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匆匆进来,目光搜寻到在西边儿墙脚处围着的众人,脸色更是难看,见到大夫人,听雨轩内的丫鬟忙的散开,让出了一条道,原本笑着的碧珠,此刻也严肃了起来。
“安宁,你好大的胆子啊!”大夫人目光凌厉的瞪着安宁,看到安宁脸上的笑容,心中的怒意更加的浓烈。
碧珠下意识的站在了安宁的身旁,安宁感受到碧珠的担心,嘴角扬起的弧度又大了些许,“大夫人,不知宁儿做了什么事情让大夫人这般不快?”
依旧是那温婉无害的笑,带着几分无辜,明眸微闪,灿若秋水,浑身散发的气息,内敛而温和,让人一见,便心情平静,那亲切好似有魔力一般,能够安抚人躁动的怒气。
大夫人怔了怔,却是被安宁激得怒气更甚,“不知道做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做了什么?你看看,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墙脚适时地传来一声刘宝儿的哭声,“姑姑,你要为宝儿做主啊,就是她,她要赶宝儿出去。”
呵!这刘宝儿还真是说谎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她要赶她出去?她是要赶她出去,可这其中的缘由呢?
“你听见了吧?她是我请来的客人,你竟然这么对待客人,还说没做什么事情?你看看,她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大夫人目光一凛,一想到刘宝儿在方才那模样,她皱着的眉峰就无法舒展开来,她本来盘算着让刘宝儿收拾收拾安宁,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刘宝儿是哥哥的宝贝,在卫城,那可是众星拱月,虽比不上公主,但那份娇惯却是深入到骨子里的,凭着刘宝儿那娇蛮的性子,一到她安平侯府来,便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别说让哥哥知道了,就连接下来,宝儿这个小祖宗会闹出什么事情,她都有些担心。
“她是客人呀?宁儿还以为她是这里的主子呢!”安宁敛下眉眼,方才那目空一切,气势汹汹的刘宝儿,可是比主人还要放肆。
大夫人脸色僵了僵,瞪了一眼后面跟进来的顾大娘,那意思好像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顾大娘看了安宁一眼,随即凑到大夫人耳边,低声的说了几句,大夫人脸色更是煞白。
“再怎样,你也不能这么对她。”大夫人有些理亏,看着安宁,想着该如何收拾她,她心中气急了,昨日的设计,本以为安宁已死,却没料到,她竟然完好无损,现在,又将刘宝儿弄成这幅模样,她哪里咽得下这一口气?
“安宁本也无意,搬也就搬出去罢了,可……宸王殿下今日找安宁有事,正好在听雨轩内招待宸王殿下喝茶,可不想表小姐竟……”说到此,安宁顿了顿,状似十分为难,惋惜的叹了口气,“安宁也是好意,大夫人,试想,若是表小姐冲撞了宸王殿下,那宸王殿下一怒,可就不是如此而已了,说不定表小姐的命……”
经安宁这一提,大夫人方才留意到站在安宁不远处的苍翟,心中咯噔一下,“妇人参见宸王殿下。”
方才她竟因为她过愤怒,没有留意到宸王殿下的存在,这个宸王殿下,单是在那里站着不发一语,都给她一种压迫感,让她心惊胆战。
苍翟瞥了一眼安宁,目光再落到了大夫人的身上,“没想到安平侯府的表小姐,竟这般没有规矩,哪来客人赶主人走的道理?这不是鸠占鹊巢吗?若不是本王在,二小姐怕是要被人欺负了去,那本王该如何向皇后娘娘交代?”
苍翟将方才收拾刘宝儿的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大夫人便是再怎么样,也不敢追究到他的头上来,刻意提及皇后娘娘,更是让大夫人的身体怔了怔。
安宁可是皇后娘娘的义女,他就是要提醒眼前这个大夫人,休想打安宁的主意,安宁的身后不仅仅有他,还有当今的皇后娘娘撑腰!
