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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门开了，门缝里露出一个婆子的头，身上披着衣裳，见到丈夫没有半点欣喜之色，而是满脸的不耐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鬼喊鬼叫的。”看来婆子对伍老头的晚归习以为常了。
一看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丫头，声音粗了几分，不分青红皂白，一见她就骂，“这是哪里来的丫头？丑不拉几的，浑身脏兮兮的，是不是乡下来的？”后面半句话显然是对小莲说的。
婆子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小莲，小莲往后缩了缩身子，这就是伍老头口里“脾气有点大”的老婆？不是脾气有点大，是很大，好不好。
“好了好了，大晚上的嚷嚷什么，别吓着孩子。”伍老头领着小莲，进了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
伍大娘关了门，后脚追了上来，完全不顾隔壁邻居都睡了，“老头子，这丫头来路不明的，一看就是个乡下丫头，怎么就领到家里来了？”
“你少说两句，有没有吃的？”
伍大娘这才想起丈夫还没吃饭，一定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急忙去灶间把锅里的饭菜热了端上来，放在桌上，又烫了一壶酒。
“来，小莲，你也吃点，快饿坏了吧。”伍老头装了一碗饭，拿了一双筷子递过来。
小莲看着伍大娘的黑脸儿，不敢伸手去接。
“叫你吃就吃，不吃我拿去喂狗，免得浪费我的粮食。”伍大娘在一旁给丈夫夹菜倒酒。
小莲端起碗，拿起筷子，桌上有一碟酱肉，一条吃了一半的红烧鱼，还有一样腌制的脆萝卜丁，一样青菜，看来伍家的伙食不错，小莲却食之无味，因为有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她。
寄人篱下，她心里不好受。
小莲只敢夹面前的一样萝卜丁一样青菜，肉和鱼她是不敢去动的，刚夹了一口脆萝卜放进嘴里，接着是伍大娘的喝斥，“丑丫头，你母亲没教你，吃饭不准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吗。”
脆萝卜一口咬下去，咯嘣响，这能怪她吗？小莲低着头，手上的筷子不动了。
伍老头把酱肉和鱼端近了，打圆场，“少说两句，吃着饭呢。”
伍大娘想起丈夫杯里没酒了，忙又倒了一杯，陪着丈夫说会话。只有在同丈夫说话的时候，伍大娘才会变得温柔些，声音轻了几分，脸上露出笑容，有些女人味。
小莲抵挡不住饥饿和美食散发出来的诱惑，夹了一块酱肉一块鱼放进自己碗里，伍大娘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伍大娘脾气暴躁，性子凶，做的菜却是味道很好。
小莲吃完了饭，没等伍大娘开口，主动地动手收拾碗筷，放到灶间的碗盆里，用抹布擦干净桌子，以为可以歇一歇了，伍大娘走了进来，劈头就骂，“你这个死丫头，吃了饭一抹油，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这碗是要等着我来洗吗？”。
“大娘，我这就去洗。”谁让她有求于人，寄人篱下，小莲一边月复诽，一边忍气吞声地端了盆，捋了袖子去刷碗。
伍大娘看了一会，这才满意地走了，没多久，隔壁厅堂里又传来伍大娘的大嗓门，“还好是只住一晚上，要是长住，我定是不依的，我可养不起闲人。”
“你瞎操什么心，明天我就把人送走。来者都是客，她还是个孩子，别吓坏了她，她是乡下姑娘，可能家里亲人没了，她心里不好受，你就不要再给人脸色看了。”
“真是晦气！”
“唉……咱们也有儿女，看她这么可怜，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小莲咬了咬嘴唇，她就住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她就走，她以后再也不用看这个母夜叉的脸色。
刷完了碗，洗漱完，小莲倒在床上便睡了，第二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她昨晚换下来的衣裳，已经被人补好了，难道是伍大娘补的？她简直不敢相信，旁边还放着两套素色旧衣，应该是伍家姑娘的，看样子是要送给小莲穿的。
小莲心头一热，其实伍大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有话也是直来直去的，心肠并不坏。
一早，伍老头把人送去了上善寺，走的时候，小莲分明看见一个人影，在正厅的窗台边张望着，那是伍大娘。
上善寺建在半山腰，香火很旺，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很多人是为了灵泉而来。
说是灵泉，也就是在一汪泉水，从石头缝里出来，小莲用手捧了水喝了一口，入口甘甜，应该是含有许多矿物质的缘故，至于能不能够治百病，就不得而知了。
让小莲吃惊的是，一个殿堂里面点着上百盏油灯，一个个黄色的火苗跳动着，听人说是大海灯，附近的人们祈福消灾，往往会到上善寺拨了香油钱，点上一个大海灯。说是大海灯，没想到真有缸口那么大的，灯芯很粗，一天下来不知道要烧多少香油。
小莲站在门外看了一会，用理性的目光看，不环保又花钱，最后化为二氧化碳飘走了。
在寺庙转了一圈，小莲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对于五岁以前的记忆一点也想不起来。
下山来，看到一棵大树，和梦里的那棵树一样，很熟悉，其他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小莲感到很沮丧，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怕没见到父母，她就已经流落街头。
从早上到现在，她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她手里捏着的几个钱，已经被她捏出汗来。热气腾腾的包子，在寒冷的冬日，总是显得那么美味无比，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从眼前晃过，让人看了食指大动，她忘了她不喜欢吃甜食。
小莲刚想数出两个钱来，准备去买两个包子。没想到，眼前就出现了一盘热乎的包子，刚出笼的。
小莲抬头一看，一张三十岁左右的脸，脸上涂脂抹粉，画着很精致的妆。
“小姑娘，你该是饿了吧。”来人笑盈盈的。
小莲眨了眨眼睛，摇摇头，不想理她，往前走。
街上有很多专干拐卖儿童的人婆子，看上去一副人兽无害，无比亲切好心的样子，实际上就是想把小孩骗了去，她们好倒手转卖，卖给牙婆子。
在古代，贩卖人口是合法的，她们这种天真浪漫的小孩，成了人婆子们的首要目标。
“唉，小姑娘，你别误会啊，我不是那种人，我啊是看你可怜，好心买了包子给你吃。我看了你很久了，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在街上走很危险的。”来人端着包子，在小莲后面大声嚷嚷。
欲恶者往往会装着善良，骗取善良的人的好感和同情。
小莲有成熟的灵魂，才不会吃她这一套，继续往前走，“我不饿，多谢你的好意。”
“你还别不信啊，我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绣娘，我开的铺子就在前头，不信，我带你去看看。”不管小莲怎么对她，是黑脸白脸，那人脸上全是笑，热络得让人不适应。
小莲回头看了她一眼，一身红色衣裳，上面的绣花很精致，脸上的妆容恰到好处，眉眼间举止也不轻挑，应该不是那种不干净的地方，被人称做妈**人。
她说她是绣娘，小莲仔细看了她衣裙上的绣着的花，上面绣的是凤穿牡丹，火红的凤凰，粉白娇艳的牡丹，这是小莲迄今为止看过的最好看的刺绣。
她的手艺算得上精湛。
对于一个不懂刺绣的人来说，对方的手艺就是一个巨大的吸引。
小莲相信了她的话。
“走啊，我带你去看看，进了我们绣坊，不仅有饱饭吃，还能学手艺，每月还有工钱。”女子二话没说，拉着小莲的手，兴致勃勃地一边走一边说，把绣坊吹到天上去了，要多好有多好。
前方仿佛有无穷的引力，小莲乖乖地被她牵着，没有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