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去年负责类似项目的法国科学家自杀时,公司管理层就加强了对优生优育项目组的监控力度,唯恐额外的麻烦找上门来。公司的保密做得比较好,但无法长期保持下去,没有什么秘密能永不泄露,除非停止项目,并将相关人等清理干净。
联合技术公司现有员工近四百万,李庄胆小,从不出去,连带着丽莎也懒得出去。其他人自然不可能不出去,公司喜欢旅游的员工很多,内部盘根错节的关系虽然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安全,但副作用很明显,本就没有完美的体系。
周奇森带来的消息让李庄松了一口气,公司仅是被告之一,世界上数十个研究这个影响伦理项目的组织同时坐上了国际法庭的被告席。
“呵呵,我还以为只有国宝热衷于这个呢,”李庄笑道。
“这是很早就有的话题,国内这方面的研究不差,我在英国读书时,就听到类似的消息,”周奇森说。
“是吗?对了,公司的资金流现在怎么样?听王梅说最近华人员工提取的分红非常多。”
“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净流出约五百亿美元,都是到华夏的。年年闹洪灾,以前的那帮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周奇森很气愤。
“哈哈,有些人肯定认为你们是爱国,京城官方就是这么宣传的,”李庄想起最近网上的文章便觉得颇为搞笑。
“偷换概念是政客常用的伎俩,这半年来全世界华人捐款捐物三千多亿美元,而他们的国籍并不是华夏,他们只不过是深爱自己的根,准确来说是爱民族,跟统治者无关。只要国内出现自然灾害,哪次海外华人没有捐款,不少人还是京城的对头。京城能这么快稳定下来,没有这些关心自己家乡的华人,可能吗?花旗国承诺的东西还拖着呢!”
送走唠唠叨叨的周奇森,李庄陷入了沉思,这家伙跟张凯一样,是公司里坚定的华夏文化支持者。张凯之所以拼命从大陆挖人,就是为了保持华人华裔族群在联合技术公司这个越来越庞大集体中的地位。华夏的高级技术人才只要牵扯到政治斗争无法在国内容身的,一般都会选择移民,主要目的地就是双威市这个华人能自由活动的地方。
传统意义上的华夏族,只包括汉族和血缘相近的十来个民族,他们是国内的主体。其他的民族要么血缘较远,要么主体民族在国外,要么压根就是异族,他们在华夏之外有自己的民族国家,比如朝鲜族、俄罗斯族、哈萨克族等。血缘和文化的复杂关系是永远无法逃避的话题,无论怎么政治宣传都改变不了它的顽强存在。
同一主体民族建立的不同国家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如德国和奥地利、南北韩等,华人占主导的政治实体目前就有三个。
所谓爱国主义,只是被涂抹的产物,它是在民族国家的概念上发展起来的,本质是政治化的民族主义和民族向心力。“中华民族”是无法自圆其说的政治概念,自然生成的单一民族不会有两种肤色。爱国和爱民族根本就是两码事,只是民国时期及后来拼命鼓吹的“党国”才让不少人发生了认识上的混乱。
抗战时,这么多华人华侨捐款捐物,难道是拥护中华民国?不乏回国参加抗战的N代华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为了华夏民族,难道是为了蒋先生?京城建国后,众多杰出科学家抛弃国外优厚的待遇回到生养自己的土地,难道他们真的信奉所谓的真理?即使当年没有验证过,普通读书人在某主义的认同度上也有分歧,“两弹一星”的元勋都是高智商人士,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他们爱的是这个民族,跟国号无关,这些人本质上是民族主义者。越杰出的科学家越执着或者说倔强,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方向。
现代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有交叉的地方,比如华夏很多朝鲜族人和蒙古族人都认为自己是中国人,而不是朝鲜或者蒙古人,他们本质上是属于认同华夏文化的一类人,这部分人的民族向心力不是那些黄皮白心自称“华人”的移民能比拟的,他们的思想根源在于亲情、友情和生活圈子。
从民族主义的角度来说,只有兼具血缘和文化认同的人才是民族华夏最稳定的支持者,无论国号是什么,无论海外发生了什么变动。所谓“国人”或“华人”,广义概念来说,是发源于华夏领土范围,扩散到全世界范围内的华人华裔的统称,狭义概念的“国人”则是指居于大陆及港澳台的国民。
所谓“母国”和“祖国”之类称呼,指的是生活着自己来源人群的土地,海外华人常称大陆为“唐山”,无论在哪个政权下都这么称呼。人这辈子只有一个母亲,如果要算,还有一个,生养自己的这片土地,其他的根本没资格自比“母亲”。很多华裔最后被所在国同化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对祖辈生长的土地没有感情,但只要大量华人聚集的地方,总会将传统保持下去。
无论李庄怎么否认,事实上他也算民族主义者。威森科技建立前,他就有机会能够移民。发达国家的移民政策本质上是能增强国力而不会造成严重负面影响的门槛,所以才有投资移民和技术移民之分,只有这两种人才能减少移民增加的副作用。
华夏人口基数庞大,但只有部分人才是发达国家需要的,真正能自由移民的高级人才却是少数。军工、航天和核心研究所都属于不能移民的范围,这里的高级人才比比皆是。
华夏不是劣等民族,曾长期执世界之牛耳,即使近代衰落,也有NB奖、菲尔兹奖、图灵奖和沃尔夫奖等顶级奖项的获得者。这说明出问题的并不是整个华人群体,而只是某部分人,他们没有资格代表所有人的想法,虽然他们很喜欢代表并且要强迫代表。
