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汗珠从他那张白如薄纸、毫无血色的脸上一滴滴淌落了下来,很急。
他那弧形优美的薄唇上下咬成了密不透风的状态,泛着骇人的紫色,甚至因牙齿用力过度而渗出了斑斑的血迹,着实的触目惊心。
他神色是狼狈中透着无尽的狰狞,极为的隐忍,双手死死地撑着地面,不让自己周身跟地面贴合成了一体。
“你……怎么还没走?”
他的嗓音嘶哑极了,吃力地从火辣辣的喉咙中强行逸出来的,那往日里性感的喉结蠕动得艰难。
脑袋因为这一摔,摔得七晕八素的,浑身的骨骼都跌得生疼,他都有些怀疑这一摔,把自己好端端的左腿给摔骨折了,因为左腿有一股钻心的疼蔓延到了周身。
他此时根本就无力应酬任何人,包括以然这个罪魁祸首。
要不是她在卧室门外威逼,他何苦过于着急从床上摔下来,他本是想要把身子从床上挪到轮椅上的。
这动作,往日也是极为娴熟的,可能是因为躺得太久加上身子不适才出了差池,让她白白瞧了一通笑话。
自然,她的焦虑,他也都纳入了眼底,可那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感触,很快这副糟糕的身躯就给他传递了几分理智,让他没有做出令他后悔的傻事来。
随着她步步往前走进,逐渐缩短了与自己的距离,他眼前的黑暗也越来越浓烈。
最终,他是经受不住晕过去了,再也没有体力支撑与她对峙了。
也难怪,他今日从中午开始就发了低烧,吃完饭后整个人懒洋洋无力得很,又不想小题大做跟小吴提,就隐忍了下来,想着前些日子没有休息好。
一旦休息好了,身子也就安然无恙了。
谁知道,这熬了一个下午,身子是越来越无力,比起中午,感觉更加不好。
可又不想麻烦人,就继续躺着了,晚饭也没胃口。
然而,他是真切没想到以然会过来,会在这个时候来。
这一天都快过去了,她都没出现,先前她那豪言壮语,犹在耳侧,他自然起先是浮想联翩过的,后来也就觉得或许是她一时激愤使然,她如今掌控着整个冷氏,忙不胜扰,哪有这么闲暇的工夫过来跟他吵架闹腾。
何况每回自己也都没给她好脸色看,哪怕是再好的脾气,也多半被自己给气走了。
她向来是个倔强又有骨气的女人,他说是说得狠了些,可对她真的没过来又心生出几分莫名的失落来。
又或许是这种矛盾的自我折磨的心态把他给弄得精神恹恹,发出病端来的。
他身子自从手术过后,就一直起起伏伏,没有真正健康过,一直是处于亚健康状态,医生的嘱托,他也根本没有真正往心里去过,遵从的顶多也就七八分罢了。
为这事,韩子初跟苏茹都教训过他几次,可他屡教不改,人家也是无能为力,就听之任之了。
“冷宸瀚,你……”
以然见他真的是双眼一番,倒地不起,这下也不由乱了心扉了,急红了眼,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用力地推了好几把他的身子,他的身子依旧纹风不动。
她蹙了蹙眉,眸子里的光彩倏然间黯了下来,视线在床上与他的身子间穿梭着。
他肯定是从床上摔下来的,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这人肯定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狼狈,只是摔得狠了,也不知道到底伤到了哪里,严重不严重。
“小吴,小吴。”
她忍不住冲着门外喊道,双手也没有停下来,使出了吃女乃的气力想要把他从地上给扶起来,只是哪怕他失去了一条腿,身子还是沉重得没能让她如愿以偿。
她不由连续喘了好几口粗气,双手还是不死心,重复着先前的动作。
小吴本把钥匙交由以然后,就避开了,这两个人的纠葛过于复杂,她是个外人……
小吴在厨房听到卧室里传来的动静后,赶忙狂奔了过来,一探究竟。
一踏入卧室,她便看到方以然蹲着,而冷先生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她惶恐地跑了过来。
冷先生眼睛闭着,整个人苍白得可怕,她出声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方小姐,先生他怎么了?”
