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多吃点,瞧你痩的,一个大男人这么痩能看吗?想笑掉谁的大牙?”路女乃女乃不停把菜夹到孙子都已经满起来的碗里,虽然只有两个人用餐,菜色却高达十道,摆满了整个长桌。
“哎呀,老夫人——”一旁在擦拭古董花瓶的老管家何伯不由得失笑着提醒,“少爷的碗都看不见白饭了,这样要怎么吃啊?而且少爷一点也不痩,体格刚刚好,您就不必太担心了。”
“还是何伯说话公道,我一百八十五公分,六十八公斤,一点也不痩。”路驰雍开了口,声音不疾不徐,从容不迫。“女乃女乃,您才要多吃一点,韩医师说您这几个月体重掉得凶,您是在学那些女明星减肥吗?想要穿起旗袍来比较好看对吧?”
路女乃女乃哼了一声。“韩医师那小子又跟你打小报告了?”
路驰雍微微耸眉。“那小子是您外孙路女乃女乃咳声叹气了起来。“外孙有什么用?外孙再多也是姓别人的姓,我心里只有一个金孙,就是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路驰雍看着幽怨瞪视他的女乃女乃。“我不是一个礼拜回来陪你心吃两次晚餐了吗?哪里没心没肺,您倒是说清楚讲明白。
路女乃女乃中气十足,很大声地说:“臭小子!晚餐女乃女乃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吃,还可以吃得很开心很饱,但曾孙女乃女乃可就没办法自己变出来了,你都三十二岁了,还不结婚,是想让女乃女乃抱撼而终吗?!”
说来说去,就是逼他结婚,他皱眉。
“女乃女乃,您也知道,我一直都有女朋友。”
“有女朋友有什么用?”路女乃女乃更火了。“更何况,你这小子也不知道真心在哪里,换女朋友像换衣服一样,就算有一百个女朋友又怎么样?没有一个成得了我的孙媳妇,没有孙媳妇,就生不出我的曾孙,不然你未婚生子也行,女乃女乃很新潮的,能够接受你未婚生子,反正只要是流着我们路家血液的孩子就行了,不管孩子的妈妈是什么样的女人,女乃女乃都能包容。”
“女乃女乃——”他听了哭笑不得。“我从来没听过有鼓励孩子未婚生子的长辈,您还真是特殊。”
路女乃女乃瞬也不瞬的看着孙子。“自从那个女孩消失之后,你就消沉到现在,都五年了,你还打算一直抱着希望到什么时候?”
他眉心一声。“女乃女乃,要我说多少次,我不结婚不是为了她,我早就忘了她了。”
突然,他心中闪过一个名字,那名字刺痛了他的心,他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那名字只能摆在内心的底层,不能见光。
“如果真的忘了,你会到现在还不肯见你姊姊,不肯原谅雨莉吗?”路女乃女乃叹了口气。“女乃女乃并不糊涂,眼睛也还雪亮得很,你怪你姊姊摧毁了一切,也忘不了那个女孩,所以宁可一直游戏人间,把感情当儿戏,也不肯找个好女人定下来结婚生子。”
她都有派人偷偷在调查他,每每送上来的资料都看得她眼花撩乱,哪有人那样换女朋友的?他真的爱过那些女人吗?有哪一次付出过真心?
