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银满与高三娘象两只斗鸡一般,你来我往,闹得不可开交,可累坏了身边的奴婢。
既怕自家姑娘被市场里其他人小瞧了,要遮掩着,又惟恐姑娘吃亏,还要不时帮腔。
两人斗嘴到最后变成了奴婢混战。
幸好,石归及时赶到,轻声转告连三爷的话,连银满吓得制止了巧香、巧静。
一个巴掌拍不响,对方见好就收,安静地侍立在高三娘身后,仿佛刚才那趁口舌之利的人,与他们根本无关。
肖司户在楼下看得着急。
连银满就不说了,那高三娘虽然面生,可看那一身打扮,也是非富即贵不能得罪的。
正想上楼劝解几分,却见平日里跟着连三爷的长随上了楼,不一会儿,楼上安静下来。
肖司户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汗:都是祖宗,谁也惹不起。
西凉县令周显扬而立之年,方正的脸盘,踏着四方步,走上了台。
带着恭敬冲隋太守拱手,又环顾四周拱手道:
“鄙县特设人栏市场,只为规范人力交易,让用人者得利。今日开市,得隋太守亲临,实乃蓬筚生辉之盛事。官衙将现场办公,今日成交者都能及时办好文书。”
说罢,略一拱手,便下了台,肩略下塌,显得十分谦逊,微笑着向隋太守坐的那方走去。
三十多岁的黑瘦牙侩走上了台,四下环顾一拱手,谦和恭敬的声音徐徐道来:
“各位爷,感谢捧场。人栏开市,是官府为了大家能得到更多称心的奴仆所办。目前虽然蛮奴占多数,可小的保证,今后,还会有大量官奴可供挑选。现在上场的十五人乃是可签十年契的雇佣工,都是本地籍。身体好,人也机灵,今日开市八折优惠。”
赌气般背靠背坐着的高三娘、连银满好奇地斜着眼看着台上。
连银满对巧香低语:
“十年契,虽大多乃本地人,却也不敢托付重要事宜,特别是咱作坊,学了手艺跑了人,亏大了。”
“姑娘说得是。”
高三娘捏了块小点心在嘴里,插话道:
“我们迟早要回京城的,只能暂时买几个边城粗人用用,免得签了死契还要带些土里吧叽、傻头傻脑的边城奴仆回去,浪费钱米。双菱,选两个,马厩需要人打扫。”
“姑娘,这些事哪里用您操心?”双菱福身道。
高三娘不干了,觉得被下了面子:
“那是我不想管,今天我就想管一管怎么了?你胆肥了,敢指责我?”
双菱吓得跪倒在地: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办。您看选哪两个?”
高三娘装模做样地指了指,双菱赶紧扬声道:
“我家姑娘要雇两名。”
说罢就下了楼,连七娘看她带着楼梯口守着的家丁到楼下,选了两名二十来岁的黑壮青年,当场签好契约,交给家丁先带回府。
官府现场办公,倒真是难得,有效率。
高三娘开了个好头,这一批雇佣工,甚是抢手,不一会儿就被‘选购’一空。
牙侩一张脸笑得开了花,又带上来三十人,另有七八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单列一边。
“这三十名蛮奴能写会算,签死契,”又指着边上那七八人,略有些尴尬地说:“这些是添头。”
连银满听到‘添头’两字,兴趣大增,不顾旁边那个讨厌的碍眼的人,坐正身子,大声问道:
“若只买添头,是不是白送?”
牙侩抬头看着楼上的小姑娘:
“不零卖。虽是添头,并非他们身体有什么问题,只是为了今日人栏开张添彩而已。”
连银满才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肯定是有什么问题,不想白养着。
至于价钱,羊毛出在羊身上不是?!
高三娘难得不跟连七娘唱对台戏:
“你这添头也不够数啊,怎么分配呢?”
牙侩拱手:“这得根据所买奴隶的多少来。买一个,肯定是不能送一个的。”
连银满笑道:“原来得看所出银钱多少啊。钱出得多,送一枣安安心。”
牙侩急了:“七姑娘,如果真是‘买一送一’,那小的得白赔多少钱米啊?!七姑娘嘴下留情。”
高三娘眼一瞪:
“人家也没说错,你这添头估计就是个噱头。买得多才有送?多少才算多啊?”