“他晕过去了,应该是从床上跌下来摔得重了,你快去通知苏茹或者韩子初火速过来。”
既然冷宸瀚不想他的假死公之于众,肯定是需要谨慎以对的,不能堂而皇之将他送进这Z市的任何一家医院。
最好,能够让信得过的私人医生过来处理,以然冷静下来后脑子转得飞快。
小吴以前也是处理过这类似的事情的,不过那时他们身处国外,而且每回上医院找的都是先生之前手术的主刀医生,那医生对先生的病情了若指掌。
如今身处国内,倒是不便。
小吴被以然这么一喝,犹如当头棒下,赶紧地给苏茹去了电话,比起韩子初,她还是习惯性找苏茹,苏茹来这也次数频繁些。
何况,他们搬到这后,韩子初并没有上门造访过,小吴觉得先生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包括韩子初也是隐瞒着的了,当机立断找了苏茹。
苏茹此时倒是并不忙,她已经下了班,打算晚上跟朋友小聚个,一接到小吴的电话,当下就在电话里安稳了下小吴,这就赶过来。
苏茹找了个稳靠的朋友,职业是医生,一直在国外,最近回来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就耽搁了行程,打算多玩几天再回去,没想到歪打正着被苏茹给揪了过来。
他跟苏茹交情还算不错,过去还是同一所大学的,只不过专业不同。
苏茹在电话里说得隐晦,只说有个病人要他去看下,让他带上医药箱,自然冷宸瀚那房子里也备了不少,防患于未然。
苏茹的朋友叫郭斐,戴着金框眼镜的一斯文帅哥,对苏茹曾经也有过好感。
可是郎有情妹有意,苏茹先下手为强认他当了干哥哥,把他那满腔的情意给淹没在汪洋大海里了,出不了口就算了。
“那是你什么人,心急火燎地找上我。”
郭斐心里始终对苏茹存了个念想,对于苏茹难得低声下气求自己,他愈发地对那个人好奇起来了,这一上车,就忍不住出声了。
他本就不是个寡言的人,能言善辩,幼时还打算当律师的,没想到没能如愿去当了一名医生。人生本就有着太多的不得已,对于苏茹今日的辉煌成就,郭斐愈发得敬畏不已,在学生时代苏茹就出类拔萃得令人折服了。“我的救命恩人。”
苏茹这话,倒是实话,郭斐一直在国外,很快又要回到那去了,跟冷宸瀚没有利益冲突,犯不着瞒着他,稍微透露一些也无关紧要。
毕竟,眼下是她有求于人。
“你的救命恩人?”郭斐匪夷所思极了。
苏茹淡淡地道,“没骗你,基于个中隐情复杂,都过去好些年了,我也不想去回忆。”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郭斐哪会强求,只是在心里暗暗地道,果真是苏茹的救命恩人,倒是要多多用心。
郭斐精通内科外科,在医术上造诣颇深,一般的疑难杂症根本就难不倒他。
“男的女的?”
没想到这一路还真远,难怪苏茹坚持要来接他,就冲他对Z市的粗略印象,还真难以找到这地方。
路上无聊,郭斐继续漫不经心地打探着隐情。
苏茹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眼皮也没有稍微抬一下,轻描淡写地道,“男的。”
“帅不帅?”
郭斐一听男的,心里就又有了小九九。
“比你帅。”
苏茹很诚实地扯了扯娇媚的嘴唇笑了起来。
郭斐不信,“肯定忽悠我的。”
是敷衍还是忽悠,等下就顿见分晓了。
何况,苏茹真觉得冷宸瀚比郭斐这道菜更为吸引人,不管是从何种方面,都是前者魅力大。
不然的话,她早就将就委身郭斐了,而非是拐着弯末着脚将郭斐拒之门外。
“我从不忽悠人。”
苏茹表情倒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下郭斐没了底气了。
到达的时候,郭斐环顾四周,打量着这小区的设施,若有感慨地叹道,“没想到这儿还有这么一方不错的天地,可惜是在郊区了,在市中心就方便多了。”
这里的地段是不怎样,不过设施什么都是一流的,价格是比市中心便宜了不少,苏茹就是专门挑了这儿是郊区,离市中心偏远。
不过这心思,她可没打算跟郭斐交代,就让郭斐误解着吧。
苏茹跟郭斐到时,冷宸瀚已经被小吴跟以然合力搬上了床,身上盖着一条草绿色的薄毯子。
对于在这个时间段见到以然,苏茹倒是没有露出多少吃惊来。
她也没有见外,开门见山问起以然来,以然跟小吴的神色都不怎么好,而宸瀚貌似昏厥过去了,他们到来这样大的动静,也没吵到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茹这问着,而那边郭斐也没有闲着,他径自去检查床上的病患去了。
他讶然,这病患虽然气色很差,可相貌的确是令人惊艳的类型,难怪苏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应该是摔下了床,表情很痛苦,可能是伤到哪里了。”
以然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苏茹带来的这个应该是个医生,瞧他那娴熟的动作,以然忐忑不安的心,稍微安了点下来,全然是把苏茹当成了及时雨,忘了先前两个人之间的不快了。
“他左腿骨折了,前胸有了明显的擦伤。”
郭斐很快就下了结论。
引来以然跟苏茹的围观,这才发现他趁着大伙不注意已经将冷宸瀚宽衣解带了,身上只着了一条平角裤,衣服敞开着,裤子也被剥落褪到了脚踝边上。
屋子内的三位女性吃惊程度大抵相同,没想到郭斐是如此的“不拘小节。”
冷宸瀚极为在意*,这身体大面积地暴露在空气之下,尤其是他身体如今不健全的情况下,他要是醒着,定不会让郭斐如此摆弄的。
苏茹回过神来后,就忙吩咐郭斐,“把他的衣服穿上先。”
万一醒来,郭斐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冷宸瀚的雷霆大怒可不是任何一个的都能承受得了的,虽说郭斐是好意,是在工作,可人家肯定不会领这份情。
郭斐纳闷,不过还是听了苏茹的话,给冷宸瀚衣服穿了回去。
“他身上的擦伤方小姐你来负责吧,郭斐,你把药给方小姐。至于他腿上的骨折,严重不严重啊?你有没办法处理了?”