大夫人心里打了个突,她便是再怎么满心怒气,苍翟的这一声“皇后娘娘”却是让她不得不警惕起来,心中暗恨,这安宁哪来这么好的运气,竟被皇后娘娘相中收了义女,反观她的嫣儿……
一想到她个名声尽毁的嫣儿,此刻还在床上躺着,心里便更加不平衡,她恨啊!恨云蓁的女儿为何竟有这般好运,而她的女儿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可是,她即便是恨,此刻,也必须将心中的那股郁结之气藏起来,努力的压制着,宸王苍翟还在这里,她若是当着宸王的面,找安宁的麻烦,说不定等会儿自己也会落得和刘宝儿一样的下场。
宸王苍翟,那可是高深莫测的主,袖口下的手紧了紧,大夫人极力隐忍着,“顾大娘,还不帮忙将表小姐弄出来。”
安宁挑眉,大夫人不“追究”了吗?看了一眼苍翟,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看来,大夫人终究是畏惧苍翟的呀!
“是。”顾大娘领命,到了墙脚处,看着卡在狗洞的臀部,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这又该如何帮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顾大娘的身上,顾大娘跪在地上,伸手朝着刘宝儿的臀部移去,“表小姐,请恕奴婢无礼。”
说着,伸手想要将刘宝儿给推出去,刚触碰到她的身体充满弹性的那一部分,外面的刘宝儿便叫了起来,“你这老奴,竟敢碰本小姐……那……那里,本小姐……”
刘宝儿结结巴巴的吼道,她再怎么嚣张跋扈,却也终归是一个女子,东秦女子的臀部,可是私密的地方,哪能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别人模了去?即便是同为女人也不行!
她刘宝儿钻狗洞也就罢了,哪能再让人碰她的那里!
她这一吼,顾大娘的手猛地弹了回来,紧皱着眉,一脸为难,“表小姐,可……”
“滚开,你若敢动本小姐,本小姐定砍了你的手。”刘宝儿大声呵斥,便是此刻,也依旧没有收敛她的那一分跋扈。
安宁看在眼里,这个表小姐,若是不收敛,迟早有一天会被废了!
顾大娘经刘宝儿这一吓,便再也不敢伸出手,她完全相信,刘宝儿会说到做到,她若真是再碰了,她定会砍了自己的双手,顾大娘回头看了看大夫人,“夫人,您看……”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脸色难看之极的大夫人还没有开口,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便响起,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安宁的影子护卫飞翩,所有人都看着飞翩,大夫人更是一脸疑惑,这个男子又是谁?
她当然不知道这是苍翟送给安宁的护卫,上一次在离园,她之所以会被“云蓁的鬼魂”推下湖中,完全是飞翩在背后动了手脚。这位公子有什么办法?不妨一说。”大夫人收敛了态度,苍翟出现在这里,这人莫不是宸王的人?既然宸王的人,哪怕是一个侍卫,她也得好言相对。
飞翩挑了挑眉,俊脸神采飞扬,那双好看的眸子中,似有一抹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却不知为何,飞翩皱了皱眉,“说倒不必了,大夫人可愿意让我一试?”
让他一试?大夫人怔了怔,却是一脸为难,“这……”
“也罢!这等闲事本公子不管也罢!”飞翩脸色沉了下去,抱着手中的剑,靠在一旁的大树上,一脸继续看好戏的模样,那样子,好似在说:便让那表小姐就这么待着吧!
“姑姑……快想办法呀……宝儿……宝儿……”刘宝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实在是难受极了,加上狗洞刺鼻的气味儿,更加让她难受,她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再这里多待。
刘宝儿这一催促,大夫人眸光急切的闪了闪,“那就劳烦公子帮忙了。”
飞翩挑眉,“本公子现在可没那闲情逸致。”
哼,笑话,方才她不领情,现在,她又来求他,当他飞翩是她的奴才么?便是宸王殿下,也没有将他们八骏当做奴才看待!
大夫人脸色更是难看,嘴角抽了抽,这个人自称‘本公子’,现在,她倒是更加模不清他的身份了,暗自打量了他一遍,这个男子虽然不若宸王殿下贵气逼人,但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尤其是他手中可是握着一把剑,心中暗道:这个安宁,什么时候又结识了这么一位公子?
