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菲见她不欲多说,便也没深入问。从心底来说,她更高兴单小葵离开杜府,因而见她面色比早先见坦荡爽朗,双眸明亮有神,便按下杜府的话头,专心听她说种花的事儿。
等听明单小葵的话,她秀眉微蹙,“这个可行么?我家是从来不买花的!”
单小葵胸有成竹地笑道,“是,你家从不买,是因你家有大花园子,自家花园里的花儿已够了,一般的小户人家可不一样,自家即没地方种,偶尔买一束回去插瓶,也是有的。”
这倒也是!孟清菲眼睛一亮,轻轻点头。
“况,我还有一个想法!”单小葵往她身边靠了靠,低声笑说道,“我想着,那秦淮河的花舫中,一年四季都需要花,她们哪里买去?不过是自自家院子里剪来插瓶罢了,这些终还是有限地!可不够她们用!我这个花儿若种得好,她们还不日日的买回去插瓶赏玩?”
“……所以,其它的散户还是次要地,花坊才是重头戏!”任何时候,消费习惯都要慢慢培育地。若想培养成前世的鲜花消费习惯,一时需要相当长的过程,二来也需要示范带头人。
从引领时代潮流这方面来说,花舫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况青楼女子以色事人,对花花粉粉,如何栓牢客户,都舍得出银子。那些寻花问柳的公子少爷们,多是世家子弟,富户公子,他们手里都是有大钱的,难道花个数百文买一束花儿送讨美人一笑,还舍不得不成?
等这股子潮流起来,那时,她的花田也到了大规模生产的时候,到时,不愁大把的银子不送上门儿。
孟清菲突听她提到清楼花舫,又笑得满脸憧憬,财迷兮兮,呸她一声,啐道,“那种地方你也敢想?叫刘妈知道,看不打你!”
单小葵不在地意地笑笑,“这有什么?生意而已。难道那些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因为这个就不做生意了不成?还不是靠着她们,生意才这般兴隆地?”
孟清菲只是咬唇瞪着她,不语。
单小葵早就想好了,将来这切花,专供这个“特殊市场”也不错。但,她并不打算自己伸头去卖花儿,不过是先找一个铺子合作,她只供货罢了。
悄悄和她说了,孟清菲抿嘴儿笑,“这还差不多!”
“可惜!”二人咬了一会耳根子,又回到眼前的事儿上来,单小葵郁闷地伸长了胳膊趴在桌子上,和孟清菲将昨儿的遭遇简略说了说,为难抓头,“这就是方才为何说让你留着那些开败的菊花。如今这一项算是不求人了。其它的,半点眉目没有呢。”
说着顿了一下,直起身子笑看向孟清菲,“我正想找你问问,你可认得什么花农花苗子,你便来了。这会儿,正好问问你,你可认得这样的人么?”
孟清菲想了想,为难摇头,“我素来不和这些人打交道,自是不认得。我哥哥倒认得几个老花匠,等会儿回了庄子,我告诉他,让他帮着你问问。”
“嗯。”单小葵点点头,笑着道谢。
刘妈她们几个忙着做午饭,还要好大一会儿,才好。单小葵就引着孟清菲往西边的山坡上走,顺便说些别后闲话。
经过房子西侧的一片空地时,二人停下脚步,孟清菲偏头看了看,再往四周张望了张望,道,“这里你该再盖几间屋子,这荒郊野外的,徐公徐婆是两个老人家,倒不碍,你住了来,总得有个院墙,防着有坏人。这里盖了屋,再买两个小厮守着院子,有什么事儿也就不怕了。”
“这个我和刘妈商议过了。”单小葵望这片荒草地笑着点头。这里是一片洼地,现今里头长着人高的荒草,多数是郊里常见的飞蓬一类的植物,另还有些小树苗子。
她和刘妈来到的第二日,就商量过,要把这里填平起新屋,再和原来的院子连起来,连成一个大院子。等盖成后,叫徐婆田中的帮工余春生两口子过来住,帮她们壮壮胆儿。
已和那两口子说过了,余春生两口子有四个儿女,老大已十八岁,正在议亲,她家的房子不够住,听了单小葵的话,十分欢喜,说正愁着儿子的新房没处安置,这下可好,家里总能拆住开了。
余家老2也有十六岁,也是个憨实正干的小伙子,单小葵刚般来的那两日,也跟着他爹娘过来帮忙干活儿。老三老四都是女儿,一个十四岁,一个十岁,家里的活计,也都能帮着干,况余家头村离此也不远,是正两下便宜的事儿。