苏茹冷静地分配着各自的任务,她原本就在苏然集团当惯了上位者,发号施令起来,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自然而然的还带了一贯的权威。
郭斐十分配合地做了,这才仔细打量了这屋子里另外的两个女人,一个气质清冷,人淡如菊,另一个也是娇艳如花,相貌不俗,他在心里暗叹这男人的艳福可真不浅。
就苏茹的言谈之间,郭斐还是听出了些苗头,这位气质清冷的貌似跟这个床上的男人关系匪浅,不然苏茹不可能专门钦点她为那男人擦药,应该关系更为亲密。
这男人,郭斐本还是感慨他那不俗的相貌,可当察觉到他右腿截肢了后,隐隐地又生出了几分可惜来。
一个男人,长得再英俊那又怎样,失去了一条腿,那就形同残废。
郭斐倒是为这个气质清冷的女人惋惜了起来,不过就这男人的截肢伤口,并不是很久。
想必是去年动的手术,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了,这年头能够如此做到不离不弃也算是难能可贵了的。
“骨折有些严重,不过难不倒我,不过有点棘手的是他发了低烧,”在窥到以然脸色在瞬间变了数遍的时候,郭斐笑了笑,“应该能降下来。”
苏茹喊了小吴,“我们去外面坐会吧,这儿留给他们就行了。”苏茹对郭斐的医术自信着,郭斐在医学界名气虽然不是很大,可他这人言出必行,既然他承诺了的事情,肯定能够做得到。
以然此时已经给冷宸瀚擦了胸膛上的伤处了,没想到他这一跤摔得如此之重,那胸口的淤青张牙舞爪,姿势骇然。
她心里隐隐生出了几分悔意,早知道不那样疾言厉色地威胁他了。
郭斐见她擦药的姿势有些笨拙,足见平日里并没有做习惯这些事情,寻思着要不要留她下来打下手。
“我要不要出去?”
没想到,这话还没有来得及出口,便迎来了以然这样的一句话。
他挑了挑眉头,“随便。”
以然还是留了下来,这有些出乎了郭斐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选择留下来呢?”
郭斐以为她这般问,肯定是想出去的,明知道不该好奇的,可偏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一心二用的功力,是绝无仅有的高。
“应该很痛吧。”
她答非所问地道。
郭斐又是一怔,随即不再继续问,这女人整个心思都爬到这男人身上去了,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了路人甲,他一贯习惯了被人当成救命稻草,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不过也罢,他也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就比如苏茹,对自己就是不上心。
有了苏茹这前车之鉴,这后面的,也就感触没那么深了。
在郭斐忙碌的时候,他时而会出口吩咐以然做些什么小事,比如递个绷带什么的。
其它时间,郭斐发现她那一双流光溢彩的明亮眼珠一直紧盯着那个男人的左腿,白皙的肤色紧绷着。
当一切就绪之后,郭斐明显感觉到了以然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你很紧张他吗?”
郭斐这话,是出自肺腑,被人紧张也是一种幸福,他也很期待自己的人生中出现这么一个人。
以然向来很少搭理陌生人,可是郭斐专门过来医治冷宸瀚的,她不作声,总有些不礼貌。
于是,也就认真思索起这个问题来,“或许。”
“我觉得你很紧张他。”
郭斐不客气地指出了这个事实,觉得她不够诚实,女人多半是口是心非的,明明在乎得要死,还装作浑然不在意。
“你从哪里看出来?”
这下轮到以然诧异了,她并没觉得自己表露得这般的明显,殊不知她的神色早已落在有心人眼里出卖了她。
“在我为他动手术的时候,你一直紧盯着他,屏息严阵以待,我做完了你明显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气。这难道还不够吗?”
郭斐笑得有些得意。
“是吗?”
以然愕然,她开始回想,似乎这一切真若郭斐所言,连一个陌生人都看出了自己的异样,是不是冷宸瀚也发现了不对劲了?
她是在乎他的。
她是在乎她的。
“他是你什么人?”
以然还没有想通,郭斐又突如其来抛下了下一个问题。
“我前夫。”
以然的答案,也让郭斐微微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