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的准备工作几近完成,林书侗一有空就去那里,而她也总是能在那碰到叶东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患得患失感作祟的缘故,有时她会听到工人们间的相互议论,在讨论一个总是来找叶东禾的女人的事。
他们口中的那个女人林书侗也见过一次,那是有次她来这边,正看到叶东禾和个女人在购物中心门前说话,像是叶东禾正在送她,时机刚刚好,等林书侗到了叶东禾跟前,那个女人也正好离开。
林书侗没问那女人是谁,总觉得那样显得自己太小心眼,而叶东禾却主动跟她解释——说那个人只是他以前工作上认识的人,是他咖啡厅的常客,偶然在这边遇到而已。
他的客人当然老少男女都有,如果一个个地质问那不是要累死她了?她表面上装作不在意,还笑着跟叶东禾说不用跟她解释这些,可是那个女人和叶东禾说话时,那种严肃的表情一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那个样子不像是偶然遇到的。
后来虽说林书侗再没碰见过那女人,可是从工人的闲聊中还是能知道,那个女人之后也来找过叶东禾,有时候他在,有时候他不在,而那女人会一直等到他来,所以她的身分才会那么引人兴趣吧?在那些工人眼中,自己是叶东禾的女朋友,但那女人好像也是。
真是可笑,人们总是善于发掘自己身边的八卦,她才懒得理会,既然叶东禾都主动跟她解释了,而且也不避讳那女人的事,那能有什么问题?
可是她想的跟做的完全相反,她开始有意识地更频繁地到店里来,表面上是看工程,实际上是想再碰到那个女人一次,总觉得如果不再见到那人一次,那种埋藏在她内心的不安感就永远不会消失。猜在她的有意之下,她终于逮到了机会。
那天林书侗装成在欣赏墙壁上的花纹,在店里无所事事地待着,听到背后一个声音问在场的工人“叶先生在吗”,她回头去看,正与那女人对视。
对方看了林书侗一眼,显然没想到她会在这里,随即扭头就走。
“哎,等一下!”林书侗没做多想地追了出去。
她边叫边追上那个女人,可是对方完全不理她,装没听见继续走她的,林书侗只好拉住她的手,谁知对方反应过大,竟一把甩开她的手,狠瞪着她问:“你干什么?”
林书侗被吓了一跳,先拉住人家是她不对,但听她的口气怎么也不像是在为这件事生气,而是对方好像早就是她的仇人,今天只是仇人相见而已。
“呃……”林书侗贸然追出来,也没想好要跟对方说什么,“你不是要找东禾吗?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今天有别的事情,大概不会过来。”
那女人瞪了她——眼,林书侗吓得缩了缩脖子,女人随即轻蔑地笑了下,倒也不急着走了,转而双手抱胸昂起下巴看她,“怎么,来宣示你的女朋友身分吗?显得你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
林书侗摇头,“我没那个意思。”
“算了,别装无辜了,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男人不懂,但同为女人的我还能不懂吗?”那女人笑了下,“想让我知难而退就直说好了,别用这么隐晦的方法表达你们的“亲密”好吗?好无聊。”
林书侗拳头紧握,被初次见面的人这么嘲讽真是没道理的事,她吸了口气,也很强硬地瞪回去,自己本来就是叶东禾的正牌女友,有什么好怕的,“那我可以请问一下,你跟东禾是什么关系吗?”
“我爱他。”她比林书侗预计的还要诚实,不禁让林书侗愣住了,对方见她那表情很得意,这才接着说:“但要说关系嘛,我们之间是工作关系,我是负责他新店的设计师。”
“新店?”
“就连你这展览也是我帮他联系人的好吗?所以说你最好对我客气点,怎么说我也是帮了你的。”
本以为她所指的“新店”就是展场,但这么听来显然不是,林书侗有点头晕地月兑口而出,“什么新店啊?”
“当然是东禾哥的新店啦!你在跟我装什么蒜啊,怕我骗你不成?”
“可是他的店不是早就不做了?”
“啊?”那女人笑了下,“你是藉这种说法让自己好过点吗?因为东禾哥连自己的店都不管,却被迫天天往这里跑?他的咖啡厅名气那么大怎么可能不做了,只不过换了家更大的店面,改了地点而已!”
换地点?林书侗想到他店外面挂着的顶让的牌子,那不是说关店的意思,而是“新店正在建成”中的意思吗?而这个女人就是他请去为新店设计的设计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女人狐疑地看了林书侗一眼,“你真的不知道吗?三个多月前的事了,以前他还会偶尔去店里看看,现在是完全不管,有事情找他都联系不到人!”
