那一点点亮光,悲伤的声音又飘忽起来:“咱们赢了。男人们赶跑了那群反贼。可那些男人们,死了三百多个。死的,大都是有了儿子或孙子老年或壮年劳力。他们很多都是为了保护其他没儿子的年轻人死得。战前里正说,有了儿子孙子的,就都算有了传承。年轻人得活着,往后得靠他们来重新再把青山镇撑起来。那些年龄大了男人们,有了儿子的,就拼了命的往反贼人堆里冲,保了身后的年轻儿郎们不被敌人的武器杀了。他们拿自己当盾牌,让后面的年轻人杀敌……”
方婆子紧紧握了于小晴的手,目光坚定的看着她,说道:“不行,这些事儿,娘得告诉你。娘得让你明白这打仗的残酷。你是女人,只有先弄明白了,到时候才能保持心智自救。你明白吗?”
方曜走了,方婆子拉着于小晴的手,神情恍惚的进了自己屋。于小晴扶着她坐在了床上,安慰道:“娘,您别太担心了。石头哥聪明着呢,他肯定有法子的。”
方婆子拉了于小晴的手,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慢慢的摇着头,哭声道:“你不知道,那些反贼,比劫匪山贼都凶恶。无论财物粮食还是女人,他们全部都抢。财物他们都带走,女人……女人他们用过了就杀。离咱青山镇三十里外,曾经有个黄圃镇。十几年前那一次,反贼过了那个镇子,然后镇上的人就都被杀死了。那镇上总共没逃出几个人来。待在镇上的男人、女人、孩子,都被杀的一干二净,血流成河……”
方婆子听了两人的劝,便又回过神来,继而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一把拉住了方曜,急声说道:“去找里正,去把这消息告诉里正去。快去!”
“嗯,那我接着说。经过那一次,黄圃镇就没了。反贼过去后,抢光了镇上的东西,杀光了镇上的人。他们走了,来了镇压军。人都开始腐臭了,整个镇子成了死镇。镇压军没法子,将黄埔镇烧了。连尸体、房屋、田地里的粮食,全都烧的一干二净……”
“娘,您清醒点!娘,那些人还没来呢。咱们先得了消息,就占了先机。咱们万事准备好了,就不怕他们来。娘,您放宽心,那些人不一定从咱们镇过呢。咱们先准备好了,必定能躲过这一场难。”于小晴帮方婆子抚着胸口顺气,努力的想让她回过神来。
方婆子抬手擦了脸上的泪水,拉住了身旁于小晴的手,对着方曜直摆手:“娘没事,你媳妇在呢。娘没事,你别担心。你只管去找里正去,你脑子聪明,必定已经有了好点子了。先不用跟娘说,娘不担心了。你去找里正,把想法都说出来,商量好了,里正肯定会公布出来。咱们青山镇的人,都得躲过去才行。”
方婆子听了急忙将方曜往外推,说道:“那你快去,现在就去。家里没事,我跟你媳妇没事。你去,找里正,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咱们青山镇上的人,都是乡亲。该做什么准备的,都跟里正商量好了。镇上的人,都得躲过去才行……”
方曜也安抚着方婆子,他的话比于小晴的有效多了:“娘,您别急。我跟朱大伯算计着,从涿州州界到咱们这儿,怎么也得一个半月的时间。这消息是一个月前的。那伙反贼是被豫州的追兵追过来的。他们打打跑跑周周转转的,速度肯定快不了。就算他们走咱们这边,最快也得半个月之后了。半个月,足够咱们准备了。娘,您放宽心,儿子必然让咱们家躲过去这一难。”
方婆子目光悲伤的看着于小晴,点了点头道:“打赢了。原以为只有一百多个人,谁知道镇上另一个入口上,又来了有一百多人。里正带着男人们,分两拨堵在镇子口。他们拿着砍刀和铁锹跟那两伙人干仗。两百多个人,被干死了一半多。剩下的就逃了,没敢再往咱们镇上闯。”
方婆子早年经过战争,见到过太多死亡。所以她才会对打仗这么恐惧。这打仗的事情,于小晴虽然没见过,但却更怕。可如今这世道,越往后就越少不了战争。他们本打算赚够了银子,就往南边去。一直往南,到福建广东那儿去。这个时候,南边都不受重视,战争少,只要有银子,必然能躲得过去。可现在,战争竟然来的那么急……
于小晴扑进了方婆子的怀里,哭声道:“娘,别说了娘。别再说了,呜呜呜……”
“娘……”
方曜安抚道:“娘您放心,朱大伯回来后直接就去找里正去了。他让我回来先跟你们说一声,安安家里人的心。等会儿,我也去里正那里,看看跟大伙儿商量一下该怎么躲过这一次去。”
于小晴双眼里都是恐惧,她想要抑制自己的颤抖,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她听着方婆子的话,就好像落进了冰窟里,全身上下都是寒意。只除了方婆子拉着她的那只手,还有一点点的温暖气息。于小晴再也忍不住,趴在方婆子腿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于小晴颤抖的身体突然停住了。她重又坐起身来,望着方婆子。青山镇,竟然也经历过反贼的侵袭吗?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问道:“打赢了吗?”