国籍是个有趣的话题,每个国家法律的规定都有差别,甚至没有明确法律条文只有惯例存在的,默认或者承认双重国籍的国家不少,比如周奇森,他有澳洲、英国和花旗国三国国籍,但平时只持澳洲护照。
李庄想起社会学家都在争论不休的概念,很是头疼,想把所有人的思想都统一,那是连神都办不到的事情。
公司首批人造ZG孕育的一千高智商新生儿诞生后,经过医学研究院优生优育实验室的长期跟踪研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证明公司在这个领域的研究已经非常完善。这么孩子是无法保密的,有关人造ZG的事开始在内部流传。
联合技术公司本土员工有一百来万人,这些人的触角延伸到澳洲社会的各个角落,连黑暗层面都能接触到。公司的保密制度非常严格,连比尔.弗林斯这样的院长级核心员工和梁灿这样与李庄亲近的人物都无法逃月兑公司制度的处罚,因此传扬出去的只有风声,没有证据。
这次被人告上法庭,一切都已明了。管理层联席会议接连开会讨论了好几天,不知道风暴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堪培拉已经有人在游行示威。
随着媒体报道的深入,八月底,浩浩荡荡的车流到了目的地,位于澳洲西北的偏僻地带双威市。
澳洲受这次金融危机影响比较小,主要是人不够多,这里本来就很富足。无聊的闲人们开着与公司有技术合作关系的澳洲汽车公司的电动车,喝着公司水厂生产的纯净水,嘴里还吃着公司为公益和研究种植的一号公路沿线大片水果林里的水果。
烈日炎炎,每台汽车顶上架着公司生产的高效聚光太阳能电池板,为自己的汽车充电的同时,还开着公司生产的电子空调,密集的空调释放让局部气温降低很多。这些人一个个精神抖擞,高呼反对公司的人造ZG项目。
大门口严阵以待的保安们,都无语,“这是谁跟谁啊?”好在联合技术公司的风格在澳洲广为人知,门口附近的五座激光塔让游行示威的人群有些顾忌,不敢冲击公司大门。
现场气氛热烈,不像游行示威,怎么看都觉得这些人是出来郊游的。喊着喊着,好像内部乱了,吵了起来,突然又一阵山崩海啸的呼声让保安们吓了一跳,用双手蒙上耳朵,都能听到他们在喊什么。
“我们反对歧视,抗议联合技术公司对普通人保密,我们强烈呼吁公司开放技术,”随即又是一阵激烈的争吵传来,口号变来变去。
闻讯赶来的公司高层,看着变得乱七八糟的游行示威现场,都目瞪口呆。西澳州警察局派了大批的警察过来,不过不是为了维持秩序,而是寻找把公益水果林弄得一塌糊涂的家伙,顺带阻止人群乱扔垃圾。
澳洲地广人稀,在城区乱扔垃圾虽然控制很严,但这是偏僻的一号公路沿线,好不容易放纵一把的人群哪管得了这么多。
警察们好说歹说,终于把这帮人劝走。看着数十平方公里的垃圾,留下来的人群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勤劳的垃圾收集机器人和开着大型垃圾车的员工们变成了现场的主角,滋滋的电流声让公司高层都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环保啊环保,”李庄嘟哝着,留下管理层善后,自己返回办公室。双威市全部使用清洁能源,整座城市整洁异常,从没有出现过如此乱七八糟的现场。
这座城市横跨一号公路,北边和南边加起来上百平方公里都被人扔满了垃圾,遍地的水果皮和食用仙人掌的废渣,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过来凑热闹。
“周博士,我可以请您帮个忙吗?”带队的警察头头神色忸怩地过来。
周奇森一看他那有些苍老的面容和长着稀薄头发的地中海式头顶,就一阵头疼,知道他要说什么。边上的众多中老年都一脸的热切,让周奇森一阵恶寒,虽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众人寒暄一阵,然后纷纷离去。周奇森手上拿着一堆纸,上面写满了各个关系户的要求,上至政府首脑和议员们,下到普通警察,林林总总数百张,敢情这帮人过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热情奔放的澳洲人似乎对伦理问题没有法国人那么喜欢钻牛角尖,文化体系的差异非常明显。公司里面的原澳籍员工选择加入“优生优育”的很多,本以为是高级知识分子才有这想法,今天总算让管理层见识了一把澳洲人的风格。
这事引起的麻烦持续的时间不长,到十月初就有了结果,公投通过。随着环境改造集团在澳洲的扩张,这片贫瘠的红土地承载能力大大增加,才三千万出头的人口远远没有到澳洲的极限。
参与公投的团体,心态不一。军方头疼兵源,堪培拉则想做大国,而人口是大国的基础。大部分澳洲人无所谓,相比养孩子,很多人不愿意生孩子,耗时间而且麻烦,容易让体态走形。不少青年夫妇有了第一个孩子之后便没有再生,虽然他们很想再要一个。现在有捷径可以走,拥护的人群数量非常庞大。
所谓的伦理道德,在政客们来看是个遮羞布,在普通人来看,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这个世界,观念的革新从来没有停止过,虽然大部分都可以证明是错的,但不尝试,不会有任何进步的机会。
李庄没有管国宝惹起来的破事,他的目光集中在新威航天中心的第一次火箭发射上。虽然在智脑群的配合下已经做得尽可能完美,但安德列夫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鉴于某些人贫弱的理解能力和非此即彼的计算机思维模式,便忍不住多写了两句,老狼没那么蠢,把自己也圈进去。有些文字本属于删掉的部分,现在重新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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