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隔天,冷宸瀚勉为其难地给介绍了医生,当然他只负责将那位医生给联系好,这边的具体事务,他袖手不管,全部丢给了以然,让她去接洽。
对于以然而言,这已足矣,她自然不会要求更多。
他想,他肯定是上辈子造了孽欠了以然的,所以才由着她一次有一次破了自己的底限。
那到底他对她的最低底限在哪里呢?冷宸瀚还真没有得出一个精准的答案来。
在冷宸瀚这是勉为其难,可这消息到了冷轩逸两老耳中,冷母是欢天喜地,冷轩逸难得地也由着冷母去积极联络。
老头子眼睛一亮,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了一副场景人像图,宸瀚肯定是快要气得吐血了,他那么厌恶自己,却还是……
老头子觉得自己还是做对了一件事的,那便是对小爵母子好,方以然这媳妇,果真是娶得好啊,没有她在中间斡旋,他们父子的关系连淡如水都难。
丈夫的嘴角总是不经意间上扬,显然心情极好,冷母也一扫晦涩,露出愉悦明朗的笑靥来,顿时,冷宅的乌烟瘴气,有了一个终止。
冷轩逸在隔天还是出院了,没有忍耐住,冷母也质押不住,最后索性由着他。
老头子的喜好总是独具一格,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日子还有多久,哪怕手术了,成功跟风险都是有冲突的。
直到小爵给他们传了好消息过来……
冷母难得放任老头子一人在家,精神饱满受邀跟友人出去小逛了一圈,也没有逛太久,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倒也没有着急。
对于她而言,这已经是不错的减压方式了,还能趁机购物发泄下积压的沉郁情绪。
这些日子以来,她真的快垮掉崩溃了。
友人是她的闺蜜,打小是发小,也嫁在本市,家境没有冷母夫家富裕,当年友人所嫁的此男人家称凤凰男,友人对他是上了心,任由家里说破了嘴皮还是一意孤行嫁给了此男,相信此男定会不负她所望,给她想要的幸福。
友人的心胸比较豁达,觉得爱情比面包更难能可贵,这些年来,她始终没有改变动摇当初的信念。
她的男人,的确是很努力,很上进,很用心,给了她优渥的生活环境,发达后一如既往对她好,也没有犯什么恬不知耻的“富贵病”。
冷母最艰难的那段岁月里,都没跟这位友人断了联系,俨然当成了真正的患难之交。
友人性情时而中庸,时而泼辣,也就她男人长期受得了她,默默地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纵容宠溺着她。
这友人,成熟的皮相下如今还保留着少女的心境,冷母都曾经一度羡慕她这种宁静的“心灵自由”,不像自己,被束缚得心里几近扭曲。
“颜儿,我看着你熬过了那么段痛苦,还以为你跟他相敬如宾过完一辈子呢,没想到还能修补好裂缝重续前缘,只不过老天又给了你考验,让他得了这样的病症。越是这个时候,你可越要好好鼓励他啊,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后悔,要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往前冲。”
友人跟她临别之际,予以了赠言,冷母颔首,知道这是她的好意,说得也不无道理。
“颜儿,”友人微微一笑,这笑容,比起十*岁的年轻女孩还要来得纯净,令人憧憬向往,“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嗯。”
友人夫妇几十年如一日和睦,多少踏进婚姻里的人都是羡慕不已。
冷母到家之后,跟冷轩逸对谈,语气不由自主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冷轩逸都明显察觉了出来了,颜儿笑容如此灿烂,他岂会不高兴?
像印证心中所动,冷母主动跟他坦白,“我跟可儿一起逛街去了。”
“我知道,那是你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她如今过得可好?”
