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研究人工智能领域,李庄不愿意过多地考虑有关亲情、友情和爱情方面的话题,因为这个领域非常微妙,人类社会文化体系和科学体系有冲突。让人无语的是,科学没有错,文化不能说有错,威森社科院的学者们绞尽脑汁想将两个不同的体系统一起来,不让它们出现分层的情况。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能否完成连身为著名人类学家的社科院院长斯科特.菲吉斯博士都没有把握,但李庄仍然让他们继续研究,因为这涉及到人工智能领域,准确来说跟人类自身的秘密有关,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李庄甩甩头,端起边上的绿茶抿了一口,将负面情绪赶开。舅舅已经过世,他们长辈恩怨的最后一个角色已经消失在人间。他不缺亲情和友情,师父、妹妹、家庭和众多的朋友让他的生活非常充实,根本没有必要自怨自艾。生活本就不完美,何必强求太多,跟那些三种情感都缺失的人相比,他非常幸运,些许的不正常可以存在。
张凯添加的档案很多,大部分都涉及到威森科技头几年的经营。李庄不怎么管事,大部分的压力都转移到管理层身上,李慧帮着忙活,挡住了不少麻烦。在李庄看来,头几年似乎顺风顺水,磕磕碰碰虽有,但没有大问题。张凯添加的资料里,大部分是李庄知道的,包括没有得逞的“投毒案”和“敲诈案”。
第一起“投毒案”是典型的莫名其妙和偏执,威森科技的待遇高,想进的人大把,因为无法进入而怨恨的人不在少数。园区包括家属在内有一万多人,总务部餐饮管理处负责这方面的统一采购,物资数量很庞大。生物科技实验室和医学实验室有专门研究食材及餐饮标准的项目组,每种食材采购都有标准,供应商既有专门成立的农业公司,也有农户,只要检测通过,就没有问题。
按照标准执行采购似乎很简单,在公司体制下负责采购的员工没有必要吃回扣,也很难吃回扣,但实际操作就是那么别扭,几乎每个星期都有人在餐饮管理处物资仓库办公室吵架。食材标准虽然偏严,但采购价格比超市里面的高,农业公司有时会疏忽,有时则故意以次充好。餐饮管理处淘汰了两家大供应商后趋于正常,但小供应商很麻烦,原因就在于知识层次和偏执。
当时国内是很不正常,但总有正常的地方,至少威森科技这里很正常,按照标准采购,从不拖欠,但有些人要么总想出花招打进这个市场,要么就是认为威森科技外省籍采购主管在故意刁难。前者以公司为主,后者以农户为主。不患贫而患不均,大部分人都能摆正“仇富”的对象,知道哪些属于应该仇恨,哪些是自己的同类,只是因为能力和机遇过得比较好;但有些人不行,他们恨不得所有的人跟他们一样穷,这样自己的心理就不会有落差。
李庄出身农村,很能理解有些人的情绪,事实上不管哪个村,哪个地区,哪座城市,都有人渣,但道德不属于威森科技该管的。挑动地域攻击是一种低级而有效的手段,常被权力阶层用来分化不满的阶层。餐饮管理处经理不是本省人,但李庄对他的工作非常满意,没有妥协,价格公道、付款及时的采购商向非垄断供应商让步简直天方夜谭,这些食材不是特殊商品。
在普通人看来,似乎只有人渣才会做出投毒这种疯狂的动作,但社会光怪陆离,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第一起投毒案的主角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盲目投资,也不学习,送了多次样品都没有通过。刚好碰到蔬菜价格下跌,债筑高台,认定是威森科技造成了这种恶果,非要刁难。同村农民有依靠威森科技致富的,他很妒忌,便想到一举两得,在他们送到威森科技的酱菜中下毒,用的居然是夹竹桃的汁液,而不是常见的砒霜之类的,应该花了不少的心思。
这种普通人眼里有点技术含量的毒物怎么可能逃得过生物科技实验室专家们的眼睛,郑飞博士农家出身,本行是农业,平时的爱好就是研究有毒植物,是这块的顶级专家。除了进料检测,厨师们的作品和外购的成品在正式端上餐桌之前,都会进行毒物检测,分人工检测和自动化检测两种,一半是防范,一半是食品研究。
在缜密的思维面前,意外很难发生,下毒的农民在先进的刑侦技术面前无所遁形,进了派出所。后来的事李庄没有关心,心胸狭隘到疯狂的人不值得同情,如果他能将下毒的心思用到有机蔬菜的种植学习上,相信不会出现通不过检测的情况。生物科技实验室的农业培训资料齐全,每个领域都有不错的博士级研究员。
第二起投毒案来自喜欢按照非正常模式操作的农业公司,这让李庄感叹不能以己度人。威森科技智力密集,考虑问题非常周全,但公司上下似乎都犯了一种错误,过高地估计了别人的智商和情商。有些人会使用低级手段,虽然在他们看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公司投毒案”闹到最后成了隐秘的政治事件,那家公司在省城有人,公司老总被逮进去时,说要举报立功,刚好被李慧家族的政治对手用上。
在河蟹的力量作用下,这事没有被公众知道,李庄也没在意。当时他的研究正进入关键时期,张凯撰写的档案只是略略提过,但还是让他心头火气,知道过程没有那么简单。威森科技虽然是外资企业,但老外在省内很常见,省府那边没有畏惧感,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家伪外资,本质还是民营企业。李慧的叔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平对手,避免了威森科技的麻烦。
