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了,祝大家周末愉快。
东厢房里,大红的窗花剪纸下,映着两个人的头影,是胡姨娘和慧通师父。
慧通师父是上善寺附近的三圣庵的姑子,这次下山进府来,是来领取过年用的香供银子,刚从老太太那边过来,因出家前和胡姨娘有旧情,说起来两人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沾亲带故的,便前往梨花院看望。见炕上放了针线篓子,堆了些碎零棉麻布,一看,胡姨娘正在纳鞋底呢。
“哎哟,我的女乃女乃,这种粗活你也干得来的,还不快叫小丫鬟们给你纳了。”慧通师父大叫道。
胡姨娘叹了口气,“我又不是正经的主子,小丫鬟们哪里肯听我的,还是自己动手,才能有的吃穿。”
慧通师父看了看她手里的棉布,都是上好的料子,并不比外面的绸布便宜,想来她的日子过得也不差,劝道,“你不是还有云姑娘吗?等过几年,云姑娘嫁了人,嫁给皇亲国戚,你的功德也就圆满了,想要什么样的东西,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不行?”
胡姨娘鼻子一酸,嗤了一声,“原本以为守着云儿,我这一辈子还能有盼头,没想到,讨债鬼又回来了。”
宋府三姑娘的事,慧通师父在府里走了一遭,听到些边边角角,疑惑道,“真的是那丫头?”
胡姨娘点点头,“我开始也不信,亲眼瞧见了,模样儿长得一样,又有同样的胎记,不是三姑娘是谁?她一回来,我和云儿我们娘俩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慧通师父朝窗外看了看,见外面没有人,悄悄地凑近了说,“说起来这事还是蹊跷,说不定,这世间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儿,恰巧又有同意的胎记。世间万物,千变万化,什么样的都有,说起来,这真是孽缘。”
“孽缘也好,巧缘也罢,我又能怎么样,连老太太都认了。”胡姨娘苦笑道,继续做着手里的针线。
“你就这么认了?你也太糊涂了!”慧通师父叹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云儿是我生的,是庶出,我对不起她。为了给云儿一个好的前程,嫁个好人家,我把女儿都让出去了,寄在那女人名下养着,图的就是一个名分,这样一来,可以对外宣称,云儿是嫡出,给她谋一个好姻缘。偏生三姑娘又回来了,一屋子疼得跟个宝似的,我倒罢了,只是怕云儿见了心里不好受。”胡姨娘顿了顿,眼角起了银光,眼光里恨恨地,“你若有什么好法子灵验的,不妨说出来,我试它一试,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总有一天狐狸尾巴会露出来。”
慧通师父眉眼舒展了些,悄悄地道,“找上三姑娘的贴身衣物,做一个小人,贴上她的生辰八字,扎上几针,自可灵验,是真是假,一扎便知。”又从布袋里掏了半响,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纸来,让胡姨娘绞了用来贴在小人上。
胡姨娘大松了口气,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慧通师父劝了她两句,让她别害怕,只是千万别让人瞧见了。
胡姨娘拿出体己来,添了五十两银子的香油钱,慧通师父看着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喜上眉梢地袖了。
这时,廊下有人走过来,慧通师父抬头往窗户上看了一眼,见是宋金海带着儿子从外面回来,唯恐被人瞧见,立马和胡姨娘分开了,从旁边的小门溜走了。
胡姨娘连忙把纸条藏在被褥下,面上装着若无其事继续做着针线,她知道二爷不会进她的房间,可身子却瑟瑟发抖,心里很不安,万一被人瞧见了,事情败露,她怎么办?云儿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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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厢房里的事,宋珍芝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跟着大村家的学了一天规矩。上午要背诵各种规矩礼仪,注意事项,包括看人的穿戴言行辨别对方的身份,见到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见了不同的人怎么行礼,怎么端坐,怎么奉茶,下午则是练习,光一个坐姿,她就练了几十遍,练得都麻了才算过关。
大村家的是魏氏的陪房,从魏氏娘家出来的,深得魏家祖母的信赖,府里的规矩礼仪她是熟知的,人又是个稳重的,正是因为这一点,魏氏才放心把女儿交到她手上。