难得地,冷轩逸居然还问候起冷母的友人来,她们哪怕在新婚最甜蜜的时候,也没有分享彼此友人的心情过。
诧异是一码事,冷母很快也步入了正题,这是个良好的开始,她自然是急不可耐地肯跟他分享,这依稀能够让她找回当年一些美好的回忆,哪怕挑挑拣拣,也能让她开怀。
“她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儿女婚姻也都一帆风顺,以前最不看好的一对,如今是我们所有人引以为傲的楷模。”
她失笑,语气沉静中带了几分低低柔柔,颇为悦耳。
当初,记得自己也不曾看好他们的,觉得可儿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会耐得住那样简陋的居住环境。
可儿却跌破众人的眼睛,坚强挺了过来,于是她也获得了幸福,她的幸福也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不过太多的人忽略了她的艰辛,只看到了结局,可儿无疑也是幸福的,最终得到了她所想要的。
妻子没有掩饰她的艳羡之色,冷轩逸还在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看到了隐隐的期待跟急切。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冷轩逸的眼睛里也渐渐露出了湛湛的波光,“颜儿,我会积极对抗病魔。”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眼,却让冷母喜出望外。
她费尽心机,甚至刻意讨好他,的确就是为了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他们手中已经握有了良好的权威资源,欠缺的,她心中模糊已经形成了一个信念了,可并不强烈,她还是迫切想要寻求他的一个保证许诺,方才安心。
如今,他给了,她也信心备至。
冷轩逸的手术安排在接下来的第三天,他的手术还是在冷氏医院主刀,负责主刀的医生从瑞士那边飞过来。
之前病历什么的都传过去给医生看了,那医生叫布朗,动刀前一天过来还是尽职地给冷轩逸做了个详细的全身检查。
手术的当天,Z市艳阳高照,似是一个好兆头。
以然过来了,小爵也央求妈妈帮忙请了假,冷某人在以然的游说下,黑着一张脸姗姗来迟。
以然看到他的时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临阵月兑逃不敢来了,来了就好。
至少,冷轩逸在被推入手术室前,还是欣慰地看到了某人,冷宸瀚的到来,便是冷轩逸最好的求生意志跟动力了。
冷某人良心尚未泯灭,慢悠悠在他被推入手术室前丢下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别死在里头给我丢脸。”
这言辞,未加修饰,自然是不怎么好听,可在冷轩逸听来,这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天籁之音。
自然,他也给了冷母一个宽慰的浅浅笑容,无声地传递自己的保证。
老头子被推进去之后,等待的人个个是伸长了脖子引颈观望,除了表面上无动于衷的冷宸瀚,引颈观望的自然也就是那手术室外正在进行中亮着的那盏刺目的灯。
“女乃女乃,我想尿尿。”
小爵没有站在以然的身边,他的小手被冷母紧紧握在手中,冷母的紧张一直影响着他,小爵觉得女乃女乃握得有些紧了,有些疼了。
可在这个时候,他又不能跟女乃女乃哭诉这个,一家人的焦点都在手术室里头,爷爷正面对生死存亡,顽强地跟病魔作斗争,自己这一点小痛,与之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大事。
“那你去吧。”
冷母起先还没有听到,主要注意力还无法一下转换过来,小爵摇了摇两个人紧握的手,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小爵少不了又要重复一遍。
“女乃女乃,你还没有松开我的手。”
小爵一本正经地强调道,女乃女乃的犯傻,在危急关头,还是情有可原的。
“女乃女乃忘了,不好意思。”
冷母这才急急松开了对小爵的桎梏,平复了下心情。
之前,她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就跟一株浮萍没有两样。
冷宸瀚有些不耐烦,他其实只是想要走来过过场的,没想到被以然虎视眈眈盯上了,以然目光是落在手术室大门那,一只手却紧紧地攥着她。
她纤细的手,过于白皙细女敕,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都依稀可见,握起来是真正的柔若无骨,比上等的羊脂白玉还要来得润滑。
要是平时,他会极为享受这样惬意悠闲的消磨时光,可这一刻,他却并不是全副心思都在上头。
老头子在里头,他除了不耐烦之外,还有一种奇怪的滋味,在心脏里头翻腾着。
以然冷不防的一个转身,正好迎上了他的,他的目光极为清亮锐利,无端彰显出了一种凛冽冷厉的气质。
四目相对,他大概以为自己内心的秘密被她给窥探出来了,不由心虚地妄想挣月兑开她的手。
以然凝视他片刻之后,没让他继续大费周章,果断放手。
这下,冷宸瀚似乎很惊讶,不过这个压抑的场合,他也没有出声,两个人只是眼神无声无息交流着。
小爵尿尿回来的时候,看到爸妈两人诡异的眼神相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己才离开片刻,这两个人不会又较量起来了吧?爷爷生死未仆,他不想爸妈在这个时候闹起来。
待他走到爸爸的身边,就立即被爸爸高大的身影给罩住了。
他皱了皱眉,仔细端详了下爸爸的眉眼,足足愣了几秒,小爵才悲催地发现自己居然被无视了。
小爵决定换个方式,“爸爸,你跟妈妈没有吵架吧?”他的声音是压低了再压低了的,可还是无孔不入钻进了以然的耳中。
以然本觉得儿子的行为怪异,没想到他唧唧歪歪出来的言辞更让人瞠目结舌。
小爵倒是神色坦然,冷宸瀚短暂的沉默过后,盯着小爵的眼神染上了三分的玩味。
“儿子,你不去你女乃女乃那边了吗?怎么难得关心起你爸爸来了?”
