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可怎么办?”半晌,刘妈凝眉道。姑娘还想着借着昨日之事,从此之后也能出府走走,结交些姑娘小姐们,谁想,太太竟……
单小葵在椅子坐上,垂首想了一会儿,抬头微微一笑,“这有什么难的。现在我们不是知道了么?谁告诉我们的,我们自然就亲近谁了。”
“您是说二姑娘?”菊香试探着道。
“嗯。”单小葵点点头,心中一叹。怪不得那柳青娘小姑娘会拿钱财讨好众人。在这里,除了眼前这几个,真没一个贴心的人,说是虎狼环伺并不为过的。若是她还在,二姑娘一示好,怕是又要傻不隆冬的一头栽进去。等人家心中盘算的事做完了,又把她扔到一边儿去,她心怕是还糊糊涂涂,只知伤心,不知为何呢。
“那咱们现在……”刘妈思忖半日,抬头问道。
单小葵笑笑,“咱们现在也不急,等着瞧瞧再做打算。”
随后几日,大太太那里虽也遣人来问她的病情,都是不咸不淡的。季孟两府送的东西,半句也不提。倒是人参燕窝之类的,使人各送了几两来。来人也只说是太太的恩典,单小葵只作不知情,也不问。
上一辈子的苦难,磨练出极大的耐心并韧性,她不信,陶氏只不叫她出去,她便无计可施了!
不但不急,反而安慰刘妈三个,叫她们借着这空子把院中的荒草给铲了,自得其乐,并静待时机。
这一等到就到七月十五中元节。这日要上坟祭祖,追荐先灵,放河灯,救拨溺死鬼魂。
往年因柳青娘病着,陶氏拿她的身子为由,不愿让她出府去庙里祭拜,因而,不过是在自己的院中设案摆香,遥拜罢了。今年,单小葵正四处寻找出府的机会,有这样明正言顺的时机,她当然不会错过。若是错过了这次,再等怕要等到十月一日的下元节了。
若是下元节再错过去,又没人想起她来,只好等到明年的清明了。
便早早和刘妈暗商议出府祭拜之事。刘妈叹息道,“论理姑娘是该去庙里拜一拜给老爷夫人烧些纸钱,在各位菩萨面前,替老爷太太捐个功德,可是……”
单小葵思量一回笑道,“咱们也别着忙,只等二姑娘来罢。”她即打着那样的主意,顺手帮自己一把,当也是愿意的吧?
况且那二姑娘自府宴过后,每日都要来一回,虽不过是说些闲话儿,在外人瞧来,二人的关系倒象是近多了。
刘妈恍然笑道,“这倒也是。让二老爷发一句话也使得!”虽不是一娘所生的亲姊妹,总是血脉相连的。活着的时候便是再不和睦,如今已死了,难道还不许外甥女去祭拜不成?不比大太太,半点血缘没有的。
七月十四日午后,单小葵刚歇了中觉起来,就见二姑娘带着两个丫头来了,因见她把院中的荒草都铲了去,只留墙角那一丛野姜花,这几日单小葵她们主仆几个浇水施肥的,照料得也用心。长得郁郁葱葱,花开得也好。
洁白无瑕的花朵衬着绿叶,着实喜人,拉单小葵过去观赏,又夸赞这花养的好。
单小葵前世读了园艺专业,除了学得一个糊口的本事之外,也养成一个嗜花的癖好。无花不养,无花不欢。她打工的那间大型果树农场的宿舍前后,但凡有点空地都被她种上花草,这野姜花便是其中之一。
随口说道,“这花即喜暖又喜湿,长在这里不是最好的。最适宜临溪水长着,一丛丛开在溪岸边儿,当似水边仙子一般,比长在这里好看多了。”
二姑娘微怔,深深地望了望她,垂头看着脚尖轻笑,“没想到,妹妹对花草这般熟悉,原来在家可曾养过?”
单小葵话说完已觉察失言,心下转念笑道,“倒没养过,只是见过而已。池州府气候本比南京要湿润暖和些,又是山多溪水多的,溪岸边最多这样的花儿……”说到这里便不肯再说。
二姑娘也作一副了然状笑道,“原是这样。”眼中疑惑却未解。自立在那花丛边上瞧了一会儿,笑道,“我也是个爱花的,只是自己不会养。妹妹可能介绍几本书给我?我也央二哥哥买来瞧瞧。”
单小葵哪里知有什么书。大力摇头,“二姐姐可别问我。我只跟着我娘识得一些字儿罢了,你看我屋里,只那几本书。哪里知道有什么养花的书?”