“你若帮本小姐,本小姐给你银子。”大夫人没开口,刘宝儿的吼声倒是传了进来。
“可是真的?你真想让本公子帮你?”飞翩挑眉,语气依旧是淡淡的,爱帮不帮的模样。
“真的,只要你将我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我定赏你黄金千两。”刘宝儿忙不迭的承诺,刘家是卫城的大户,算得上是富甲一方,爹爹对她从来都是十分的大方,便是这次来京城姑姑家做客,她也是带了银号的令牌,只要拿着令牌去银号,想提多少就提多少。
在场的人一听,心中都是微微吃惊,这个表小姐出手还真是大方得很,安宁淡淡的扫了一眼飞翩,眸中多了一丝笑意,她可不相信飞翩真的会帮她,就连她的碧珠丫头都爱使坏了,这个飞翩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他想打什么鬼主意,安宁可是丝毫都不吃惊。
千两黄金?呵呵……安宁嘴角的笑越发的诡异!
“好,这可是你说的,这么多人可都看着,我若将你从这里弄了出来,你又不给我金子,这又该怎么办?”飞翩开口问道,等待着刘宝儿进一步的承诺,那修长的指尖在剑鞘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弹着,并无什么异样,但熟悉他的八骏同僚若是在这里,定会看出他此刻是不怀好意,就好似狼一般,等待着羊走进他的陷阱之中。
刘宝儿冷哼一声,似豁出去了一般,“你若真的将我从这里弄出去,我若不赏你黄金千两,就让本小姐……再钻一次!”
“好,爽快!”飞翩大吼出声,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他定是因为那千两黄金的赏金而兴奋,但苍翟却是知晓,八骏虽是他的属下,但每一个人身家都不可小觑,飞翩又怎么会将一千两黄金看在眼里?
敛了敛眉,苍翟的眸中多了一丝兴致,他倒是要看看,这个飞翩在打什么主意。
大夫人见这既是刘宝儿自己的决定,便也不再说什么,刘宝儿见那人似乎还没有动作,便催促道,“既然答应了,那还不快点儿!”
少在这里待一会儿是一会儿,她现在是恨死这里了,连带着“听雨轩”这个院子都一起恨了去。
飞翩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身形一闪,下一秒,便已经来到了刘宝儿的身后,瞧见那卡在狗洞里的身体,嘴角一扬,“表小姐,可要准备好了啊!”
话落,还未待刘宝儿应声,只见,那一条刚劲有力的长腿便是一抬,众人一惊,还没有明了他的意图,那一只属于男人的打脚便重重的踢到了刘宝儿的身上,准确无误,正中那丰润的臀部,刘宝儿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被放大了十倍的痛从身后传遍全身,刘宝儿“啊”的一声痛呼,原本被狗洞卡住的部位便已经过去了。
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宝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竟敢……竟敢……那男人竟敢……刘宝儿双手紧握成拳,不停的砸着面前的泥土,胸中萦绕的怒气更甚,竟敢……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踹她,踹的部位还是……
一想到那羞人的部位,刘宝儿脸更加难看,变了又变,终于,她好似终究是无法承受心中压抑着的怒气与郁结,大叫出声,“啊……”
噌的一声,院子里树上停留着的小鸟,被吓得振翅高飞,不远处传来鸡鸣声,狗吠声,声音之中隐约透着一丝不安……似乎都被刘宝儿的这一声喊吓了一跳。
而此时听雨轩内,除了那个始作俑者,所有人都傻了眼,就连大夫人和顾大娘看着方才的情况,也是张大了嘴,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这……这……”大夫人脸色也是变了又变,听到刘宝儿在外面的叫声,猛地回过神来,天哪!宝儿可是黄花大闺女,怎能……怎能……被一个男人给这么踢?
但此刻,大夫人也顾不得追究太多,忙匆匆的转身出了听雨轩,到了墙外去看刘宝儿的状况……
院墙内。
安宁,苍翟,碧珠,以及那些看戏的丫鬟也是震惊得嘴角抽搐,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所谓的办法竟是……方才那样,一想到表小姐那臀部印着一个大男人的大脚印,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飞翩满意的看着自己所营造的效果,听到外面刘宝儿那杀猪般的声音,嘴角微扬,赞叹道,“这弹性,这触感,比起炎州名妓雨霏霏也不遑多让啊!”
他倒是还想再踢上一脚。
“哟,飞翩公子敢情还踢过名妓雨霏霏的呀?”安宁惊呼出声,眼底却是划过一抹诡谲,特意加重了‘名妓’二字的语调,若有似无的看了一脸“享受”的飞翩一眼,拉着碧珠的手,柔声开口,“不知道咱们飞翩公子是在什么情况下踢的呢?”
