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三老爷在主院吃过晚饭,便回到第二进院子,进了庾氏的房间。
庾氏刚洗漱过,换了家常衫子,正与身边的管事妈妈陆妈妈商量明日的家宴。
看连三老爷进了门,陆妈妈知趣地告退。剪秋、剪月端来适宜晚间饮用的清茶,便站到门外,听候召唤。
庾氏看连三老爷一脸沉思,关心地问道:
“夫君,怎么了?莫非有事郁结不得开怀?”
连三老爷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没啥大不了的事。”
“说来听听,妾愿意为夫君分忧。”
连三老爷不由笑了:“晚饭前去看过银满,觉得她好象突然长大了,懂事不少。”
庾氏挑眉:“哦?她说了什么吗?”。
连三老爷哈哈大笑:“敏歌,你还真是了解你的女儿。她说,让我给八娘赐个名字。”
庾氏脸色沉了沉:“也是应该。家里这些孩子,只有八娘还没有正经名字,难为满儿想得到,是妾的错。”
连三老爷一把抓住庾氏的手:
“敏歌,你这样说,让我心中不安,我有愧于你。当年曾应承不纳小,结果别人要送,你主动抬了乔氏堵了他人的嘴。对于花姨娘这个意外,你也接纳了,从来没有埋怨过我,敏歌,若我还为这样的事责怪你,我愧为你的夫君。”
庾氏抬头,抿嘴一笑:“我说这么一句,你却说了一串,乐天,你怎么了?”
连三老爷被庾氏的笑闪花了眼:“我就怕你误会,怕你不高兴。”
庾氏幽幽叹气:“我希望你不纳小,只是不愿意自己的生活变得复杂,孩子们生活在算计与争斗中。姨娘侍妾各有心思,做妻子的也很难为。”
“我明白。你是我的妻子,谁也取代不了你。”
“你就给八娘取个名儿吧。他们院子里已有了扈妈妈和秋红伺候,再给八娘拨个小丫头伺候吧,总不能越过珠儿满儿去。”
“再拨伺候的人没有必要吧?”
“应该的,也不缺那么个人。”
“内院听你的。你看给八娘取个什么名儿好呢?”
“你看着办吧。”
连三老爷想了想:“叫银倩吧?”
庾氏掩嘴:“你还真是姑娘家的名儿都与钱财有关。”
连三老爷看着庾氏,心动不已:
“敏歌,我们早些歇息吧。”
夜风吹送,纱帐轻动,朦胧夜色中传来连三老爷略为急促的低沉声音:
“敏歌,怎么这么紧致?如同新妇。”
庾氏敏歌娇嗔:“你就笑话我吧,都生了四个孩子了。”
“真的,不说虚言,这样,很好,真好。”
“嗯那是家传的保养法子,一般世家都会有。”
虽然已经习惯,可上夜的剪秋还是忍不住,羞涩地钻进了被褥,捂住了耳朵。
※※※
翌日清早,连银满刚醒,思玉便前来传话:
“七姑娘早。太夫人听三老爷说您今天要出门到作坊,特让奴婢前来告知,今天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又将手里的两层食盒放下:
“这是七姑娘喜欢吃的素馅包子,太夫人特命厨房做了送来。还有一盅血燕盏熬的燕窝粥,嘱咐七姑娘按时吃药,好好将养。说别嫌燕窝粥腻,就当白开水喝了也是好的。”
连银满笑了:“祖母真是风趣。若这是白开水,那一般庶民百姓家得多富庶了?!劳烦思玉姐姐。”
思玉抿嘴一笑,芙蓉般的面容让人眼前一亮:
“应该的。奴婢先回了。”
“好。福静,送思玉姐姐出去。”
福静捏了一两的碎银子,送思玉出了院门。
福香端来热水,伺候连银满洗漱,又拿象牙梳为七娘梳头:
“今天要不要挽发?”
