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来到厅前,容芙看到一个不算意外的画面—— 王爷在厅里与司徒尊言笑晏晏、很是欣慰的样子,王妃则面无表情地坐着,甚至连身子不好、久没出现的司徒谨都静静的坐在一旁,神色复杂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向都是这样,司徒尊要立了功,王爷才会多看他一眼,王妃则是自始至终都瞧不起他,至于司徒谨……跟他根本是竞争的死敌,如今功业上输给了弟弟,自然心里不爽快。
容芙踏进厅内后,王爷心情好,笑吟吟地招呼着她,司徒尊若无其事地与她打了声招呼,王妃和司徒谨则是一脸厌恶,连和她说话都不愿意,立刻将视线移开,令她只能在答礼后尴尬地默然退到一旁。
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司徒谨这么讨厌她,明明她就没得罪过他。虽然她对他也不见得有什么男女之情,但相处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些亲情吧?她甚至不怀疑哪日若是王爷归天了,司徒谨成为荣亲王,她肯定第一个被赶出去。
而这样微小的互动,自然没有逃过司徒尊的眼,他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也不说破,似乎早就料到似的,否则以他对容芙异常关心的程度,哪里可能坐视这种情形发生。
“我这次回来,带了些礼物。”司徒尊笑了笑,“给父亲的是一只丹鼎,传说是晋朝道教宗师葛洪使用过的,炼起丹来事半功倍,且鼎炉还刻着古代炼丹的方法……还有一本关于天象星学的奇书,父……”
“这个我喜欢、我喜欢!”荣亲王不等他说完,便开心得直拍腿。
容芙却是纳闷地偷觑了司徒尊一眼,她记得他小时候曾诟病过父亲迷信道教炼丹之术,怎么现在又送这样的东西?
王爷转向容芙,笑着挥挥手道:“芙儿,你这几天就不必来本王这儿服侍了,本王要闭关几天,好好研究一下。”
“那我要做什么?”她呆呆地问。
她每日一向都是先去找司徒谨请安,吃了闭门羹后再去服侍王爷和王妃的起居,因为她觉得这是她的孝心,别的婢女都做不到她这么仔细。而王爷知道她的心结,
会让她在书房帮忙磨磨墨,并讲些他过去戎马生涯的精彩故事给她听,至于王妃本来就有贴身服侍的婢女,她去了自然派不上用场,顶多也是请个安就被打发出来了。
所以日复一日的习惯突然打破,容芙多了时间,反倒不知该如何利用了。
王爷环视四周,看到了大儿子,本想说些什么,但想到他平时对她的冷淡态度,又皱眉别开了目光,最后双目一亮,视线落在次子身上。
“芙儿,尊儿离乡已久,恐怕对故乡都很陌生了,他这次回来是带着皇命要练兵,他打算将新军带至太原训练,你这几日就带他看看太原山水,告诉他一些地形地貌的事情好了。”说完,王爷开心地点点头,像是很满意自己的安排。
“我?”容芙随即瞪大了眼,想不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
司徒尊则是暧昧地瞟了她一眼,让她连忙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只不过一颗芳心忍不住咚咚跳了起来。
“王爷!”王妃啐了一声,“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交给容芙呢?”
王爷眉一皱,“芙儿平日听我讲述山川地理、军事战略,见识可不小,我还要忙着炼丹,哪里有空陪尊儿。”
王妃虽不赞成,不过她打从心里憎恶司徒尊这个侍妾生的贱种,也不喜欢容芙这个可能会成为她儿媳的穷酸鬼,若是两人一起离府,她倒是眼不见心不烦,只得勉强接受。
司徒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冷笑,不过表面上当然不动声色,且为了不让王妃再把矛头指向容芙,他便提起另一个话题,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来。
“对了,弟弟这儿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大哥,大哥爱读书,文才高,平凡的东西自然看不上眼。弟弟特地请边塞最有名的书法家李顺,挥毫完成一部〈洛神赋〉送给大哥。”
“李顺?为兄想要他的作品可是求之不得,尊弟你却厉害。”司徒谨先是眼睛一亮,而后不由语气微酸地道:“〈洛神赋〉啊……像甄宓那样的女子,真的存在吗?”
