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章节(12点)
打春已有十五六日,一日日的暖和起来。
今儿又是个大晴天,半丝风也无。到半上晌的时候,太阳已能让人感受到热度。大地虽还是一片肃荒,凑近草木枝细看,枝上的女敕芽鼓了苞,树皮也悄悄地泛了青。
家里的人各忙各的去,两个院子都十分安静。
单小葵坐在西院正当院的太阳底下,缓慢细心的拿铲子将从田里挖来的土混上农家肥,混匀了,再将那树桩慢慢的移到盆里。
没人打扰春日里,自己一个人做活,边想些事情,倒也怡然自得。
“韩家竟也官家?真是没想到。”她将一棵移栽好的两尺高的盆景吃力移到墙荫下,抹了把头上的细汗,望着已移栽的四五盆盆景,自言自语的道。
这大半上午的,她心里一直在想这件事,主要实是好奇那韩家到底因何来此地,那位韩公子的腿是否就是大眼嫂所说的,小时候好好的,后来遭了事,腿才断了?
立在明媚的春阳里,回想那个晦暗冬日在韩家压抑无声的情形,真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若用一个词来形容,大约恍如隔世比较妥当罢。
单小葵不由地微微摇了摇头,想不透,猜不到,这家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刘妈和春生嫂子先去塘南边看了一回那块打算用来种菜的田,商议了一回,今年种什么好。春生嫂子仍去帮着春生犁花田,刘妈和菊香兰香两个搭手整了一回儿塘边的荒草,见天到半午准备回来做饭。
远远的,透过西院儿大开的门儿,瞧见自家姑娘穿着碎花小袄子立在屋荫里,不时的摇头,嘴唇张张合合,似是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那脸上的神情一会儿展颜,一会皱眉。不觉笑了,这还是小时候爱自言自语的毛病,只当大了,就改了呢,笑着走近,“姑娘,您做什么呢?忙了半晌,可是累了?”
“呃?”单小葵正努力想着韩家的事儿,突然被打断,迷惑了一下,才笑,“不累。你们说没好,菜田里种什么?”
“春生嫂子说,咱们不种太侍候的菜,种些韭菜,种下了,从春到秋,能割好些茬儿,又不大费工夫,也好卖,一般的人家都爱吃这个。”
刘妈笑呵呵地走近,又说道,“春天合种的菜也不多,他的意思是再洒些菠菜,等这茬儿菜收了,到时,天也暖了,好接着种胡瓜。再还有,再种些蒜苗子,这几样就差不多了。除了韭菜,余下的几样,不过长两个月就能卖,那日天也暖了,正好改种别的。”
单小葵微微点头,“好。就种这些罢。”这几样菜都不怕冻,现在就能种下。
刘妈道,“菜种子这余家头村都是现成的,不难寻呢。等春生把花田犁了,就去犁那菜田。犁完了,趁着有墒情,就赶着种下去。”
“好。”春生两口子种菜都是经验的,这事儿就交给他们拿主意便是了。
和刘妈说了会闲话,她去做饭,单小葵继续做她的活计。顺势又琢磨了一会儿韩家,仍是想不透,索性就抛到一边儿去了。
老张头得了单小葵的话,匆匆进城,并没直接去彭家,而是先去了花市的彭记铺子。
此时的花市不比冬天好多少,反而愈发的萧条。各家门前摆的多是石头盆景,现今花时还没到,便是有的人家摆几盆迎春盆景,也是稀稀落落的,不成个成候。
老张头赶车到了彭记花木铺子,下车立在门口伸头往里瞧了瞧,里面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个年岁小的伙计,正凑到一处,小声说着什么,这样子,倒不象彭君安在此。也没瞧见周掌柜。
立着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他正想着是进去问问,还是直接去彭家寻人,转眼瞧见周掌柜脚步匆忙地顶头,自街那头走来。忙下了台阶迎过去,拱手笑道,“周掌柜好。”
周掌柜只顾闷头走,不妨前面有人,吓了一跳,还当是自家的什么人,脸上不觉染上恼意,待要发作,抬头却见是老张头,忙换了一副笑脸,微微拱手,“哟,怎么是你?是和谁一道来的?”说着就往他身后的车上瞧。
“并不是和谁来的。是有件小事儿来求你家少爷。”老张头虽瞧见这周掌柜脸上略有气色,象是在哪里受了谁的气,却不好贸然相询,便径直说了来意。
他话音一落,周掌柜便苦笑起来,摆手,“如今我家少爷在何处,我还正寻着呢。你怕是见不着他了……”说着一顿,笑道,“是什么事儿,若不是难事儿,与我说也一样。”
老张头整日家的跟着孟子然,对彭君安也是知道些的,眼下周掌柜这样子,莫不是因这位彭公子又跑到那个花楼里逍遥去了?
