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丽言深深看了这丫头一眼,见她并不避过自己的目光,大大方方的与她的眼神相碰撞,眼睛里一丝蔑视之色根本没有要隐藏的意思,到了现在,苏丽言才确定这丫头刚刚绝对是有意的!刚进门,连一个丫头也有这样的心计,她微微扯了扯嘴角,这元家看来就算是落魄了,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虽然前头有元凤卿的吩咐,不过苏丽言却知道自己初来元家,连一个丫头也敢这么正大光明的给自己下绊子,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上头有吩咐,不管她心里如何想,至少在新婚第一天,此时却不方便再使唤这丫头,因此她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只轻轻道:
“不用了,我也不太饿,刚刚就是夫君体贴。”她这话一说出口,那丫头眼里露出愤恨之色,苏丽言这么一微微的试探,就明白了过来,只是这一明白,心里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丫头是对自己那夫君心有所属,如今才给自己下绊子。她这么一明白,对这丫头也不像之前那么有所忌惮,只是淡淡的道:
“我的丫头苏玉呢?”
“回三少夫人,奴婢不知,不如奴婢出去帮您找找吧?”那丫头恭敬之极的说完,也没等苏丽言回答,就自个儿推了门出去。
苏丽言目光一冷,却是没有因为一个丫头就置气,只是心里却已经猜到,这元家估计对自己并不太友好,毕竟加一个丫头也敢对主子是这么个态度,要是没有上头的示意支持,或者说言话间的影响,就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做出这档事儿来。得到了苏丽言本尊的回忆,苏丽言对这秦朝也是有些了解,这时主仆之分十分严明,卖身为了奴,如果是活契还好,能有个出头之日,如果是死契的,就算是打死了,官府也不会过问。
她微微抿了抿嘴唇,目光里闪过一丝冷意,只是一想到苏秉诚强硬的手段,苏丽言又苦笑了两声,自家那祖父真是个说一不二的,不然这苏丽言本尊也不会就算是死,也没能逃过嫁元家的命运,因此就算是元家再不堪,她闹破了天,估计这辈子死了也得姓这元苏氏。
一想到这些,苏丽言有些心烦,连忙深呼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桌面之前众人点起的龙凤烛,借着这满屋的灯光,她一边坐在床上打量起这屋子来,这屋子倒是十分宽敞的,光是没被屏风隔过的地方,就约模有五十多平方大小,屋子看得出来是重新装潢过,家具都是新的,是苏家人前些日子量了房间之后,专门打了送过来的。
苏秉诚虽然强迫自己孙女儿嫁了过来,不过心里对她还算是疼爱,这些家具无一不是精品,用的也是上好的黄梨木,陪嫁的东西也样样精致,要是除了在元家报恩一事上的执着,他这个祖父也算是标准的爱在心口难开类型了。
苏丽言本尊死了之后,如今她住了进来,得了苏丽言的记忆,她也知道如今自己身在何地是个什么形势,要想由自己心意嫁人,那是痴心妄想,就算由了父母作主,媒人的三言两语,随意嫁的人是丑陋不堪入目的,她这辈子也得认了,别想什么和离等事儿,要是真被男方体弃了,一个女人家回了娘家,就是不被唾沫淹死,也得要被嫌弃得体无完肤,被认为是不详之人,回了娘家也并不是好吃好喝养着,而是要么送到佛堂,要么在自个儿家里清灯古佛青菜豆腐清修,相当于被软禁,这么熬到老死。
当时回忆起这些,苏丽言就打了个冷颤,并不敢与苏秉诚闹,连人家嫡亲的孙女儿,用死都没能拗得过嫁人的命运,更别提她这样的外来户了!从那一刻起,苏丽言也死了想与这不知名夫君和离的心,更别提两人就算能和离之后还能再嫁良人单独而居了,到时这样的情况,估计她得是要被沉塘,而不是逍遥快活的生活。
此时的种种规范教条对女人有些地方严苛得令人发指,而有些地方却又十分大方,苏丽言没有敢与世俗相抗衡的心,也没有坦然面对死亡,宁愿被沉了塘或者是青灯古佛这么敲一辈子木鱼被禁在一个院子不能活动的心,更何况苏丽言心里也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哪样东西生来就是原本该得的,得到一件东西总会失去另一件,苏家辛苦将女儿养到这么大,她享受了苏家带来的荣华富贵,在苏家有事儿时,自然当女儿的也得挺身而出。这样说来好似无情了些,但是身在了这样的年代与生活环境,这也是苏丽言的命而已,要抗争的结果,就如同前身一般,死了也避不开嫁到元家去的命运,又何必?
苏丽言并不是一个俊杰,可她却好在识时务,因此并不用吃前身苏丽言的那些苦,反倒是因此而得到了苏家上下的同情与怜爱,往后就算嫁到元家,娘家人心里觉得对她亏欠之下,只会对她加倍更好而已,而在夫家生活,也少不了娘家人的支持与帮衬,幸亏这元家三少爷并非长得不堪入目,甚至还俊美得出乎她意料之外,而苏秉城看她听话,也觉得亏欠自己孙女儿,在嫁妆一事上给了她很大补贴,往后就算进了元家,腰杆也不至于挺不直。
好歹是安慰了自己一番,新房里静悄悄的,苏丽言坐在床上半晌,听着外头喧哗声与笑闹声,屋子里却静得只能听到烛花偶尔爆开时的声音,想到接下来的洞房,她心里开始紧张了起来,手心出了些冷汗,从开始的热到现在的冷,她站起身来,才觉得自己因紧张而浑身有些僵硬,头上还戴了凤冠,已经一整天了,脖子僵硬得都快抬不起来。
屋子里没半个丫环,苏丽言强忍住心里的不安,脸上却是冷静异常,没人侍候她自个儿坐到了梳妆台上前,将头上的凤冠取了下来,又将盘得紧紧的头发也跟着拆了,原本被扯得生疼的头皮一下子放松了许多,黄铜镜里露出一个容貌秀丽,脸色却苍白的人影来,唯有那涂过胭脂的嘴唇红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