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尚化和荷面和。当冰冷的剑锋刺入她的肌肤,恍惚时,就如同情人的嘴唇吻过血肉,残忍地撕开胸口下面那个最为柔软的地方。
一瞬间,心痛如刀割。
赵明暄猛然睁开眼,入眼处,是桌上摆放凌乱的奏折,和偌大而冰冷的大殿。
“皇上,天色很晚了,让奴才侍候您更衣歇息吧。”张公公见赵明暄面色疲惫,低声道。
赵明暄摆了摆手,淡淡道:“她还没醒么?”
张公公叹了口气,微微摇头,“还没呢。”
赵明暄向后靠向椅背,闭上双眼,“这是第几日了?”
张公公低声道:“应是已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前,赵明暄失控一般地在长门宫外大吼着:“传太医,传太医!”
守在宫门外的护卫和宫奴见永宣帝身上沾着血迹,以为那里面的疯女人伤了皇上,真真吓得魂飞魄散。
太医很快便被带到,当看到倒在血泊里的苏枕月时,皆是大震。
自始至终,赵明暄只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救活她。”
一阵手忙脚乱地折腾,终是保住了苏枕月的性命,却无法令她立马醒来。
赵明暄吁了口气,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开。然而,太医后面的话,却又令他心脏一阵抽痛。
“皇上,她……”太医叹息,“她双腿筋脉被毁,腿骨断裂,即便能醒来,也已是……残了……”
赵明暄倏然攥紧掌心,咬牙道:“究竟——是谁?!”
张公公此时上前,沉声道:“皇上,那三个给苏氏验身的嬷嬷都死在了住处。奴才也差人去查了苏氏失踪五天所在的那间木屋,确实是云天啸在这里的藏身之地,而苏氏也确实曾被高手以内力治疗隐疾,且护住了心脉,若非如此,您的那一剑,足以要了她的命。”
线索全无,事情亦变得愈加复杂了。
赵明暄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接着走到床边,看着那张苍白却仍旧清丽的容颜,又想起那一夜,她那些撞击自己心间的话语。
苏枕月,那天你说过的话,究竟几句真,几句假?
真真假假,又究竟还有谁,能够说得清楚。
……
因苏枕月仍是戴罪之身,且被废了皇后之位,所以,她受伤昏迷后,并未将其转到锺翠宫,而是留在了长门冷宫。
只是,这座让后宫女人闻之色变的宫殿,在此时有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这已是苏枕月昏睡过去的第三个月头。
而苏枕月的身体也在这深秋之际越发脆弱不堪,瘦骨嶙峋的身子哪还看得出当年一丁点儿的丰姿瑰色。
皮肤的苍白和干涩是生命即将走向终结的最明显征兆。
赵明暄每日都会来看看,若是国事繁忙来不了,也会时不时地问一句:“她有没有醒来?”
沐若惜也领着嬷嬷来探望过,高高隆起的月复部预示着她即将临盆,清秀的脸上也时常挂着疲倦却幸福的笑意。
这一晚,微雨阑珊,轻敲着檐上的青瓦,点点滴滴直到天明。
天明之时,雨停,天空一碧如洗。
中秋佳节,恰在今日。兴庆宫摆了宴席,皇帝与群臣举杯同庆,叹天下太平国运昌盛。
赵明暄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醇浓的酒香在齿间缭绕,神思一个恍惚,便又想到了长门宫那个至今未醒的女子。
那里向来冷清,即便是这良辰佳节,也远离了这场热闹喧嚣。宫人们都被调去了兴庆宫,苏枕月身边只留了两个宫女照顾着。
夜阑珊,月是如莹,挑破长空浓墨一色。
颤动着长睫犹如蝴蝶,隐约着走到尽头时的挣扎。渐渐的,长睫下透出暗淡的光,如秋水一般,寂寥而死寂。
苏枕月,醒了。
她怔怔看着上方,只觉得胸口好疼,仿佛发了一声破碎的申吟,就像是蝴蝶死去时留下的的叹息。
此时乃是中秋月色正好时,两个宫女只呆在了殿门外,瞅着天边圆月,猜着嫦娥应悔偷灵药。
苏枕月艰难地撑起身,环顾四周,又看向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半晌,只缓缓弯起了唇角。
其实,她三天前就醒了。
只是,不愿再睁开眼,不愿再如此卑贱而痛苦地活着。
于是,她等了三天,为的就是这个时候,这个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苏枕月将目光移向桌上那盏红烛,缓慢移动着身子,一个不稳便从床上跌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像最卑微的虫豸,在泥泞中蠕动着。
她的眼角似乎溢出了泪,苍白而冷漠,却干涸在了眼底。
一点一点爬过去,她一手撑着桌旁的椅子,一手取下烛盏,看着那袅袅的烛火,温柔地笑了。
然后,扬手,轻轻一抛,未曾熄灭的半截蜡烛落在一旁的床榻上,一下燎开,燃烧了起来。
火势很快便窜上了房梁,桐木的梁柱也被烧着了,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
苏枕月凝视着眼前的火海,眼里渐渐模糊起来,跳动的火光里浮现一张模糊的脸,隐隐绰绰着,怎都看不清楚。
“你……”
她听见自己似乎如此唤着。
“苏枕月!苏枕月!苏枕月——”
耳边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唤,焦急而狂乱,却分不清那是属于谁的声音。
混乱中,心跳的声音沉重而缓慢,一下一下地敲得胸口都要裂开。
苏枕月蓦然回首,看向一个方向,火的影子一掠而没,错过她的眼神。
“是……你么?”
苏枕月张着嘴,想要问,却不知还能问谁,也再没有力气问了。
这一世纠扯纠缠,终在一场大火中,被焚烧殆尽了。
……
庆国永宣三年,秋,长门宫再次遭遇大火,庆国废后苏氏枕月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十月,沐氏若惜顺利产下一子,此乃永宣帝第一位皇子,朝中上下莫不庆贺。
永宣四年二月,永宣帝赵明暄颁布诏书,沐氏若惜性格温良,才德兼备,足可担后宫之责,故封其为后,入住锺翠宫。
“臣妾叩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亮的声音从长阶之下传来,他猛然看去,那一个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已然不是那张清丽的容颜。
萍碎苍茫,牵住那抹繁华哀伤,弯眉一瞬间,命中注定,终成过往……
上卷萍碎情空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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