“只要愿意追求,弟弟相信一定是存在的。”说话的同时,司徒尊若有似无的看了容芙一眼。
她正巧看向他,接受到他的目光,心头顿时一跳,连忙别过头回避,而脑海中不禁想着,甄宓是曹丕的妻子,却与曹丕的弟弟曹植有过一段情愫,因此曹植才会写下〈洛神赋〉来追忆甄宓的美貌。他特地送大哥这样的东西,有没有别的意涵呢?
容芙脸色红得媲美天边晚霞,一道炽热的视线又不断投射过来,她觉得自己突然喘不过气,好像又快晕倒了。
可恶,这男人的一举一动,怎么都好像在撩拨她?
“芙儿,你怎么了,脸这么红?”王爷注意到了她的异状,“还有,你似乎坐立不安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呃,王爷,芙儿没事……”容芙有些赧然地迎视长辈关怀的目光。
想不到此时,司徒尊那可恶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令她不由瞠目结舌。
“父王,您叫芙儿带我回忆一下故乡山水,恰好我方才回府时,听下人说芙儿似乎有意想至万善宫替王府祈福,我想这两件事不如一同办了,我也可以顺道去一去这些年在战场上添的煞气。”司徒尊觑着容芙,煞有其事地道。
这个提议吓得她拼命摇头。“不不不,不用麻烦郡王了,芙儿自己去得了,去万善宫来回至少得要两天呢!”
“不会,这样我办起事来也方便。”他也学着她,客气得虚假。
若不是能在府外过夜,他何须提出这种要求?
王爷听得有些迷糊,但似乎也没什么不妥,横竖万善宫分男女厢房,两人出游也会有奴仆随侍,何况这两个孩子也有一起长大的兄妹之谊,便轻轻点头应允。
容芙不禁有些呆愣住,然而她还能说些什么?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委屈地暗瞪着得意扬扬的他。
看来这一仗她可是输得彻底,不,应该说从小到大,她根本没赢过。
过没两天,一个天还蒙蒙亮的清晨,一辆马车便由荣亲王府驶出,直奔万善宫,而司徒尊则骑着一匹大黑马,在最前头领路。
由王府至万善宫,乘车也要近三个时辰,容芙因为起得早,马车摇摇晃晃得令人发昏,不知怎地居然又睡着了。
“芙姑娘?芙姑娘!万善宫到了,你还不下车吗?”
她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彷佛又梦到了晋王与允媞那刻骨铭心的苦涩爱情,心正在跟着发疼时,耳畔似乎传来了婢女的叫唤。
她立即惊醒,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已经到了万善宫,不由感到不好意思,不过方才恶梦里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仍在,让她很不舒服。
唉,被恶梦纠缠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下了马车,便见司徒尊牵着黑马、潇洒而立,他似笑非笑地觑着她,令她的芳心又不由胡乱一跳。
像这种有些邪气的表情,由他这样俊逸挺拔的男人做起来,简直是撩人心扉至极,尤其他又喜欢故意用各种方式挑逗她,当然眼下这不怀好意的样子也不例外。
幸好他们下车的地点是万善宫的后门,香客不会从这儿进来,否则要是哪个怀春少女看到了他的笑,怕不昏倒才怪。
“怎么,睡得人都傻了?”司徒尊看她云鬓微乱,不由伸出手替她理了理头发。“有没有梦到我?”
容芙不由脚步一退,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小时候,他就常对她动手动脚、搂搂抱抱,以前?*??牟恢?溃?闳嗡?????5?谒?绑悄悄辏??胗е帘呷?沟校?俦鹬?释等チ怂?囊桓鑫牵?λ?恢??缘牧澈煨女乃???啪醯盟坪醪欢跃⒘恕Ⅻbr />
后来她遮遮掩掩地问了几个老嬷嬷,又让嬷嬷们神神秘秘地塞了几本风月书,才知道他对她做的原来是这么不得了的事儿,那是爱侣才能做的!
