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朱见深再次恢复了专宠万贞儿一人的日子。
后宫的女人们敢怒不敢言,而有些人,却是敢怒感言,他们在大明朝有一个皇帝听了都头疼的名字,御史言官。
有一天,朱见深上朝。
照例,怀恩和往日一样,待朱见深坐稳龙椅后,运足中气,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臣有事要奏。溴”
六科给事中的队伍中跨出一人。
“臣用了一年的时间发现,在京军士大多有名无实,查阅名册案牍充盈,实则队伍空虚。开粮之际堵塞仓衢,受赏之日溢满禁涂,及至欲收集队伍赴边御敌,累至旬日不能集起数万。这都是因为总兵等官纵之归林,役之私用,其弊甚多,如果再不进行清理整治的话,将来京师将无兵可用。”
朱见深吃了一下:“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祷”
“是的,皇上。”
朱见深皱了皱眉头,道:“在京的这些军官,实在是可恶至极,一个个就像蠹虫一样,变着法儿中饱私囊,以权谋私,太子少保、户部尚书马昂何在?”
一人从队伍中出列。
“臣在。”
朱见深道:“此事交由你户部来办,你们要按籍查考,除已调往边疆者,将现在军士点清,以十五万之数来报。若仍蹈前非、抗拒不服的,可以处以重治。清理之后,仍用良法加以训练,以备调用。限三月内,完成此事。”
马昂心道,在京担任总兵的人可不少,盘根错节的,如果就我一人的话,损了这么多人的利益,我也担待不起,得找个有皇上撑腰且刚直不阿、不怕得罪人的人帮忙才行,他瞧见司礼监太监怀恩,道:“是,皇上。不过皇上,臣需要一名内臣共事,始可铲除宿弊。”
朱见深哪能不知道马昂的花花肠子到底绕了几个弯,道:“关于用人方面,你尽管跟朕提。”
马昂道:“臣细细思索一番,内臣之中,怀恩怀公公是最佳人选,以他的威望和铁面无私的行事作风,一定会事半功倍的。”
朱见深望向怀恩,道:“怀恩在朕的心目中,一直是一名清誉颇高、干练果敢的太监,此事果然非他莫属。怀恩,朕便命你协助马爱卿清理京营,记住,不要怕得罪人,一定要做得漂漂亮亮的,把那些蠹虫全部给朕挖出来。”
怀恩在旁,听完话跪下道:“奴才遵命,奴才一定不辜负皇上的厚望。”
朱见深道:“马爱卿,你可真会挑人,你把朕的左膀右臂挑了一个去,这身边缺了个得力的人,朕最近这几个月可要别别扭扭的了。”
马昂道:“臣之罪,臣之罪。”
朱见深道:“国事为重,无可奈何。一旦事情了结,赶紧把朕的怀公公还回来。”
马昂道:“事情只要一理出头绪,臣一定第一时间把怀公公送道皇上身边。皇上,京城有三大营七十二卫,不知先从何处查起?”
朱见深道:“朕估计,那些军官胆子再大,也不敢随便打神机营的主意,就先从五军营开始查。没了吧,没有的话,还有事情要上奏的吗?”
“臣有本要奏。”
朱见深一看,是给事中虞瑶。
“虞爱卿有何事要奏?”
