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霁月堂内室里异常静谧,窗棂被竹竿支开了半格。清晨庭院里的花香,被微风吹进了屋内,顺便带进一些晚秋冷寒的气息。
晏老太君起床不久,齐府几房夫人、媳妇和孙辈的姑娘,来到老人家跟前晨昏定省。齐家祖孙三代的女眷,济济一堂都聚在这里,陪着太夫人闲话家常。
作为主持中馈的孙辈长媳,高氏应接不暇地周旋在各处,殷勤地侍候在长辈们跟前。不知怎地,她们的话题转到,即将到来的“万寿节”上来了。作为太尉之女,又是皇后娘娘的妹妹,高氏对这些动态自是最了解的。于是,她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屋内的众人。
“圣上的万寿节,老祖宗、婆母和三婶,自是要进宫贺寿的。孙媳从娘家嫂子还打听到,到时皇后娘娘要在御花园设宫宴,款待进宫朝贺的诰命夫人们。听说,皇亲国戚和勋贵府里的小姐们,也在被邀请之列。”
“哦?”晏太夫人抬起眼眸,往高氏这边望了一眼,扭头朝三儿媳施氏问道:“婳儿和舒儿,到怀柔山上快一个月了吧?!该把她们接回来了。”
施氏俯首称是,正想跟婆母提提,让甥女进宫见她堂姐的事。突然,侄媳高氏在旁边接话了。
“三妹妹和文家妹妹心意够诚,想来此次定是结了一段不错佛缘。三婶也算可了却心愿了。”高氏嘴角扯起笑容,顺着老人家的话头说道。
施氏赶忙来虚应她:“那两孩子打着礼佛的名义,在山上躲懒,是得赶紧把她们接下来。让她俩回来后,好好到母亲跟前侍候。”
高氏唇角微弯,半垂的眼睑下面,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
众人离开后,晏太夫人把儿媳施氏留下,问起孙女和舒眉在山上的生活情况。随后又命人找来她的长子——宁国公齐敬煦,想问明如今朝中的局势。
齐敬煦匆匆赶来时,霁月堂的众人已经散尽。他跟母亲行礼完毕,遣退屋内仆妇丫鬟,侍奉在晏老君跟前说话。
被问到朝堂之事时,齐国公恭敬答道:“前两天,威远将军被掳夺了军权,最后是霍首辅的亲信,接管了他原先掌管西山大营。这些日子高家快焦头烂额,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四处联络旧部,想联名上书,给程将军求情呢!”
晏氏听闻后,神情一凛,急声问道:“高家没找上你吧?!”
宁国公轻哼了一声,说道:“咱们两府虽为亲家,可任凭谁都知道,这层关系是怎么来的。自诚哥儿被他女儿累得夭亡,大郎至今无一子嗣存活。还在齐府后院,兴风作浪这些年,他哪还有脸面找上咱们?!”
“你做的对,只可惜是圣上亲自下旨赐的婚,不然……这些年苦了屹哥儿了。”想起孙儿坎坷的姻缘,老夫人不禁唏嘘。
“儿子以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盼望高家以后覆灭时,有人还记得,咱们府上是替君分忧,代人受过的。”宁国公眉头紧锁,一副不能释怀的样子。
晏老夫人不由又叹了口气,问道:“三丫头和舒丫头可以回来了吧?!高家那边自顾不暇了,想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宁国公想起另一件事,对母亲说道:“儿子听说,文家那丫头下月生辰。要不,就等日子过了就给两孩子订亲,省得夜长梦多。正好也向陛下和其他大臣勋贵,表明咱们府里的立场。”
晏老太君颔首赞同:“这样也好!总贴着高太尉亲家的标签,终归让人不安乐。你们祖爷爷当年的训诫,你得经常拿到同僚跟前提提……”
宁国公点了点头,应承道:“儿子知道,就是不提,陛下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唉,现在连林家都卷进去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咱们府上再撇清关系,只怕到时还逃月兑不掉跟高家结党的印象。峻儿跟舒儿的定亲,务必要操办得高调一些,也好好定一些人的心。”晏太夫人经历大半辈子风雨,考虑到事件严重性,不失时机地提醒道。
“儿子知晓了。”齐国公俯首应承道,面露戚戚之色。
如今臣强君弱,他们这些开国分封的勋贵后裔,日子也不好过。八年前那一旨赐婚,虽说是陛下无奈之举。却让齐府从此卷进这些是非之中,不能独善其身。
望着两鬓斑驳的老儿子,晏太夫人心中触动。突然,她又念叨起孙子来:“峻儿怎么还没回来?”
齐国公忙解释道:“儿子也不知晓,已经派屹儿四处寻找他去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就回来吧!”
想起孙儿承欢膝下的情景,晏太夫人又说道:“这孩子也不知整日在忙些什么?!莫不是明年要他上军营历练,吓得不敢回府了吧!”
齐国公不禁摇头苦笑。他这小儿子从小天资聪颖,却是个爱文不喜武的。一点都不像他们将门里的子弟。母亲没准还真说中了。
与此同时,躺在酒楼等消息的齐峻,此时也想起家中的亲人来。
一个月之前,他无意间发现,大姐送去和亲的一些线索。为了更好追查下去,索性向祖母告了假,声称到外地游历一番。为此,他还特意拐到怀柔去捕猎,带回七弟要的东西,以掩饰他前些日子的行踪。没想到一场大雨,让他误落猎人陷阱,平白耽误了十来天。
不过,此次潜回京城,总算有了收获。后天,再去见一位知情人,这事差不多可以确定了。
窗外,传来咿咿呀呀伶人的唱曲,齐峻心里头万分沮丧。
没想到,回京查探一番才发现,幕后黑手竟然是她。只因那人是大哥心仪的对象,祖母和父母就不再追究她的过失。还把她堂妹接到府中长住。难道,他们忘了大姐如今还在背井离乡,远离亲人孤零零一人在大漠那儿,日日遥望故乡!
那位什么公主也真是的,大姐好歹伴她那些年。竟然会来这招桃代李僵,找人代她受罪。大姐真可怜,做伴读不仅耽误了自己的嫁期,最终连下半辈子都搭进去了。
齐峻胸臆间,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怒气——难道就因大姐是没娘的孩子,就合该被人欺负成这样?
他站起身来,走出酒楼的这间包房,正打算就此离开。迎面就遇到了一个人。
“四弟,原来你躲在这儿,叫大哥一顿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