虽心中猜,却仍是不问,这种事儿,亦不是他能问地。便将单小葵所托之事简略说了,因笑道,“我家少爷走时,再三与我说,柳姑娘的事儿要尽心。我听她正烦恼这个,便自告奋勇地替她来了。你们府上又做着这一行当,想必认得的花匠也极多,瞧瞧能否举荐两个人。”
周掌柜一听这事儿,便微微点头,“小事一桩。做这行当倒也多,你若这会子有空,便去我家庄子里寻管事的,就说是我的话,让他帮你寻两个人。年年我们花木庄子都要寻些做短工的,里面也堪堪有几个好手艺!”
老张头忙告了谢。见他面上有隐有急色,也不多留,匆匆告辞而去。
他这边前脚走,后脚便也见周掌柜招来马车,顺着来时路又匆匆的走了。老张头暗自摇头,无奈叹笑,这位彭公子可真真是,过年的时候,听说彭家老爷和他因什么事儿,父子两个闹了一场。
这会子,他不好生在家里呆着,又去那等烟花柳巷之地鬼混,若是寻着了,彭家怕又是要生一场气。
感叹着出了花市,往彭家花木庄子去。
彭家的花木庄子在城门外东南方向,亦靠着一座小山,那山脚下几十亩的田里,种的皆是花木与盆景,也算是南京中花木这么一行的翘楚了。
听说早家彭家的庄子还大些,只是彭老爷一心想叫儿子读书,当初为了他进南国子监,咬牙卖出去一小半儿,拿银子替他走门路。谁知花了大价钱送他进去,他文章没学多少,竟一头扎到书画里头。
早先彭老爷是不高兴的,书画虽也是文人风雅爱好,到底不算正途。有才情的,不过是闲来几笔,陶治情操罢了,哪有人将它做正经事来做?故而常常斥责彭君安。
彭君安又是个逆毛驴,彭老爷不让他做甚,他偏做。倒是发狠了练书画,不想,这书画竟渐渐的小有名气。
彭老爷见儿子倔强,一门心思在这上头,且小有所成,那些老友至亲们见了,一个个的都齐声夸赞,也颇觉脸儿上有光,渐渐的自己回转过来,也就不反对了。不但不反对,反而大力支持他。
这位彭公子见彭老爷转了态度,反而又犯起倔来,你要我画,我偏不画!自此,连笔都少见他拿,整日家的和一帮南监的学子在那烟雨十六楼,十里秦淮画舫上钻来钻去。
兴致来了,便画几笔,不过画的可不是什么高洁意境山水,而些画舫行乐图,再不然,就是替哪家的头牌画个工笔肖象之类的。倒也不是谁求就画,不过是看眼缘,或看他自己的兴致。慢慢的,他的画儿倒在青楼这一行当里博了个好名声,但凡有点子名声,都想寻他画一副,没得叫旁家的比下去。
这名声传出去,将彭老爷给气了半死,父子二人又闹一大场。
父子二人不闹时,这位彭公子去画舫时,还悄悄的。这一闹倒好,他素性就不管不顾了,大摇大摆的去逛。
听人说,如今他在秦淮河的画舫,烟雨十六楼里,名声大的很呢。不但去哪家不要银子,那些粉头花舫妈妈子们,反而摆酒治菜,倒过来招待他……
老张头赶着车出城,一路想彭家的事儿,愈想愈觉得可笑又可叹,又觉这位彭少爷实是可恼。偏事事和他老子做对!倒是自家少爷,自在南国子监与他相识以来,这么些年,不管彭公子做什么,他该怎样便怎样。
并没因此而疏远他,也并无因此又十分亲近,更不随他去逛。
这样两个性子截然不同的人,竟能成了至交好友,倒也奇也怪哉。
他赶到彭家花木庄子时,天已快午时,倒也巧,那位庄子里的管事,正要外出,老张头刚好到了,两下见了礼,老张头说了来意。这彭家的管事头头们,倒是都知道自家少爷和孟家少爷交好,这样的小事儿,自然也极爽快。当下这管事头子就叫了庄子里的工匠去寻人,自己也不出门儿了,将老张头迎到庄子里陪着,等着人来。
那人去了约有三四刻钟的功夫,匆匆带着两个年约二十来岁的汉子过来。
彭家管事的笑指着二人和老张头道,“这两个是邻近村子里的。时常我们这里忙的时候,他们也来帮帮忙。虽不是正经学徒出身,学得却用心,手艺也堪堪过得去。普通的嫁接打尖,侍弄花木的活计都会做。是我们这些短工里头,手艺最最好地。”
老张头见这二人都是一副老实农家人装扮,面目也憨实,不是那等面**滑之人,心下也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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