大村家的不算严厉,耐心也好,见三姑娘还是个孩子,又是她女乃大的,要重新学这么多规矩,很是辛劳,她看着心疼不已,练习一个时辰,便允许她休息一会。
宋思源回来的时候,宋珍芝正头顶着一碗水,目不斜视对着大村家的走来走去,好几回,不是水洒了出来,就是碗摔下来碎了一地,贝壳在一旁忙着收拾残片,颇为怨念地看着圈椅上坐着的大村家的。
大村家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让宋珍芝继续练,直到练到头顶着一碗水,在屋里走十圈,一滴水也不能洒出来为直。现在是初学规矩,虽然不是进宫选秀,但是要学就学好,学个半桶水,到时候徒劳无功,还得重新学,也不像是她手下教出来的人。
宋思源在旁边看了一会,看不下去了,便求着道,“嬷嬷,嬷嬷,妹妹今天很累了,能否让她休息一下,明天再学?学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好的。”
大村家的看着他可怜的目光,忍不住扑哧笑了,招手让宋珍芝停了下来,说今天就到这了,贝壳立马飞奔过去,取下宋珍芝头顶上的碗,愤愤不平地嘀咕两句。
宋珍芝晃了晃顶得酥麻的脑袋,半天下来,脖子都酸了,见到哥哥,欢欢喜喜地飞奔了过去,惹得大村家的瞪了她一眼,刚教的规矩又忘了。
“快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宋思源从兜里拿出一包糕点,说是跟爹去一位以前共事的好友那做客,吃过的一样好吃的糕点,听说是宫里送来的,便让人包了两包回来,猜她肯定喜欢吃。
打开纸包一看,是一块块方形的点心,看着像红豆枣泥糕,宋珍芝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外面的面皮酥酥的粉粉的,甜而不腻。朝宋思源眯了眯眼,有这么一位哥哥,什么好处都忘不了她,真好。
两人坐在廊下,吃了一会糕点,又让小丫鬟们端了茶水上来,润润嗓子,宋珍芝捶了捶酸痛的双腿,感觉一天的疲惫顿时消散了许多。
傍晚天刚擦黑,宋珍芝和宋云芝,跟着魏氏去老太太那请安,例行一早一晚的晨省昏定。
一路上,魏氏在前,两人在后,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走廊,过道,穿堂,走了足足一刻钟,才到了一个大院子。一路上宋云芝也不同人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移动的脚尖,仿佛地上能捡到金子宝贝。宋珍芝跟在她后面,好几次想同她亲近,话刚到嘴边,对方不理不睬的,视她为空气,让她把话憋了回去。
宋云芝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一副与世无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清高,不喜欢同人说话,面对着人,也是冷冷的,她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面,别人都不懂她。
有这么一位孤芳自赏的老姐,宋珍芝也无奈了,只好低着头乖乖地跟在她后面,进了老太太的院子。穿过一个月洞门,走过抄手游廊,走过正面的院子,来到正房,早有小丫环打起了帘子,未语先含笑地向里面报道,“二太太,大姑娘,三姑娘来了。”
魏氏带着女儿鱼贯进去,一进门就是一架玻璃屏风,上面印着的是松鹤延年的图案,象征着长寿吉祥之意,饶过屏风,里面热热闹闹坐了一屋子的人。炕上面设了一张炕桌,老太太半歪在半旧的青色坐褥上,炕下面是赵氏李氏,宝姑娘和林姑娘也在里面。
宋珍芝按照刚学的礼仪,给老太太行了礼,又向赵氏李氏两位伯娘请了安,朝比她大两岁的宝姑娘见了礼,确保没有出一丝差池,最后闷声不吭地在宋云芝身旁站着。
魏氏和赵氏李氏在下面布菜,一个捧饭一个舀汤一个夹菜,伺候老太太用饭,炕下面的人只能饿着肚子,星星眼看着。宋珍芝看着一桌子的菜,暗地里吞了好几次唾沫,才算端端庄庄地保持着仪态。
好不容易等到老太太用完饭,漱了口,回梨花院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了。宋珍芝肚子早饿得呱呱叫了,上前去拉着魏氏的手,问,“娘,是不是我们一回家,就能吃饭了?”这古代的规矩,她还真是不懂,一大堆人看着一个人吃饭,还要陪着笑脸。
魏氏愣怔了一下,珍儿叫她什么?珍儿居然开口叫她娘了!珍儿肯认她了,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惊喜。随即欣喜起来,脸上全是笑,说话声音也柔了几分,“一回家,我们就开饭,晚上娘叫厨房做了好多你喜欢吃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