碧珠脸色红了红,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瞪了飞翩一眼,随即便转过脸,不再看他。
飞翩原本正高兴着的脸色,顿时僵了僵,第一反应便是看向碧珠,瞧见碧珠眼中的嫌恶,心里大叫不好,再瞥见安宁眸中闪烁着的诡谲,暗自低咒出声,这个安宁,她一定是故意的!“碧……碧珠……”飞翩叫出声来,还是第一次叫碧珠的名字,平日里,碧珠唤他影子,他唤她“喂”,似乎都未曾叫过彼此的名字,但现在,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心急切的想要跟碧珠解释,碧珠这丫头,生性单纯,若是知道他过去的荒唐事,怕是要拒他于千里之外了,单是看方才碧珠眼中闪过的嫌恶,他就知道,这下子定是坏了!
“碧珠,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飞翩还是第一次这么焦急,看着碧珠避闪着他,手脚更是慌乱了起来,那雨霏霏早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我……我想的是哪样?飞翩公子风流多情,去找你的雨霏霏解释去,跟我解释做什么?”碧珠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和什么雨霏霏,什么雨霏霏有什么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可是,心中就是有些不是滋味儿,即便是努力掩饰,但那憋着的嘴,却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说罢,立即对安宁福了福身,“小姐,三小姐的丫鬟梅香前些天找我要些绣样,说是给三小姐绣个香囊,奴婢现在闲着没事,帮她送过去。”
话落,人已经朝着她自己的房间跑了去,飞翩浓墨的眉峰紧皱着,看着碧珠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瞥见这个罪魁祸首,气冲冲的朝着安宁吼道,“你……陷害我!”
安宁耸了耸肩,淡淡的开口,“与其在这里指责我,还不如去帮碧珠提提绣篮,碧珠的绣篮可不轻,她一个提着送到琼花院去,可别累着了!”
飞翩身体一怔,忙朝着碧珠的房间跑去……
“哎,这护卫,真是没大没小,用这样的语气跟主子说话,外人一看,定还以为我是他飞翩公子的丫鬟呢!”安宁敛下眉眼,淡淡的埋怨,但眼底却是浓浓的笑意,这个飞翩,自己帮了他,他还不知道,反倒是指责她陷害他,这好人还真当不得!
不过为了碧珠的幸福,她便忍了!以飞翩和碧珠的性子,两人都得逼一逼才行!
苍翟刚毅的脸上满是柔情,听着安宁在身旁“埋怨”,眼中更是多了几分笑意,飞翩许是太过急切,没有明了安宁的用意,才出口责备,但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安宁可真是良苦用心啊!
“你且放心,飞翩以前虽风流了点儿,但却是一个对感情极为认真的人,他若是认定了一个女子,便会真心疼她。”苍翟沉声开口,八骏跟了他这么多年,他每一个人都十分了解,他从来未曾见过飞翩像刚才那样紧张慌乱过,更加没有见过他对那个女子这般在意,想来飞翩是真的对碧珠动心了。
安宁怔了怔,明了苍翟的意思,看来,还是有懂她良苦用心的人哪!飞翩跟了她一段时间,她或多或少有几分了解,这人虽然自命不凡了一点,自视甚高了一点,风流多情了一点,但却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君子,若不是有这些认识,她才不会撮合他和碧珠呢!
正此时,碧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步履匆匆,好似在逃开什么一般,脸颊上却多了两抹可疑的红云,碧珠前脚刚踏出,后面的飞翩便追了出来,口中不断的叫着,“碧珠,你慢点儿……小心别摔着了……”
“都说叫你别跟着我了,做你的影子去,你跟着我做什么?”碧珠此刻没了平日里的温柔,朝着飞翩吼道,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便又继续往院门外走。
飞翩“哎”了一声,立即追了上去,猛地听到后面传来安宁促狭的声音,“飞翩公子,别忘了你还有千两黄金的赏银呢!”
