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落到安氏隆起的小月复上,俞清瑶想起来了,四叔子嗣不顺,接连生了三个女儿,直到十年后,也就是广平二十八年才得了一子,算算年龄,跟婷瑶的儿子差不多
怪道钱氏那般心性,会偏心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大房呢,原来是为了保护幼孙
前尘往事一幕幕回放,一些疑惑不解的地方豁然贯通。俞清瑶再坐不住了,心中又是伤感又是难受。宏哥是她的亲侄子,钱氏为什么不信自食其力、百般孝顺的自己,而听婷瑶撒泼耍无赖?难道她的为人品格,不值得信任?以她当时对俞家的归属感,砸锅卖铁,也会抚养俞家最幼的男丁啊
等等
自以为良好,却忘了比起婷瑶,她有个致命弱点——隐藏在背后的生死大敌那人隐身幕后,害得她闺誉丧尽、家破人亡,最后更是派杀手在喜堂上了结她的性命……钱氏那么精明的人,如何肯把孙子托付给她呢
越想,心头就越是冰凉。对钱氏的憎恨之情,倒是减少了些许——原来钱氏不是一味恩将仇报、无缘无故害人的“坏人”。舌忝犊情深,算计个没血缘关系的“孙女”,为亲孙铺路,免了他将来被牵连丧命,也算煞费苦心了。只是冒名顶替她的亲祖母,这事她无法原谅,也没有立场替别人原谅。
理智上想通了,感情上仍无法接受。
若非婷瑶自持有宏哥儿在手,怎么敢大摇大摆的再嫁,败坏她的声誉,还卷走了她最后的财产?她也不会下葬钱氏后身无分文,险些被骗签下“卖身契”,差点被青楼的老鸨带走。羞愤交加,无奈求助以前的友人,好容易得了大长公主青睐,做媒为她牵煤,最后……惨死在喜堂上。
思来想去,与安氏的肚皮不是没有关系。俞清瑶也知道迁怒无辜的安氏没有道理,但她对俞家彻底灰了心,看似毫无瓜葛的安氏,都曾无意中伤害到她,委实不愿意再跟这个家族有什么联系了。
心绪变了,自然不如刚刚的热情,安氏察言观色,暗自恼怒,提出告辞,俞清瑶也不怎么挽留,看着彩蝶搀扶着安氏离开了芷萱院。
“姑娘?怎么了?”胡嬷嬷担忧的看着俞清瑶,模了模她的额头。俞清瑶勉强露出笑颜,
“无事,就是累着了。嬷嬷,那边……都妥当了?”
“是,姑娘确定要在老太太的寿宴上?若成了,老太爷不会让人传出‘治家不明’的名声出去,必要大肆处理的,内宅一番动静,怕是得罪老太太、二太太狠了,以后再无容身之处。”
“就是要这个结果。嬷嬷细想,老太太又非六十整寿,舅舅家派人前来送礼问安而已,选个能说会道、有些脸面的嬷嬷来罢了。什么样的人,敢替主子做主?不出此下策,我与弟弟都离不开俞家的。”
胡嬷嬷犹豫了下,“也罢,姑娘决定了。只是有一事,是不是该跟五少爷商谈一下?”
“有必要吗?”。
“五少爷聪明早慧,若是瞒着他,将来知道怕不高兴,觉得姑娘不在乎他的想法。若因此事生了嫌隙,岂非得不偿失?姑娘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啊”
俞清瑶低头思量——前世她总觉得男女大妨,有些事情不好跟年幼的弟弟说,烦恼总是藏在心底,同样,弟弟也很少跟她交心,是不是这样才感情疏远了?
既然重来,自然不能再重复过去的老路了。
“嬷嬷说的对皓儿说晚上要过来吃饭,到时我告诉他。”
……
且说安氏离了芷萱院,生起了闷气,骂彩蝶,“这么没眼色当着人面说什么‘要是我房里也有这样的镜子’,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眼皮子浅?白教导你了。”说得彩蝶低头红着眼,一句话不敢回。
骂完了,安氏心头舒爽了些,可仍是不高兴。她奇怪,为何俞清瑶听到孩子名字,脸色就不好了呢?回到荣华居,辗转打听了,方得知三爷俞锦熙,字弘瞻,号孤帆,宏哥儿……弘与宏同音,怕是犯了忌讳。
“又不同字,这也恼起来?我敬她知书识礼,她倒真拿起千金小姐的款来了我还是长辈呢”
安氏动了怒气。世间所有的母亲,总是觉得自己孩儿最优秀的,俞家以前出了个探花郎,为什么以后不能?也许她的宏哥比俞锦熙更有名气呢?用个“宏”字怎么不行
这么一想,安氏对俞清瑶的不满更深了,打算日后老太太、二太太有什么为难芷萱院的地方,袖手旁观,当看不见。
晚间,俞锦哲回来,听到安氏去了芷萱院,大为恼火,“你好好的不养你的胎,去那个晦气地方做甚?”
“夫君……”安氏满脸委屈,“我是为前次老太太因我责罚三姑娘,这才……”
“好了,懒得理会你们女人的事。给我记住一点,再也不许靠近芷萱院,见到三丫头,五小子,离远一点。”
“可他们毕竟是夫君的侄子、侄女啊”
“什么侄子侄女?要不是三哥无端端得罪了端王爷,爷爷也不会告老回乡。他一人受罚,还害得我们兄弟不能入朝当官,哼真是害人不浅”
显而易见,俞锦哲对自己的三哥成见很深,到了但凡跟“俞锦熙”有关的人都忍受不了。
安氏听了,彻底熄了白天的心思,同时也明白家中上下,对这对姐弟不善的缘由。如此,她干嘛冒着让婆母不快的风险,替不知好歹的俞清瑶说话呢?犯得着吗?
俞锦哲发完脾气,便搂着新开脸的通房——彩蝶,去书房睡了。彩蝶漂亮年轻,又温柔羞涩,很会讨人欢心。虽是个丫鬟,可很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忠心伺候,终于十年后一举得男。
可惜,这事,俞清瑶不知道,安氏更不可能知道了——她心心念念的“宏哥”,比大周最年轻探花郎还优秀的“宏哥”,只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