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人在大叫着。而赵明暄仿若没听到一般,只缓缓蹲,捡起那已然断裂成两截的凝白玉箫。
是不是,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最终都会不复完好抑或不复存在?
脑海里不断缭绕着这个念头,赵明暄没有发现,自己此时从未曾有过的沉痛的眼神与表情。
因为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那个清丽的女子,心头的那根刺深深地穿透了整个灵魂,端的不知何由,只是疼了,疼了。
张公公见赵明暄这副模样,又听得门外内侍的大叫声,踌躇着上前,心一横,终是催促道:“皇上,皇后娘娘出事了,她要挖目明志,皇上要不要去看看?”
赵明暄一手捏着断箫,缓缓直起身,极深的阴戾在眉宇间萦绕:“挖目明志?呵……”他一声冷笑,冷酷而无情,“那便让朕亲眼去看看,她怎么在朕的面前挖目明志!”
说完,他将两截断箫放进匣子里,快步朝门外走去。
一席夜色铺地,锺翠宫外,几杆修竹翠绿,虫鸣其中,一点一点的,更显得周遭一片寂静。
抬眼看去轩窗下,只见一抹烛影黄昏色。
内侍护卫垂首站在殿门外,见永宣帝来,齐刷刷地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赵明暄看着那扇门,眉眼间浮起一丝复杂的神色,最后只剩下一缕嫌恶。
“把门打开。”
闻言,一个内侍忙站起来,躬着身子奔去,将门上的锁链解开。
赵明暄负着双手,缓步踏入殿中。
原本素雅华贵的大殿一片狼藉,碎裂的瓷片遍地皆是,洒在地上饭粒菜汁的味道已变得难闻,刘嬷嬷躺在一旁的软榻上,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已然昏迷。
沐若惜瞪大了双眼看着赵明暄,竟忘了行礼。
“怎么,你不是要挖目明志么?”赵明暄紧皱眉头,瞥了榻上的刘嬷嬷一眼,才将目光移向沐若惜,“朕今日来,便要看你怎么个挖目明志法。”
沐若惜全身剧震,嗵得一声跪在地上,凄声道:“皇上,皇上!您不要听刘嬷嬷胡说,臣妾没有做对不起苏姐姐的事,没有,我没有……”
“哦,没有?”铁刃般的寒光在赵明暄的眼睛里一掠而过,犹如森冷冷的刀锋贴住了对方的肌肤。
沐若惜敛着眉眼,跪着用双膝挪上前,双手揪住赵明暄的衣摆,仿佛抓到了救命的浮木,仰起脸,双眼依稀曾经的澄澈,低低着声音道:“是真的,皇上,臣妾没有做。皇上要相信臣妾,相信我,好不好?”眼角溢出了泪,尽管心里无比清楚再多说都已没有了意义,可仍固执着苍白地辩解着,“皇上,若惜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谁,真的,真的。”
“相信你?沐若惜,你要朕如何才能相信你?”寒光掠过赵明暄眉睫,他缓缓弯下腰,一字一句,仿若银针射出,直刺人心脏:“哦,对了,你不是说你要挖目明志么?”
沐若惜蓦然瞪大了双眼,脸色宛如冰雪,一种透明的颜色,透明得几乎要破碎,“你……你真的要我……挖目……”
“不,不是朕,是你自己说的。”赵明暄掰开沐若惜抓住他衣摆的手指,直起腰,朝后退了一步,居高临下看着她,“沐若惜,你今日若坦白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朕还能顾念旧情,给你留一条后路。可你死性不改,朕倒也不必再费神去想如何处置你了。”
说完,他一拂袖,转身欲走。
“皇上!”沐若惜尖叫。
赵明暄脚下微顿,微偏过脸,声音淡漠地道:“废后的诏书朕早已拟好,三日后便会颁布,你便再做最后三天庆国的皇后吧。”
沐若惜的眼眸中掠过血红的颜色,那一瞬间,身子都有些发抖,尖利地叫道:“若我挖目明志,皇上可愿相信我!只要你信我,我愿挖目明志,我愿!”
赵明暄终于转过了身来,俊美的脸上淡漠如水,语气间全是刺骨的冷酷:“即便你挖目明志,即使你从未曾害过谁,这皇后之位,朕亦不会再给你。”
他答应过那个女子,很早就答应过,要她一生为后,所以,这皇后凤位,只为她而留。
可惜,已然被狂乱情绪淹没了理智的沐若惜并不会想到这一点,此时此刻,她只想着去挽回费尽心机得到的一切,地位、尊贵、荣耀,统统不能失去!
“我真的愿意,真的愿意挖目……明志。”她扭曲地微笑着,凝视着赵明暄的背影,从头上拔下那唯一一支束发的银簪。
黑发散在了双肩,垂在苍白的两颊边。
细细的簪子在昏黄的烛光中闪着微弱的光泽,犀利而妩媚。
“明暄……”她宛然惆怅的轻唤,他没有听见。
沐若惜抬起了手,把簪尖刺到自己的眼睛里。就在尖利的簪尖上,迸裂出了血的味道,凄凉而苦涩,夜色淋漓,阑珊的尽头,那一勾下弦的月便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地模糊,很疼很疼。
猛地拔出了簪子,湿漉漉的液体从眼中流下。
尖锐的剧痛中,她仿若突然回过了神,捂着脸,凄厉地尖叫——
“啊!!”
尖叫声响彻整个大殿,划破这方无际夜色,她的身子都在抖着,尖尖长长的嘶喊,像是羽弦拨到了最高调,转瞬就会断裂的声音。
赵明暄漠然转身,看见殿中那个疯了一般尖叫不已的女子,还有被惊动了的来回奔跑的内侍宫女。
“皇上,皇上,封太医来了,他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皇上。”一个公公匆匆而来,跪在地上禀告。
赵明暄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朝着躬着身子的封太医看去。
封太医正欲开口说话,却听见从殿内传来的嘶哑的尖叫声,不由全身一震,“皇上,皇后娘娘这是……”
“她疯了。”赵明暄道,声音平静而淡漠。
封太医摇头叹息,朝赵明暄施了一礼,道:“皇上,老臣高同皇上说的,便是此事。皇后并不是寻常的疯癫之症,而是被一种熏香迷失了神智,神思才会不受控制,做出许多疯狂之举。哎,只可惜,老臣刚刚才在医书上查到,终是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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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应该还记得,刘嬷嬷在香炉里放香片的情节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