飞翩哪还顾得上什么赏银不赏银的,现在只希望碧珠别因为“雨霏霏”而冷落了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追上碧珠,便将她手中的篮子夺了过来,“这个我拿着。”
碧珠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抢不过他,便由着他去,转身大步走出了听雨轩,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脚上的步子更加的快速……
先前在听雨轩内看好戏的丫鬟也都散了去,整个院子里,只剩下苍翟和安宁二人,安宁看着碧珠和飞翩的身影出了听雨轩的院门,眸光微转,眼中若有所思,猛地听到苍翟声音在耳边响起,“看来你这小丫鬟倒是不怎么将飞翩放在眼里啊。”
安宁挑眉,不怎么放在眼里吗?她倒不这么认为,方才听飞翩提起炎州名妓雨霏霏的名字,碧珠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呢!
“烈女怕郎缠,就不知飞翩公子缠人的功夫如何了。”想起飞翩追着碧珠的样子,安宁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浓郁,不过,记起飞翩初到她听雨轩时的状况,又看到他此刻的模样,那差别还真不是一点儿大。
“烈女怕郎缠吗?”苍翟咀嚼着这句话,目光幽幽的落在安宁的身上,这句话也适用在宁儿的身上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是不是该多花些时间,守在她的身边……
院子里,二人各有所思,不发一语,而此时的院外,大夫人让顾大娘背起了愤怒不堪的刘宝儿,朝着锦绣阁的方向走去,在顾大娘的背上,刘宝儿也没有闲下来,张牙舞爪的大骂着,一想到方才在听雨轩内接二连三所受的羞辱,她就恨不得想杀人!
听雨轩,她刘宝儿绝对不会就这样算了!
安平侯府内,之后的两天,时时刻刻都笼罩在一片高压之中,下人们越发的小心翼翼,自从两天前表小姐刘宝儿到了安平侯府之后,整个侯府内,顿时多了一个难伺候的主子。
在绮水苑内,住着大小姐安茹嫣,每天变着方法的惩治下人,一旦伺候的丫鬟有一丁点儿的让她不顺眼,她便下手惩治,轻则打骂,重则伤人,而在锦绣阁内,住着表小姐,每日里更是搞得侯府鸡飞狗跳。
听雨轩内,夜已深,房间里,安宁查看着账簿,这些天,云锦表哥前往虞山,他们手下产业的账簿都暗中送到了安宁的手上,让安宁过目。
“小姐,洗脚水奴婢准备好了,小姐早些准备休息吧。”碧珠端着水进了房间,看安宁在灯下看着书,疼惜的开口,这两晚,小姐都看得很晚才睡下,千万不要累着身子才好啊。
“嗯,先放着吧!”安宁的目光没有从账簿上移开,继续翻阅着,猛然,她好似想到什么,抬眼看向碧珠,“碧珠,来,你过来。”
碧珠立即上前,“小姐有什么吩咐?”
“今晚我教你看帐。”安宁嘴角含笑,轻柔的开口,碧珠是识字的,进侯府之前,识的不多,但进侯府之后,便跟在她的身旁,她学的时候,碧珠也跟着在学,只是要伺候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贯通所学的东西罢了。
“看帐?”碧珠吃惊的看着自家小姐,“奴婢……奴婢学看账做什么?”
况且,哪来的账让她看?
安宁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将面前的一叠账簿推到碧珠的面前,“你既是我身边的人,如今咱们私下又以姐妹相待,有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
安宁原本就计划着培养碧珠,有些事情,她只能交给心月复来做,而碧珠便是她信任之人。
碧珠睁大着双眼,目光从安宁的脸上转移到面前的这一叠账簿上,封面上的几个字让她心中一颤,脸上更是吃惊,抬手指着那账簿,“这……这……八……八珍……阁。”小姐怎么会有八珍阁的账簿?那个推出两个月便成了上流社会心头宝的八珍阁?那个就连后宫嫔妃也慕名而去的八珍阁?
碧珠颤抖着手,拿着八珍阁的账簿,而当下面一本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的手再是一抖,“琳琅轩……”
这不是继八珍阁之后,官家小姐们竞相追捧的又一个店铺吗?琳琅轩,主营女子用品,首饰,胭脂,成衣,里面的东西据说皆是珍品,据说琳琅轩里面聚集了东秦国顶级的绣娘与首饰制作大师,他们手中做出来的东西,世上只有一件,从来不会重复。
正是因为这样,琳琅轩的东西在贵女们当中,尤为受推崇,甚至流传着一句话,论尊贵,那必定吃要吃八珍阁,用要用琳琅轩。
据传,琳琅轩的老板极其神秘,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更加没人见过他的模样。
小姐竟有琳琅轩的账簿,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想到平日里总有神秘人给小姐送信,碧珠更是怀疑,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小姐,瞧见她脸上那灿烂的笑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忙又看向面前的账簿,一本一本的拿开,“琳琅轩……如意阁……食为天……”
一本接着一本,足足有十本有余,碧珠吃惊不小,“小姐,这些都是你……你的?”