举报的内容很简单,说市政府违反政策批给威森科技土地,有官商勾结之嫌,并提供了一些证据。官字两张口,威森科技园区的操作虽然符合高科技企业引进的某些政策,但政策总是有漏洞的,找麻烦不难。这种以争权夺利为目的的政治斗争没有多少干净的地方,发难的那帮人丝毫不考虑威森科技对K市的正面作用和巨额的税收,咬定有问题。年营收刚过一百亿的威森科技在那些大权在握的政客眼里,跟小不点没区别,当然李庄如果是老外,他们的看法将迥然不同。一等老外二等官三等少民四等汉非常形象,官员们就是这样操作的,已经持续了数十年,除了特殊时期。
这起牵连到威森科技的政治斗争拖了近一年,随着总部澳洲联合技术公司的壮大,倒挂的情况消失,那帮人才消停下来,有些畏惧,特别是近三百外籍白人研究员的加入和澳洲总部中高层在K城胡吃海喝让他们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有错。
在所谓的正统观念看来,利用外国人来斗国人的都是汉奸,李庄对这种一概而论抱着特殊政治目的的言论嗤之以鼻。他有能力,不想做奴才,更不会坐等有权有势的阶层过来整他,实用主义者不是说说。如果从这种言论的起源出发,他们根本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决定脑袋,而他不管国籍是什么,大是大非上都能做到言行一致。
“敲诈案”说起来更搞笑,在现实中很常见,沙霸路霸到处都是。威森科技园区在六年中没有停止过建设,沙石之类的建材基建处长期采购。第一年由于政府部门在盯着,没有出问题。第二年供应商便开始换人,这个行业不太正常,王风没在意,到第三年就出了问题,供应商集体大幅提价,并威胁说如果不接受威森科技将得不到任何供应。
“呵呵,他们说在上面有人。”张凯在档案中调侃道。
这事差不多跟“公司投毒案”同期发生,与政治斗争有没有关联不知道。市里领导正被省里的上级弄得很不愉快,这帮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黑社会团伙被市局一扫而空,不过领头的确实有很深的关系,做了不少违法的事,却轻松逃过牢狱之灾,继续在K市以外的地方潇洒,称王称霸。
李庄被软禁时,这厮蹬蹬地跑过来说风凉话,嘲笑威森科技的窘迫和他不得好死之类的。计算机专家本懒得计较,没想过被骂就采取极端措施,但这厮心胸确实有问题,只要看见李庄出来散步,就跑到外面辱骂。驻军和特殊人士都没有阻止,看来不是工具就是背景很深。普通人与京城扯得上关系的不在少数,大部分在地方横行却没有遭到惩处的恶霸多少与某团体有关系。
那厮的嘴巴奇臭,将李庄家族的女性全问候了无数遍,似乎他被迫跑路都是李庄的错。李庄那时虽不是毫无抗力的“小人物”,但不代表他没有疯狂之心,牙恨得咬咬,心里琢磨着以后该怎么让这个贱人生不如死,让他知道下辈子该积点口德。
十三处成立后这个前黑社会老大就是第一批被诛杀的目标,李振强当时还奇怪为什么要用转基因子弹蚁折磨一个边缘人物。李庄挥挥手没有多说,让李振强带人照办。知道李庄被骂的保安不少,但知道这个前黑社会老大上了十三处“必杀榜”的人都不喜欢多嘴,这事竟成了十三处员工口中的谜团。
“机器人”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于燕事件”没有上安全委员会档案,因为是公司成立之前发生的故事。他的疯狂之心很大程度上是从“于燕事件”开始的,三处沪上办事处调查了于燕的近况,发现于燕还是跟那个某二代结了婚,但过得并不幸福,十年前便离了婚,孩子判给了男方,自己重新组织了家庭。她的父母将她作为筹码毁了她的幸福,却没有得到期望中的好处。
计算机专家发现那家伙害死不少人,很庆幸不用背道德负担,十三处前往英国进行了绝户处理,反正于燕还有两个孩子。至于她是否悲痛,那不是“机器人”该考虑的问题,他满足不了所有人的需求,也没有那么高尚。
李庄每次遭遇刺杀,得到结果后十三处便开始了残酷的报复,让那帮人知道**消灭同样可以发生在他们身上。他当初的誓言已经基本应验,一遍遍的清洗让敌人逐步减少,剩下的对手之类属于正常范围。
世事无常,联合技术公司很少涉足政治,因为这个领域很难分清楚对错,三大情报机构只是保障公司业务的顺利开展和内部安全。
张凯剩下的内容李庄只是扫了一下,有些他知道,有些不知道,但都谈不上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少当事人都在“讨债行动”和消除不可调和矛盾的行动中消失,李庄已经快一年没有碰到任何刺杀,看来持续近十年的运作非常成功。
冤冤相报何时了?给竞争对手留一条生路,减少潜在敌人的数量,彻底消灭不死不休的敌人,就没有持续不断的冤冤相报。没有屠刀,无法成佛,只会成鬼,除非在治安良好的民主国家安安静静地做个良民,而这不是李庄能做到的。
计算机专家不想做和尚,懒得再去考虑这些哲学思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大棒策略或许能持续到人类社会的终结,不同时期的差别在于棒子大还是胡萝卜大,纯粹的大棒和一味地给胡萝卜都是不归路。
“张凯做主任比我强,不过我得跟他说说让他不要过头,他那些年受的委屈可不少,疯狂之心难免!”
李庄想罢给张凯打了电话,再三交代,才发现担忧过头,那边的回复是,“你还是研究计算机去吧,社会就这样,用不着过于激愤,我不像你经常走极端!”
计算机专家嘱咐不成反被专业人士批评,有些尴尬,放下电话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直到大喇叭的声音响起,“父亲,安德列夫来邮件了,让你有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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