“不要。今天要去作坊,你帮我编辫子,清爽,免得妨碍做事。对了,一会儿把那件细绵的衫裙找出来,就兰色碎花那套。”
福香将她的头发梳透:
“那套衫裙是不是太素了?不识货的看着象粗布一般。”
“胡说,明眼人就能看见那布的好。再说,去作坊,那锦绣绸缎可经不起折腾。”
“奴婢明白了。”
麻利地编了辫子,又找出兰花衫裙给她套上,福香看了看:
“倒是别有一番清丽。这还是第一次穿吧?”
“嗯。去年做好了试穿过,还觉得有些紧,今年这一病,倒宽松合体了。对了,咱不是也熬了燕窝粥吗?血燕盏难得,只有祖母那里有一些,一会带到外书房给爹爹吃。”
“七姑娘孝顺。那奴婢只把包子取出来,一会儿提了食盒直接送过去。”
福静端着燕窝粥进来了:
“七姑娘,这燕窝粥还吃吗?童妈妈说上笼有好几个时辰呢。”
“要吃。血燕盏留给爹爹。”
“那您先吃。一刻钟后服药。”
“不是饭前喝药吗?”。
“卢太医调整了药方,嘱咐饭后服。”
“真麻烦。”
连银满很快吃掉燕窝粥,望着福静:
“把药拿来,我现在就喝。”
“七姑娘,时间未到,这样不好吧?!”福静坚持。
“我得快些到外书房找爹爹去,哪能让长辈等太久?!你再罗嗦,我就不喝了,也不带你出去。以前说过做两样你们自己想出的首饰,也不算数了。”
福静撅嘴,气鼓鼓地说:
“七姑娘怎能这样?奴婢也是为您好啊!”
“知道。下不为例!以后做首饰的时候,让你们也亲自做一样过瘾,好了吧?”
首饰作坊可不许外人沾边。得姑娘这般承诺,福静福香很是期待。
漱罢口,带了福静福香,拎了食盒,向外院走去。
刚到二进院子,银满想起要带过去的簪子图样忘记带,让福静赶紧回院子拿去。
没走几步,便看见连八娘从庾氏院子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绿衣小丫头。
连银满站住脚:“这是去哪儿啊?”
连八娘一愣,立即回过神来:
“见过七姑娘。我们刚见过母亲,她是母亲刚赐下的使唤丫头,叫方素。方素,还不见过七姑娘。”
方素赶紧跪下:
“奴婢方素,见过七姑娘。”
“起来吧。你说,母亲?”
“是。爹爹给我取了名儿,叫银倩。夫人说今后就称呼她母亲,吩咐家中奴仆称呼我们为姑娘。”
连银满撇嘴:“银倩,银钱?真不失商人本色!”
连银倩难得脸上露出笑意:“奴婢觉得挺好的,很喜欢这名字。母亲说,这是你帮我求来的,谢谢你。”
“行了,无论怎样,你也是爹爹的骨血。只希望我们姐妹好好相处,将来守望相助。”
“我明白。你要出门?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看着她们主仆离开的身影,银满对福香道:
“希望从今往后多一个真姐妹。走吧,到外书房等福静这只蜗牛。”
出了垂花门向左,过了影壁,便是外院。
外院不算大:有待客的正厅、有回事的议事厅、有库房、有专用的厨房、客人临时可用的停放车马的‘歇马堂’、书房。
连银满看了看食盒:
“福香,你去厨房将燕窝粥热一热,然后端到书房来。我先去书房等你。书房知道的吧?”
福香掩嘴:“自然知道。奴婢陪七姑娘偷偷去过几次,您忘了?”
银满讪讪一笑:“是啊,我还是很淘气的。这么有活力的银满,却是那般下场,不可思议啊!”
福香惊骇:“姑娘怎么了?奴婢说错话了?”
银满回过神来:“没事,你快去吧。”
书房设在正厅后面的厢房,得转过一棵老树穿过一条甬道。
刚走过老树,银满看见一个鬼祟的青色身影,在甬道口东张西望。
一时间,只觉得全身冰冷,僵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