孟清菲她布置得如此周密,不由投过几抹赞赏的目光。
今儿她是和她哥哥一道儿出的城,她来看单小葵,她哥哥便去了自家庄子。午饭过后,孟清菲因挂着单小葵说要寻花苗子的事儿,便拉着她去自家的庄子里玩儿,顺道把事儿和孟子然说说。
单小葵今儿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就带了兰香,和孟清菲一道往孟府的庄子里去。
东南城门因不是正门,门外没有南城门外那般热闹,正因这边清幽,倒也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庄子在此。此时田间万物萧索,没有了庄稼和果树浓荫的遮挡,一座座青砖院子,或矗立在田野间,或荫在树林之后,若隐若现,野趣儿十足。
孟家的庄子离单小葵的院子并不远,马车行了约三四里的路程,便下了官道。道路两旁不知是哪家的果树园子,树林深深,道路静幽,深秋午后的阳光,淡淡挥洒着,倒有一种“云深不知处”的静幽。
行了约二里,远远见一座青砖精巧的院子掩在树木之后,孟清菲探出头来,笑道,“看,那就是我们的庄子。”
马车越走越近,道路两旁的果树变成高大的梧桐,青砖院墙之外是两三丈深的树林。沿正门口一条青砖漫的小道进去,正门是一扇的原色木门,古朴厚重,不加雕饰。
孟府的庄院倒不大,不过两进的小院子,与城中的住人的宅院也不尽相同。进院便是一个大花园,其间小道幽幽,山石林立,花木看似了随意,实则极为用心地间植其间。小道往前,是一方水榭,塘中也植有荷花,现都已开败。
沿木桥过去,是一个水上木质八角凉亭。此时,亭中正有一人,青衫淡淡,发黑如墨,淡淡立在一长桌案前,一手执笔,正在桌上铺着的一张大大的宣纸上涂抹。手旁是一只树根整抠的大笔筒里,各色毛笔插得如树林一般。
另一张桌案上,一只红泥小炉上,水气氤氲,又有一只素青花茶壶,并一只茶碗。身着淡紫长比甲,素青长裙儿的魏紫安静侍立在桌旁。
深秋。暖阳。残荷。水榭。青衫俊雅,正全神贯注作画的男子,好似一副悠远安宁的水墨画一般。
单小葵不由缓了脚步。
魏紫抬头看见来人,向这边投来一个微笑,轻手轻脚的迎出来,含笑见礼,“见过柳姑娘。”
单小葵怕惊扰了作画的人,忙悄悄摆手,低声笑道,“魏紫姐姐客气了。”
魏紫和姚黄是自小都在孟子然身边侍候,是孟子然倚重的丫头。单小葵和这位名叫魏紫的,在重阳节那日已见过面。当时,虽没几说句话,因知道她和姚黄一样的身份,且,又听季妍说,她们自小对孟清菲百般照顾,因而孟清菲自已身边的丫头一个不待见,反而和这二人处的极好。
所谓爱屋及乌就是这样罢,所以单小葵原本对她们就客气,自打知道了这些事儿,这客气里头又添了一份尊重。
“哥哥!”孟清菲才不管二人的轻声细语,欢快叫了一声,向那人跑去。
孟子然方才已看到她们二人,随手将手中的笔架在笔架上,转身往亭子边儿行来,向单小葵微微颌首,“柳家妹妹也来了。”
“是。”单小葵忙拎了裙儿上前,大约是受方才那安宁画面的影响,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就轻柔下来,略带着些拘谨,微笑行礼,“只是来得不巧,扰了孟家哥哥了。”
“无妨,不过闲来无事画几笔罢了。”孟子然面目温润含笑,侧身请她入亭子,这才转向孟清菲,“今儿去了可有给旁人添乱?”
“哥哥,瞧你说的!”孟清菲不满地推了他一下,鼓起双颊不依道,“让哥哥一说,我竟是什么道理都不通似的!”
孟子然轻捏下她的鼻头,笑道,“好好,是哥哥错了。”
单小葵听他笑声音那不自觉带出的宠溺,心中又是遗憾,又是羡慕。两辈子都是独苗的她,莫说是这样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哥哥,便是一个调皮捣蛋让人抓狂的弟弟也没有过。
那种亲人之间,亲密无间,完全没有隔阂的亲情,她怕是无缘一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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