看众人议论纷纷,牙侩也觉得此举有些不讨好。
牙侩有些急了,拱手道:“是小的考虑不周,不过,小的经营多年,这信誉大家都知道。单买这些蛮奴,小的保证,绝对不会让您觉得亏了。而这些添头,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要不要在您,决不强卖。买个高兴,图个下回。”
台下诸人被说笑了,纷纷挑选。
连银满发现,牙侩送“添头”没个准,有的买两个也送,有的买5个才送。
她暗暗思忖,定然是奴隶来的价格不同,赚得高兴了,自然送得高兴。
家里添人也不用她操心,连银满闲闲地打量着台上的剩下的四个‘添头’。
他们大多垂着头,身子畏缩着,看起来十分单薄,让人没有购买。
连银满撇嘴:这样的精神头,估计还真是白送也没人要。
突然,台上一个小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小子看起来十多岁,努力缩在人后,躲避着众人打量的眼光。偶尔会趁人不注意,眼冒精光看向人栏市场外面。
连银满咬着手指,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原来是他,那个小马倌。
前世到连家倒也老实,没几年他家人寻到他,离了连家。
前世是爹爹买回来的,难道,今生变成“添头”到连家?
这神态,是不想被人买去?还在伺机跑路?
这时,高三娘又在叫嚣:
“给我选俩实诚的,送添头吗?”。
牙侩笑着点头:“姑娘再次惠顾,自然有,您选哪个?”
连银满低声道:“这样的添头带回去,能不能做事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得白赔不少钱米。”
高三娘倒也看得明白:“添头就不要了。”
连银满大叫:“牙侩,她不要的添头给我吧。我要那小子。”
牙侩顺着她的手看向指着的小子:
“七姑娘,您没买人,这不能给您。”
连银满撅嘴,眼珠一转,指着高三娘:“她买了人,没要添头,这添头转给我,不算违了规矩吧?!”
“这怎么成?何况,她也没点头啊。”
牙侩可不敢跟连银满翻脸,求救地看着连三爷。
连三爷大吼:
“七娘,你再胡闹,就押你回去。”
高三娘幸灾乐祸:“我们又没有交情,凭什么我不要的添头送你?”
连银满笑了笑:“你既然都不要了,还不许别人拿去?真领回去,说不定真是废物。”
“废物你也要?”
“我只是买个人打扫马房而已,白痴也会做。唉,就当做好事,白赔些钱米也无所谓了。”
高三娘撅嘴,本想赌气把人领回去,可是不合心意的人领回去,添堵不说,还得拿钱养。
高三娘倒也精明,再生气,也不想说这样的赌气话。
“算了,很久没觉得痛快了,今天吵闹一番,心里反而高兴。这边城也还不错,就便宜你了。”
连银满呵呵笑道:“那就谢谢了。改日,一起骑马去?”
高三娘连连点头:“好啊,就算你报答我了。”
诶,算不算不打不相识?
牙侩看两个姑娘达成了共识,无奈冲连三爷一礼:
“七姑娘不愧是连家人啊。”
连三爷无奈一笑,派了石归去办手续。
连银满怕老爹生气,自动带了奴婢,下楼,准备回家。
“添头”与石归站在楼下,连银满好奇地站在他面前:
“哎,添头,你多大了?”
那小子抬头看她一眼,没有回答,飞快地低下了头,眼里有恨意流露。
牙侩走过来,轻声说:
“这小子是我前两月才买到的,直到现在也没说过话,说不定就是个哑巴,七姑娘可要想好了。”
连银满摆手:“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过是买个小马倌,他把马侍弄好了就成。”
牙侩摇摇头,转身又上了台。
连银满看着倔强的黑瘦小子,哑巴?才怪。
“既然是添头,那就是多出来的,干脆叫阿多吧。先交给管事教教规矩,再到马棚去。”
石归应喏,准备带了阿多先回去。
连银满地声对阿多道:“你就算不甘心,就算想离开,总得先离了这狼窝。我连家是和善的,等你有能力离开,自然不会为难你。”
阿多诧异地抬头看她,仍然没有说话,低下头,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