方曜看了看一直在赶他的方婆子,又看了一眼直冲他点头的于小晴。他叹了一声,说道:“那我现在就去。娘,您别太担心了。跟您说的一样,儿子想好主意了,这就跟里正说去。”
方婆子说着,眼泪便涌了出来。她抬手捂着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哭声。可那隐忍的哭泣,却让于小晴听得更心酸。她呆呆的望着方婆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方婆子双眼空洞的看着空处,声音带着异常的飘忽,让于小晴听得头皮发麻,全身颤抖。她握紧了方婆子的手,上下两边的牙齿像打架一样咯吱咯吱颤着。
方婆子转过头看着于小晴,眼里带着对她的怜惜与对旧事的忧伤:“黄圃镇从那以后就没了。那镇上的人,逃出来了几个女人孩子,但最后还是悲伤不过,没活下来,都下去找他们的亲人去了。过了这么十几年,镇子原本的地方已经是一片废墟。镇子周边的田地,也全都荒芜成一片。现在,那里已经成了一片死地。”
方婆子哭了一会儿,擦了眼泪,又帮于小晴擦了脸上的泪,继续道:“那一次,咱们镇上五六十岁老一点的男人,几乎都死了。三四十岁的壮年劳力,死了也有一半。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死了不到二十个。可是,你公爹死了,你爷爷和我爹也都死了……后来我娘和婆婆也跟着去了,全家只留了我和石头两个人……呜呜呜……”
于小晴听得双眼放出亮光来。这青山镇的人们,经历过那么一次,这一次得的消息又早,肯定能过去。
方婆子叹了一声,另一只手轻轻拍抚着于小晴的后背,却没有停下来。她继续道:“那一次,也有一小股反贼来到了咱们青山镇。这伙人少,看着也就一百多个。当时有在地里做活的人远远的看到了,就跑回来找里正报了消息。咱们镇有响钟,里正敲了响钟,集合了全镇的人。领了镇上的男人们守住了镇子的入口处,跟那伙反贼干了一仗。”
于小晴全身颤抖着,拉着方婆子的胳膊颤声道:“娘,娘您别说了。我害怕,害怕……”
于小晴和方曜赶忙过去安抚方婆子,这个时候,一家人谁都不能乱了阵脚啊。
年只曜正。于小晴惨白着脸,看着方婆子刻板中带着担忧的脸,点了点头回道:“好,娘你继续说。我听着,我全都听着。”
于小晴吓得脸都白了,可她知道方婆子是为自己好。前二十几年,她生活在和平盛世里。那时候她过得日子,比这里好上千万倍,自在上千万倍。她没见过真正血淋淋的战争。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勇气活下来。现在,方婆子要告诉她的事,都是血的事实。她听了,知道了,也能给自己添几分勇气。zVXC。
“可是娘您现在这样……”方曜看着方婆子慌乱的样子,哪能安心离去?方婆子再也说不下去,抱着于小晴一起失声痛哭起来。十几年前的噩梦,就跟刚刚发生在昨天似的。这十几年,方婆子常常做噩梦,每每都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天空都像是染了血似的下午。她亲爹,她公爹,她夫君,排成一排被摆在地上,身上都扎了好几个窟窿,那血还不住的往外冒……
打仗,即意味着牺牲。可牺牲了那么多人,才换来了这十几年的稳当日子。方婆子觉得心里又恨又苦。她不明白,如果只是为了反抗朝廷暴政。那些反贼们,为什么要杀跟他们一样身份的平民?她不明白什么天下大义。她只知道,如果连无辜的平民们都不放过,那些挑起战争的人又谈什么天下大义?
(咳咳,第二更奉上。那个,不好意思,只有三千。嗯,这一章,蕾写得十分艰难,眼泪横流。可能大家不太喜欢,但蕾真的用心写的。总之,希望大家喜欢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