安宁但笑不语,是也不是,这些都是云锦表哥在经营,但是云锦表哥之前却说过,她才是这些产业的真正所有者,她知道,这些都是为林家和安平侯府准备的,等到时机一到,这些产业会成为他们和林家安平侯府斗争的坚强后盾。
“可有兴趣帮我看账?”安宁挑了挑眉,见碧珠吃惊的无以复加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更浓。
“可……为什么?”碧珠紧咬着唇,她即便是一个丫鬟,也知道账簿是十分机密的东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可小姐竟让她……内心浮出一丝激动,越来越剧烈,鼻尖酸涩袭来,眼中顿时湿润。
“傻丫头,哭什么?大晚上的,莫要将飞翩公子引了来,不然他又要责备我这个主子欺负你了。”安宁眼中划过一抹促狭。
“奴婢……奴婢是高兴,小姐信任奴婢,奴婢高兴……”
“你家小姐给你增加负担,你还高兴,当真是一个傻丫头。”安宁拿出绣帕,替碧珠擦干眼泪,前世怎的没发现碧珠这么多泪水,倒真是一个谁做的女人。
“小姐请放心,奴婢一定好好学,学会了看账,小姐便不用这么晚睡。”碧珠一心想替安宁分担,却不知道,安宁让她学看账并不是为了她自己找轻松。
许多年之后,被封为“一品夫人”的碧珠,在有人问起她最激动的一刻是什么时候之时,那人以为她的回答会是洞房花烛夜,但她却告诉那人,她最激动的一刻,便是这一晚,她家小姐将账簿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永远也忘不了,小姐眼中闪烁着的那份信任。
这一晚,安宁教碧珠看账,直到三更才睡下,翌日一早,安宁睁开眼,敏锐的她便感觉到空气中的气息有些不一样,隐隐带着一股熟悉,安宁似想到什么,心中一怔,下意识的看向房中的横梁,果然,看到那一袭白衣银发,双目紧闭的坐于横梁之上,安宁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他……这个昀若,当真是将她房中的横梁当成他的落脚之处了吗?
想到那天一早,昀若不告而别,安宁不由得皱了皱眉,正此时,横梁上的昀若好似发现安宁醒了一般,也睁开了眼,身体轻轻一跃,下一秒,便坐在椅子上。
“你……这两天,你去了哪里?”安宁见昀若没有看着自己,便从床上起来,走到屏风后,穿好衣裳,不知道为何,她总是觉得昀若那天的不告而别有些奇怪。
昀若脸上依旧是那淡得冰冷的笑,“有些私事处理。”
说话之间,那双沉静如水的双眸,却是荡过了一丝波澜,隐约夹杂着几分痛苦,但仅仅是一刹那的时间,便又恢复了平静,好似那分痛苦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私事?安宁探寻的看着昀若,既然他说是私事,那么,她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道理,他若是想说,自然会说,他若不愿说,她也不会追问。
想到什么,安宁眸光微敛,“不知这次回来,昀若公子可寻到更好的住处?”
安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果的在告诉昀若,她不希望他继续再在她的房间里“住着”。
昀若又怎么会不明白,嘴角笑意依然,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一块上号的绸缎包裹着,似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昀若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目光落在安宁的身上,“这是给你的!”
几个字,坚定有力,安宁看着那东西,也没有犹豫,上前拿在手上,展开外面包裹的绸缎,一本书卷便出现在她的面前,书?昀若怎么会送这个给她?
“昀若公子有心了。”安宁将东西放回原处,嘴角微扬,昀若怕是不会无缘无故的送东西给她。
昀若似看明了她的心思,嘴角扬起的弧度大了几分,“你不看看到底是什么书?”