当年,她的宝贝孙子差点就要结婚了,当她听到他说要结婚、要带那个女孩回家给她看时,她不知道有多高兴。
谁知道,喜事一夕之间变了调,她那反骨的孙女竟然介入了那女孩的家庭,害得人家家破人亡,还出了人命,婚事自然是办不成了,后来那女孩甚至不告而别,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而她的宝贝孙子从此封闭了自己的心,不肯再谈感情,连姊弟之情也荡然无存。
“女乃女乃,继续这个话题亳无意义,我们还是各退一步,今天先别说了,以免破坏用餐的气氛。”他的眉头打结,胃口也全消了。
“好吧。”路女乃女乃撇了撇唇。“女乃女乃就再给你一点时间,如果你再不交个会结婚的女朋友,那么就不要怪女乃女乃安排你相亲了。”
“小蓓蓓,告诉柔姊姊,谁是世界上小蓓蓓最爱的姊姊?”崇柔怀里抱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正轻声细语的跟她说话。
这个房间布置得非常梦幻,淡粉红的墙面,垂着纱帐的粉红大床,柔软的紫色地毯,好几个大型绒毛玩具装饰着房间,连壁灯都是花苞形状。
“当然是柔姊姊!”小蓓蓓细声细气的回答,同时搂住崇柔的颈子,凑上粉女敕女敕的唇,亲了她一下。
“哇!柔姊姊得到小蓓蓓的吻耶,那柔姊姊要从沉睡中醒过来喽!。”
小蓓蓓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甜甜地说:“那是睡美人啦,柔姊姊不是睡美人。”
她吻了吻小蓓蓓的面颊,笑逐颜开地说:“对耶!是睡美人,我们小蓓蓓好聪明哦!”
混血使得小蓓蓓的容貌相当可爱,浓眉大眼、白皙皮肤,天生的栗色卷发,整个人就跟洋女圭女圭一样。
虽然是表姊妹,但她和小蓓蓓感情好得像母女,阿姨高龄产女,生产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她陪伴着小蓓蓓成长,心灵得到了慰藉。
“你们两个在干么?”崔瑜珊在外面喊道,“快出来吃点心吧!我派人去郭记把点心全买回来了,师傅的手艺一点都没变,味道跟以前一模一样,我看我又要胖个两三公斤回义大利了。”
崇柔宠爱地抱着小蓓蓓走出房间,唇畔扬笑地说:“胖好啊,姨丈不是喜欢你胖一点吗?还常说不要太痩,纸片人最丑了。”
欧洲的模特儿全高痩如竹竿,连她看了都摇头。
“千万不要太相信男人的话。”崔瑜珊不以为然的说:“要是我真听他的话,吃得胖嘟嘟的,变成一个胖女人,你看他还会不会爱我。”
“说这种话不怕小蓓蓓听懂啊?”崇柔好笑地说:“我相信姨丈对你是真心的,就算你变成一个胖女人,姨丈还是会爱你。”
五年前,阿姨把母亲的后事处理好之后,火速卖掉了母亲名下的公寓,也卖掉她自己那间坪数较小的公寓,带着她到义大利定居。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阿姨年轻时曾在义大利游学,在那里有过一段婚姻,因此拥有义大利的国籍,在当地还有些好朋友。
她们在罗马市区住下来,阿姨邂逅了富商姨丈,虽然大了阿姨十四岁,但他对东方美人的阿姨一见钟情,发动猛烈的攻势,两人在半年后结婚,阿姨成了姨丈公司一兰印化妆品集团的总裁夫人,她也跟着进入兰印的开发部门工作,几年下来,现在她已经是兰印集团的执行长,也是姨丈倚重的左右手,她也一直尽心尽力为姨丈做事,报答他的照顾。
而现在她们住的这间欧式别墅是姨丈以阿姨名字买下来的,她们偶尔回台湾就住这里,平常有帮佣负责打扫,因此维持的很干净。
五年来,她们不常回来,只有亲戚的婚丧喜庆才会回来,不过多半是疼阿姨的姨丈陪着阿姨回来,她则只有在外公过世时回来过一次。
这次回来是因为姨丈的公司面临了危机,受到竞争对手斯娇集团代理的杜拜品牌威胁,几个开发的新保养品系列都卖得不好,连带影响了兰印集团向来畅销的彩妆系列,形成很大的库存压力,股东们也开始对姨丈的经营能力产生了疑问。
因此,姨丈极力想争取目前在整个亚洲以及美国都卖得很好的“幸运花”植物保养品与彩妆系列,这个深受女性喜爱的系列属于台湾荷香集团,拒绝了很多欧洲代理商的合作,包括斯娇集团在内。