以前,儿子小爵一直是挺自己的,在他看来那些稀罕的事儿,他都是第一个跟自己分享的。
可如今,他老是漠视自己的存在,还是刻意的,这让冷宸瀚心里十分的添堵。
明知道场合不对,他还是想要逗一逗儿子。
“我不是关心你,我是怕你不分轻重跟妈妈吵起来,丢我老冷家的脸。”
小爵没有给自家老爸面子,声音有些忿然。
以然真想为儿子鼓掌助威,没想到人小鬼大的儿子还能说出这样一番不怕死的像样大人话出来,还酸不溜揪地嘲弄他老子起来。
“你翅膀果真是长硬了。”
冷宸瀚的声音,不由冷下了几分。
他养的好儿子,果真是把他这个老爸彻底给“抛弃”了,回头一定要好好收拾他,让他长长记性,明白谁才是他的长辈。
“我懒得理你。”
小爵背转过身去,然后轻声细语问起以然来,知道没有吵架,才心安理得回到了女乃女乃的身边,重新握住了冷母的手。
这一细小的动作,落到了有心的冷某人眼里,心又凉掉了半截。
他真觉得今天他的到来便是个天大的错误,就是来看儿子显摆卖乖还有气自己的。
他闭上了眼,一动不动,只有胸膛的起伏波动比较大。
要是忽略他胸膛的起伏,他看上去还真是一尊赏心悦目的沉睡雕像,轮廓深隽,线条完美。
以然觉得冷宸瀚肯定是被小爵给气着了,的确,他是需要被气下,生活真的是太过安逸了,大男子主义时不时还要照拂到他们母子身上。
儿子的性子,倒是没有随了他,这两年来,潜移默化受了自己诸多的影响。
手术的时间十分的漫长,等待的人更是煎熬,不知道手术室内的具体场景。
冷轩逸被打了麻醉,倒是没有什么知觉,可怜的是门外的几个人。
当他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黄昏的夕阳铺洒着大地,这光芒真的是璀璨生辉到了极致。
如此的美景,焦急等待的人,自然是无心欣赏。
当手术室大门被打开的刹那,冷母的一颗心更是提了上来,小爵能够作证女乃女乃的手握得他瞬间差点喘不过气来,是掐着他的手,几乎是好无缝隙紧贴着的那种掐。
疼啊,可他不敢表现出来,忍了下来。
冷宸瀚挑了挑眉,以然面色沉肃。
冷母紧接着是攥着小爵上前,小爵没有设防,踉跄了好几下,堪堪稳住了身子才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以然也三两下上前,冷宸瀚慢吞吞地推着轮椅,好整以暇地打算听下医生说点什么。
不过,就看被推出来还昏迷不醒的冷轩逸,有那么一刻,冷宸瀚真以为他死翘翘了,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身上还插着形形色色的管子,想必没有死。
手术并不是他所面对的最大挑战,停过这一关只是暂离鬼门关而已,真正要经历生不如死的还是后头的能否适应排斥。
“万幸,冷老先生手术很成功。”
医生从瑞士带过来的副手习惯性替代医生做例行的陈述。
“接下来就要看冷老先生能不能成功渡过排斥期了,他现在的身体十分的虚弱,情绪万万不能大起大伏,疗养也要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要是接下来两个月,他能够安然度过,那他的危险算是月兑离了。”
“什么算是月兑离了?”
冷母纹丝不动,这话自然最合适不过由着以然开口询问。
“除非以后复发,这个脑瘤是摘除了,可冷老先生既然能够长出来,无法保证他以后就不会再长,这个情况在脑瘤病人身上时常会发生的,并不见怪。”
这话,让大家暂时的欣喜,又被打回了原地。
有时候,还是不能得意忘形太早,不过医生的话,少不了还是喜欢把万无一失的所有形形色色假设都提前陈列出来。
冷轩逸重新安排进了之前入住的那间病房,冷母早就从家里搬了不少生活用品过来,打算在此长期作战了。
以然一家在冷轩逸醒来后,就被打发回去了,冷轩逸醒来已经是夜间十点了,有些迟了。
冷宸瀚频繁看表,早就想走了,以然还怀着身孕却坚持要等老头子醒来,这让他不爽,可又不能自行离开。
他私底下问了医生了,明明说老头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要来的好,以然还是不放心。
想当年,他动手术的时候,生不如死,可除了韩子初他们,无人问津,他所谓的亲人,都在干什么呢?
如此天差地别的对比,自然又让人的情绪不免低落了起来。
他甚至明显觉察到他这些天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明明怀孕的那个人是以然,他的心境起伏,比以然还要来得大。
回去的路上,冷宸瀚板着一张脸,小爵在医院教训了爸爸一顿,在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主动招惹他的。
以然也在想心事,所以期待被理会的冷宸瀚,又彻彻底底被漠视了一回。
他都有点想当……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让他打了一个激灵,他狠狠用手掐了一把自己,让自己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