安宁微怔,那书卷成卷状,她确实没有看到书的名字,此刻经昀若一提,她倒是有几分好奇,重新拿回卷轴,展开一看。
《四国札记》
安宁心中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中这本书,安宁仔细的观察了这本札记的几个地方,眼睛倏地一亮,若是旁人看到这本书,一定会以为这不过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札记罢了,但是,前世的因缘巧合,她知道,那本被第一神偷盗走,继而失去下落的毒王秘藏正是在这普通书籍的伪装之下才得以不被世人发觉。
安宁无法形容此刻心中的兴奋,忙点好香炉中的熏香,将《四国札记》放在香炉上,任凭熏香熏烤着书籍,在烟雾缭绕中,那《四国札记》渐渐的发生了变化。
纸上原本的字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记载着另外一番内容的其他字迹,安宁看着封面上“四国札记”四个大字,终于变成了“毒典”二字,面上难掩激动。
这……便是毒典!
前世,她曾知道,那毒典被第一神偷藏在一个旁人都不知晓的地方,而后来,那书被一武林中人得到,消息传出,所有觊觎《毒典》的人竞相争夺,那得到《毒典》的人敌不过各方追杀,那人拼死藏着这本书,负伤在破庙中,那时,安宁碰巧路过,那人不愿《毒典》被他人所抢,便交付于安宁,临死之时,告知了安宁他如何得到毒典以及毒典的秘密。
安宁知晓,手中握着《毒典》,便是站在死亡的边缘,她可不会为了一本书,而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她当场便决定将书烧毁。至那时,这世上便不存在《毒典》这本被武林人士竞相争夺的毒王秘藏。
重生之后,她记起毒典,本计划着循着前世那人给她的信息,取回《毒典》,但这些时日,她却抽不开身,却没有料到,这本书竟经由昀若交到了她的手上。
安宁拿着手中的《毒典》,猛地看向昀若,微眯着眼,眸子中多了一丝锐利,他怎么知道《毒典》藏在哪儿?他又是如何知道,她想要这本毒王秘藏?他又为何将这本书送她?
昀若怕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情!
昀若闭着眼,依旧是一贯的微笑,房间里,一阵诡异的沉默,安宁摩挲着手中的《毒典》,敛了敛眉,上前几步,最终还是将《毒典》放到了桌子上,淡淡开口,“昀若公子若是要安宁做什么事情,不妨直接说出来,用不着拐弯抹角。”
这个昀若,能看穿她的心思,但是,她却无法从这张好似百年不变的笑脸中探寻到他丝毫的意图,只能凭着猜测,凭着模索。
昀若睁开眼,“让我住在这里!”
安宁微怔,想到自己方才被他打断的“逐客令”,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原来他是怀着这样的心思,用这本《毒典》为交换条件吗?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条件对她来说,是十分的诱人。
《毒典》集天下巨毒奇毒于一身,花了毒王毕生的时间研究著作而成,这世上仅此一本,从前世那些抢夺这本毒王秘藏的阵仗,便可以窥见一斑,这本《毒典》是天下至宝!
但是……目光打量着昀若,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猝不及防,又好似非常“喜欢”粘着她一般,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可不相信,这样一个高人,竟心甘情愿的屈居在一个小女子的房梁上,前段时间,他虽住在房里,但却没有丝毫不轨,连一点儿动邪心思的迹象都没有,倒是一个君子,但正是因为如此,她便越担心他背后的意图。
“你不同意?那好,在下这便走。”昀若猛地睁开眼,迅速起身,一袭白衫飘然似仙,一伸手,却已经利落的拿起了桌子上的那一本《毒典》,高大的身躯从安宁面前飘过,态度竟看似十分决绝。
安宁皱眉,手下意识的握紧,不是因为昀若要离开,而是因为,他的离开竟带走了《毒典》,这个昀若,定是知道她对这本书的渴望,故意在激她,可是,明知道他的意图,她还是咬了咬牙,做了决定,“昀若公子请稍等。”
听到安宁开口相留,昀若澄澈的眸中划过一道光亮,顿住脚步,心里浮出一丝得逞,她果然是十分渴望这本《毒典》啊!看来,他晚一天回来,专程去取这本书,收获倒是不小!