“皇上,臣之所奏,乃是我朝头等大事,大明江山能否稳固万年,就在臣的这一奏疏之中。”
“哦。”朱见深见虞瑶如此郑重其事,不由得好奇,“呈上来,给朕瞧一瞧。”
怀恩走到虞瑶的身前,虞瑶把高举过头的奏疏递了上去。
朱见深接过怀恩递过来的奏疏,打开来一看,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整部奏疏,提笔标题竟然是《育皇嗣疏》:
“臣切惟人有一命之贵者,莫不欲得子以荫其职;百金之富者莫不欲得子以承其家;甚至贫而且贱者,亦莫不欲得子,以继其体。是人无贵贱无富贫皆以得子为重也。况人君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者乎?况人君之嗣上而祖宗之统将托以传,下而社稷之重将托以守,天下臣民之众将托以主,是其所系尤为至重。故曰:主器者莫若长子,又曰:太子天下为根本也。凡有天下者莫不以得子为急,然所以得之非假以祈祷之术、药饵之助,在乎平均之爱而已。如周文王之笃爱后妃则百斯男,我先帝之之博爱六宫实繁圣嗣,此陛下耳闻而目见者。洪惟陛下即位之初,首定中宫,则中宫之爱宜笃矣。次册六宫之爱宜博矣。迄今四载,尚未降诞,天下臣民莫不忧惶,或者陛下之爱于中宫而未笃于六宫,而未博欤?抑夺于一宫欤?爱笃且博,则皇嗣不宜至今未得也。爱夺于一宫,皇嗣至今未得,亦宜也。譬之五谷,播种一处,或地硗瘠,岁值凶荒不可必其有秋。若播之多方,则彼虽硗瘠此则肥饶,此或凶荒彼则丰穰有秋,犹有可望,是播种上处不欲,不若播之多方,之有秋也审矣。伏望陛下念祖宗之统社稷之重,天下臣民之众不可以无托,深察播谷之理,体而行之,自中宫而六宫,爱无不笃,不异周文,笃而且博不殊先帝。其昭德宫固宠夺爱,恐终误大事,宜斥之。如是则皇嗣之得不待岁月之久,有若雨露咸濡而五谷有秋也。彼所谓祈祷药饵妄不经之说耳,何以补万一哉!陛下若以臣言出于一人之私,为不足重不以致意,臣请申其所以重为陛下明之。且如用一人之失,止一人耳;行一政之差,止一政耳;一方之警,止一方耳。其所关系,未为甚重,犹不能不劳圣虑。若皇嗣者,所以用人,所以行政,所以治四方之本也。今未得焉,岂值一人之失、一政之差、一方之警戒哉。臣愚以为天下之事虽一日万几,所最重者莫过于此,是以下情激切,不觉其言之繁复也。陛下无以臣言如春禽之声秋虫之鸣过耳而已,必俯听之、深信之、力行之,诚天下社稷之福也,臣不胜倦倦为国之至。”
朱见深边看心中边暗暗笑道:“这些朝臣看来真的是闲到一定程度,居然管起朕宠幸谁来了。”看完后,朱见深合上奏疏,弹了弹封面,笑着道:“爱卿的忠君爱国之心朕已知晓,不过,这只是朕的私事,不用爱卿操心,朕自会处理。”
虞瑶叩首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皇嗣之事不是您的私事,而是国之根本,目前对于我大明来说,首患不在吏治、不在北疆、不在漕运,而在后宫之中。皇上大婚已有几年,不应只有两子降生,实则因皇上专宠独宠,不肯去往别处娘娘的寝宫所致,如今两位小皇子尽皆早夭,导致东宫空虚,目前唯有皇上对后宫的娘娘们一视同仁,雨露均沾,育有皇嗣,才能解决我大明最大的危机。”
金銮殿上的朝臣在明白虞瑶奏疏中所奏的内容,不少人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朱见深见状,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张开双臂,转了一圈后,道:“爱卿认为朕的身体如何?”
虞瑶道:“皇上正值鼎盛之年,体魄强健,非常人能及。”
朱见深问道:“那你觉得朕能活多久呢?”
虞瑶惶恐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见深道:“屁话,你上的这一疏,朕已见识了你的胆识,不必装作这般。从秦朝始皇帝开始,历经一千六百年,多少任皇帝,也没个活过百岁的,何来万岁万岁万万岁,不过朕才二十多春秋,以后的路子长着呢,朕都不急,你急什么?难道你担心朕会暴毙了不成?”
虞瑶赶紧俯身道:“臣不敢,臣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不过,皇上现在专宠万贵妃一人,敬事房的太监把侍寝娘娘的牌子送到您的面前,您连看都不看别人一眼,这种情况已经四月有余,万娘娘已无孕育子女之能,长期以往,臣无法想象。”
虞瑶说完后,大学士彭时、尚书姚夔、给事中李森、魏元、御史康永韶从朝臣行列中站出,道:“臣附议。”
朱见深道:“没想到,你们的消息都挺灵通的,朕在后宫的一举一动你们都很了解嘛。太祖武皇帝曾经下过严旨,宦官不得勾结内臣干预政事,你们的消息从何而来?”
虞瑶道:“皇上,您专宠万贵妃一事,京城之内,人尽皆知,臣等不需要专门打听。”
朱见深道:“虞爱卿,你是铮臣,朕不会责怪于你,朕来问你,你家妻妾几人?”
虞瑶道:“回禀皇上,臣只结发妻子一人。”
朱见深道:“朕听说你只有一女儿,你的老母曾让你再娶两房小妾,你死活不肯答应,这是为什么?”
虞瑶道:“臣穷困潦倒之时,吃了上顿下餐便没着落,生病连看大夫抓药的钱都出不起,发妻不离不弃,照顾我们母子七八年,后来积劳成疾,丧失了生育功能。臣入仕为官时,曾发誓,终相守,永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