姨丈深入研究这套产品之后,对幸运花系列很有信心,因此极力想争取欧洲代理权,认为可以让兰印起死回生,对她委以重任,要她务必争取到代理权,而他自己则留在义大利坐镇,以防股东们在股东会上作怪。
昨天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的飞抵台湾,这次除了她和阿姨,小蓓蓓和保母也同行,让她多了不少乐趣,明天是星期天,她们打算带小蓓蓓去让从没见过混血儿小外孙女的外婆看一看,星期一她的秘书帮她约好了要见荷香集团的总裁,对方的回应颇为善意,她认为兰印有机会取得代理权。
“下雨了!”崔瑜珊嚷着,“张嫂!小蓓蓓的小被子晒在院子里,快去收进来,她没有那条小被子就不睡觉,到时会很麻烦。”
“是的,夫人,我这就去收小小姐的被子,晚上要做当归汤吗?还是要做西餐,小小姐说她想喝洋葱浓汤,要做吗……”
耳边是阿姨和张嫂讲话的声音,崇柔微笑着倒了一杯刚煮好的咖啡,走到落地窗前赏雨。
好久没回来台湾了,虽然来得不巧,是雨季,但这雨的味道却让她好怀念,跟罗马的雨不同,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或许是她的心情不同吧!
正好快到清明了,她和阿姨商量着要去安然寺看母亲,母亲的牌位长眠于那里,不幸的她长年不在台湾,只能托舅舅、舅妈有空去探望祭拜一番,母亲一定很寂寞吧?
当年她并不想走,但阿姨坚持她一定得走,她没有选择的余地,知道那个人的姊姊是父母之间的第三者之后,阿姨不准他们再见面,还以死威胁,手段异常激烈,她不得不听阿姨的话。
这次要和荷香集团洽谈代理事宜,她没提那个人在荷香上班,或许五年过去了,他早已离开荷香集团也不一定,所以她没说出来,不然阿姨可能又要不理性的为反对而反对了,到时困扰的会是姨丈。
不知道星期一到了荷香集团会不会见到他?她不只一次这么想过,打从姨丈派她负责争取荷香的代理权开始,她已经失眠好几天了。
那个人,还深深的埋藏在她心底,是她永远难以忘记的人,他并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她却狠心抛弃了他,还不告而别,一夜之间从他生命里消失,他的错愕与震惊可想而之……
“小柔!”
她回过神来,看到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蹙着眉心,不悦地说:“你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叫了你那么多声也不应,没听到吗?”
“您有叫我吗?”她嫣然一笑。“可能雨声太大了,真的没听到,叫我有什么事?”
崔瑜珊没好气的说:“都叫你不要净喝咖啡了,那种乌漆抹黑的东西喝多了对胃不好,快过来吃点心,趁热吃才好吃。”
她对阿姨笑了笑。“好,我马上就过去。”
她原本也跟母亲和阿姨一样,很喜欢郭记的点心,可是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她就对郭记有了疙瘩,实在提不起胃口,她不知道阿姨怎么还可以那么热中郭记的点心,母亲过世那天就是叫阿姨去买郭记的点心,所以她有点介意。
不过,时间真能改变一个人。
她原本也不喜欢咖啡,连拿铁都不太喜欢,更遑论苦涩的黑咖啡,但在义大利生活了五年,街头几乎人手一杯咖啡,进了公司也是,大家都在喝咖啡,她也不知不觉爱上那里的浓缩咖啡。
那个人喜欢黑咖啡,如果再见,会不会惊讶于她的转变?
想到这里,她不由落寞的失笑了,笑自己会不会见到他都还不知道,对于她的转变,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还会当一回事、还会在乎吗?她未免也太抬举自己了。
现在的他,可能已经结婚生子,过着幸福的家庭生活,她应该做好心理准备,如果真的再见,要给他一个笑容和最真挚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