所以,他对她做那些事,是因为爱她吗?
她不敢问,也从不问,因为她的身分不适合,就算司徒谨日后没有迎娶她,她也不敢妄想自己能有月兑出孤单老死在王府的日子。
“怎么又呆了?”他爱怜地模模她的耳垂。“再不进去,太阳下山,连神仙都不等你了。”
她这才又反应过来他的放肆,这一次连退了两大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进去吧。”他不以为然,率先进了门。
容芙提防着随着他进去,来到殿前,燃起了几炷香,虔诚地举起香后,便阖眼认真地祝祷起来。
由于过程冗长单调,当她再睁开眼时,司徒尊已不见人影。
想必该是离开了吧?他要陪她到宫庙里,在她的理解中就是想整她,如今见不好玩了,自然会自己寻乐子去。
既然他不见了,她便自个儿掷筊抽了支签,接着便来到后院的签房取签诗。
然而一打开签诗,却令她不由得傻眼,脸红得如同天边晚霞。
红鸾星动桃花开,喜鹊搭桥待君来。勿要迟疑心不定,芳心早落伊人怀。
这、这……她明明求的是荣亲王府阖府平安,怎么会来了张姻缘签?且这签诗的内容……也太令人害羞了!她烧红着脸,脑子里乱乱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求了签?”司徒尊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有些戏谑地问道。
闻声,容芙吓了一跳,急忙把签诗藏进衣袖里。“呃……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签诗……”
“喔?那你求什么?”他靠近她,将手搭在她的手臂上。
“我求……”她退了一步,摆月兑他的触碰,也让自己心定一点,方心虚地道:“我只是求阖府平安……”
“求阖府平安?我以为府里本来就很平安呢。”他半带讽刺地说道,手一伸,她原本藏在袖里的签诗就这么出现在他手上。“红鸾星动桃花开……这东西和荣亲王府的平安有什么关系?”
“这……”他一脚踩在她的痛处,即使她对他有本能的害怕,也不得不鼓起勇气生硬的抗辩。“我本是求阖府平安,怎知会出现这支签诗!”
“那肯定是你心口不一。”他淡淡地一笑,扬扬手上的签诗,“你在求签时,心里究竟想着什么,才会出现这张签诗上的结果?”
“我……”
“该不会是为我求的吧?”
“才不是呢!”她这回可是振振有词的反驳。
“说的也是,我这阵子确实没有红鸾星动的感觉。”
他这么一说,容芙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能自已的一黯,随即她又摇摇头,掩盖这异样的感觉。
这倒奇了,他的红鸾星就算都僵硬成了石头,又干她什么事?她怎么会这么大反应?
真令人生气,好像事情只要和他有关,她就冷静不下来,明明在府里,她就是出了名的乖巧文静啊!
自怨自艾之际,又听得他说道——
“所以,看来是你自己的事情喽?芳心早落伊人怀……这伊人—— 是谁呢?”
容芙被他放肆的目光试探着,觉得浑身都滚烫了起来,“是、是……自、自然是谨哥哥啊……”
“勿要迟疑心不定!”司徒尊很可恶地提醒着她,嘴角还带着一抹坏笑。
她尖叫一声,一把抽回签诗,提防地瞪着他,不想再让他拿这个嘲笑她。
她的反应令他十分满意,似乎逗她逗得够了,拍拍衣袖便潇洒地回身要走,只不过这可恶的人要走也不干脆些,偏不让她好过,她才刚偷偷喘了口气,他又丢下一句令她呼吸顿时一窒的话——
“对了,我这阵子没有红鸾星动,因为我的红鸾星,早在十几年前遇到一个偷馒头的小贼时就已经动过了。”
直到他哈哈的大笑声消失,她才用力地跺着脚,像要踩死什么恼人的虫子似的,手里用力揉着那张签诗,恨恨地道:“勿要迟疑心不定,我都弄不清自己求的是什么,你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