二姑娘看她不似作伪,况这几日,日日来,她屋中只那么些东西,有什么没有什么的,扫几眼也就清楚了。含笑又说了几句话便要告辞。
单小葵忙留人,请她在屋里坐了,叫菊香上了茶,将人都赶出去。敛了笑意,眉间眼角染上几抹忧愁凄然之色。
二姑娘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有什么话说。却不语,只缓缓拿茶盖拨着杯中茶水,等着。
“二姐姐,我有一事求你。”单小葵抬起头咬唇说道。
“呵!你这丫头,我就知道你有话说。”二姑娘笑着放下杯子,歪着看她面色,轻笑,“可是什么为难的事儿?”
单小葵就轻叹一声,垂下头,双手十指交缠在一处,半晌说道,“中元节将至,早先我身子不好,也年幼,不能去庙里祭拜爹娘,心中已是愧疚不安。今年我大些了,身子也好了。偏太太又不准我出门儿,因而想请二姐姐代我求求二舅舅,请允我中元节那日不拘到哪个庙中,祭拜他们二老……”声音到最后已有几分凄然。衬着她纤弱身子,小心翼翼的神态,愈发叫人心中怜惜,不忍拒绝。
原来不是让帮她下贴子传讯之类的。
二姑娘心中一阵失望,瞬即就接话道,“哦,是了。姑母姑父去了也快三年了……”口里说着,面上亦显出同情怜惜之色,伸手握了单小葵的手,“妹妹心中想必也极苦罢?我来了几次倒是想问问,又怕惹你伤心,不敢问。”
单小葵声音放得低低的,“苦不苦的,人死不能复生,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是我几年不得祭拜他们……”
“放心。”杜二姑娘沉默一会子,安慰拍拍她的手,笑道,“妹妹即求到我,我必回去和父亲说。”说着一叹,“父亲虽嘴上不说,私下背了人,也常常说:他们姊妹四个,倒二姑母这个最小的先走了。心中也大不自在呢。”
单小葵自到现在也没见过这位二老爷,怎能不把她的话打折扣?还是感激笑笑,嘴里说道,“那我先谢二姐姐了。”
二姑娘又说了好些安慰的话,告辞去了。一出了院子,她就和娟儿说道,“你往表姑娘先前住的院子里走走,问问那些婆子们她平素都看什么书。”
娟儿这些日子已然明白二姑娘为何如此了。有些事,若有心便不难打听。何况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儿。不过是因那孟家少爷不喜应酬,极难得一见,又素闻他宠溺幼妹,无所不依。
那孟姑娘喜爱花草,他便专程和花匠们学得一手种花养草的好手艺,听闻孟家在城东南有一处别庄,里面的花草都他亲手种下的。怕也是因这样,表姑娘才无意投了孟姑娘的缘儿。
刚出了花园,三姑娘迎头走来。见了她主仆三人,哼笑道,“二姐姐近来好兴致,往常十天半月不来一遭儿的,近来,一日倒要跑一趟。也不知是什么勾得二姐姐这样兴起。”
杜二姑娘不置可否地轻轻柔柔地笑道,“那一池的荷花都快谢了。今年不看,只能等明年了。三妹妹离得这样近,有空也该多去瞧瞧。”
心中有鬼的三姑娘,听到荷花池三字,脸上笑意登时一僵。当日的事,陶氏是没再往下问。也是因近日家中实在忙,许是没心思过问,也未为可知。等事忙过了,怕还是再提一提呢。
不悦哼道,“我可没二姐姐的好雅兴。”说着豁然转身,往陶氏院中去了。
二姑娘淡淡一笑,并不作声,带着两个丫头回二房去了。
她回去时,正好二老爷杜如明因明日祭拜一事,正和刘氏商议。二姑娘进去问了安,趁着他们说老太太去了三年多云云,也就插话说道,“方才去那边园子里赏花,到青娘院里略坐了坐。她也正抹泪儿,说二姑母姑父去了也有二年多了,自己又不能回乡到坟上祭拜,求我和爹爹说一声,想明儿出府,不管到哪个庙里去拜一拜。”
二老爷不解道,“想去,去便是了。为何来求我?”
刘氏笑道,“老爷忘了,因前几日青娘落水的事。那边太太心中不快,将五丫头和她都禁了足,不准出院子。”一面说,一面瞟二姑娘,心中奇怪,她这几日为何日日去那边儿,又替柳青娘说话。
经刘氏一提醒,二老爷才想起前事。自己闷坐了一回,道,“这是大礼,也是她的孝心,叫她去罢。”又与刘氏道,“大嫂那边若不得空,这边叫几个婆子陪着,那日就去水仙庵罢。”
二姑娘含笑代为应下,出了正房院子,自叫一个婆子去那边儿说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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