安宁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缓缓走到昀若身旁,“昀若公子何必急着要走?多坐一会儿也未尝不可。”
说罢,便对着门外吩咐道,“碧珠,送一杯茶进来,用上好的茶叶。”
外面的碧珠应了声,很快便送上一杯茶,进了房间,本以为是小姐要喝茶,看到昀若,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昀若公子怎么在这里?方才她一直在院外,并没有看到昀若公子进来啊!
碧珠怎么也想不通,送上茶,便退了下去,出门之时,口中还不断的喃喃,“奇怪……这昀若公子真是神出鬼没。”
房间里,在安宁的“坚持”下,昀若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二人相对而坐,各自脸上皆是带着笑意。
“丫头,若是有事,便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在下还得快些去找个落脚之处,不然等到天一黑,在下怕是要流落街头,跟乞丐争睡觉的地方了。”昀若浅浅的抿了一口茶,眼睛一亮,果然是好茶。
安宁嘴角抽了抽,昀若竟然那她方才说过的话来堵她!
流落街头?现在还是上午时分,这一天才开始,他竟愁着没时间找落脚的地方,这明明就是他故意在逼她嘛!
“不急,不急,我这听雨轩可不止一个房间,昀若公子若是不嫌弃,我立刻让碧珠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也省得公子再麻烦的去别处寻,昀若公子你觉得呢?”安宁笑意嫣然的看着昀若,虽然做出了让步,但这已经是她的底线,她可以让昀若住在听雨轩内,但是,却不能再让他住在这个房间里,哪怕他是正人君子,哪怕他仅仅只是占着房梁,这毕竟是她的私人空间,若是昀若长期挂在房梁上,那她不就连任何秘密都没有了吗?
这个昀若,深不可测,除了知晓他的名字,除了知道他的身手极好,其关于他的事情,她竟然丝毫不知,况且,他是如何知晓自己会想要《毒典》的?这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越发觉得昀若神秘得很。
“如此便劳烦了!”昀若挑了挑眉,他是聪明人,看出这已经是安宁最大的让步,若是他再得寸进尺,那么这个看似温婉的女子,怕真的要将他赶出去了,她虽渴望自己手中的这个筹码,但是,却不会让外界的东西完全牵制住她。
这个女子,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得他的心意啊!
“这个是你的了。”昀若将手中的书交到安宁的手上,淡淡的开口。
安宁终于得到想要的东西,便是沉稳内敛如她,此刻也难掩心中的兴奋,激动的翻开书页,当看到上面许多毒药名字以及成分之时,安宁的眉心不由得皱了皱,抬眼看向昀若,眸中若有所思,似乎带着几分盘算。
昀若只觉身体窜过一丝寒意,对上安宁的视线,心中一怔,随即只见安宁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更加灿烂的笑容,仿佛世间万物都为之失色,昀若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得安宁缓缓开口。
“昀若公子既然在这里住下了,吃的用的,昀若公子也不用自己张罗了,一个人太麻烦,跟着我和碧珠一起吧,只要平日里公子有空的时候,替安宁采摘一些花花草草,权当是饭钱了。”安宁笑得无邪无害极了,还未等昀若发表他自己的看法,便立即继续说道,“公子既然没有意见,那这事儿便这么定了,公子先坐着。”
说罢,便转身朝着门外吩咐,“碧珠,快些端些点心进来,顺便将那元宝浆也送进来,替我好好招待昀若公子。”
“是,小姐。”碧珠在门外应声。
房间里,昀若回过神来,安宁早已经坐在了窗前,仔细翻阅着手中的《毒典》,专心致志,旁若无人,那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异常耀眼。
昀若想到方才安宁的“一手安排”,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没想到还真是一个会做生意的主,替她采摘花草作为饭钱?他可不认为安宁口中的花草会是随处可得的野花野草,想到那《毒典》,他也猜出了她的心思,这丫头,还真是知道怎么物尽其用。
《毒典》是什么东西,每一样毒药的配方成分,那又怎会是轻而易举便可以得到的?她还真是看得起他,将如此困难的事情交到他的身上,既然她这么看得起自己,那么,他又怎么能让她失望?
苦笑着摇了摇头,瞧见认真的研读着《毒典》的安宁,看来,他得为这“饭钱”而奔波了!
一上午,安宁都坐在窗前,视线没有从《毒典》上移开分毫,昀若偶尔看看安宁,偶尔闭目打坐,房间内,一切都十分和谐,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