三个多月前?那不就是她回来没多久的事,可是他却踽她说他失业了……
林书侗意识到,他可能是对她说了谎,因为他身上本来就在太多疑点,比如他住的房子怎么解释?他失业了还住那么高档的公寓,又要拿什么钱吃喝?
可是叶东禾骗她这个干什么?林书侗呼出口气,“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你可以打电话联系他看看。”既然她是设计师,那找不到雇主的话会影响工作吧。
“我就是不要打电话给他,我就是要自己来找他!”那女人仰着下巴看她说:“我就是看不惯他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样子,没想到我不去找你,你倒主动找上我了,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藉着孩子威胁东禾哥,让他为你做牛做马,吃定了他不会不认血亲的性格,他能忍——我还忍不了呢!”
看来那女人跟叶东禾的关系真的很好,不然又怎么会什么事都知道,但她说的话真的很莫名其妙,那些话不可能也是叶东禾跟她说的吧!
“我什么时候藉着孩子威胁他了?请你不要把我的孩子说得好像一个工具好吗?还有,他现在本来就是我儿子的爸爸、我的男朋友,工作上的事情你们自己去解决,但你没有趾高气昂骂我的权利!既然你自认跟他那么亲密,那有本事的话就让他甩了我,跟你在一起好了!”
那女人的脸顿时一黑,不知道是被触动了哪根敏感的弦,竟然气到眼圈泛红,“别跟我摆出一副真爱的嘴脸好吗?我知道东禾哥不可能爱上我,我从来没奢望过,但不代表我就能忍受你在这耀武扬威,因为他爱的人也不会是你,只是因为孩子的关系没办法罢了,但那并不代表你胜利,只能代表你无耻!”
“你凭什么……”林书侗惊愕,对方怎么就如此地认定他们之间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孩子才在一起的呢?
“东禾哥爱的人是明媚姐,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永远都是!他的心里容不下其他女人,所以我爱他爱了这么多年,都只是远远地看着,直到你这个女人出现……”那女人越说越气,“四年前东禾哥那么帮你,你却留下他一人出国深造,让他成为别人的笑柄;四年后他自己活得很好,你却又回来,带着个他都不知道的小孩让他认,利用这层关系让他为你打通在国内的人脉,你算得倒是精,遇上你东禾哥真是倒大楣了!”
“武明媚……”林书侗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那个名字,她连忙否认,“他跟武明媚只是合作关系!”
“合作关系?别把他们之间的事说得和你做过的一样龌龊好吗?他们不只是上床而已,他们是真正的情人!”那女人哼了声,“东禾哥有惧高症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林书侗点点头,为什么要提这个?
“那是因为他亲眼看着明媚姐从他面前跳了下去,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达不到恋人的期望,因而产生的绝望,以及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因自己的原因结束生命……”那女人又是气愤又是伤感,“你觉得真有人能代替明媚姐在他心中的位置吗?为什么那么深的感情会被你这种女人破坏掉?我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这个女人对叶东禾的感情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更接近于崇拜,可是林书侗已不在乎叶东禾在那女人心中是什么位置,她的脑中回响的全都是对方说出的那些,叶东禾告诉过她,却又有所隐瞒的事。
叶东禾跟武明媚是情人关系、他亲眼看着她自杀、他是因为她才患的惧高症。
想到那天在观景台,他脸色死灰地抓起小雨的手,他是在怕小雨掉下去吗?他那种像是立即就要窒息的痛苦……
“不相信的话,你就这个月二十三号约东禾哥出去试试,看他会不会去啊?”
“二十三号?”
“那天是明媚姐的祭日!”
林书侗不知道是该觉得自己很可悲还是很好笑,每一次她都想忽视自己的第六感,可是每一次都被证实,女人的第六感比脑子准确多了。
为什么总在她以为幸福就要到手的时候,一道道横亘的墙便会突然出现,将她的幸福隔绝在了墙的另一边?
说到底,为什么叶东禾总有事瞒着她?她不想再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秘密,那根本称不上是什么秘密,许多人都知道不是吗?只是他执意不让她知道而已!
林书侗甚至开始怀疑,为什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都可以指着鼻子把她骂到无话可说,是不是平时他就是跟他身边的人那样形容她的?
叶东禾在她面前的殷勤都是假的吗?是她强逼着他对自己负责的吗?“让我们重新来过”这话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那为什么她都同意要重新来过了,他却还是犯了过去的错误,对她有所隐瞒?
林书侗忍不住去想,自己不会被同一个男人骗了两次吧?那样的话别说法国,就算逃到外层空间她都没脸继续生活下去了,她以后要怎么信任他人?
不会的,她好不容易全心信了他,怎么能轻易又将自己的信任推翻,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