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娶了后妈,儿子一般都要遭殃,尤其是这种深宅大院里,有袭爵可能的嫡子。在座的各位,其实都十分好奇。皆竖起耳朵,目不转睛的盯着朱氏。
朱氏看向薛铭的目光竟露出几分感激,终于有人给她机会打开话匣子了。
她将手中的银箸一放,随着银箸发出的叮当脆响道,“小公子可谓是命运多舛,打一落地便失去了娘亲。后来因照顾不周,险些在洗三之礼时夭折,荣国府因此发落了两个先夫人身边的丫头。那两个丫头都是先夫人的陪嫁,自小便跟在夫人身边。如此就被荣国公府斩草除根了,到也颇为引人深思。”
薛铭心里一紧,同时佩服的看着朱氏,果然还是从前那般快人快语。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小公子堪堪长到一周岁,却突然发猩红热,又是险些丧命。若非是太子殿下请了宫中德旺最高的宋太医及时医治,恐怕此刻小公子已经和先夫人相聚九泉了!”朱氏咬牙切齿,绣手在袖中紧握成拳。粉白的脸上渐渐有些涨红。
众人听了,都是面面相觑。这侯府之内龌龊伎俩颇多,腌渍之事也时常发生,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可没有谁敢拿到台面上来说。况且,如今是在荣国公府上,在座的可有荣国公府亲戚。便不是直系的,这京城贵胄圈子里亲戚套着亲戚,关系盘根错节,随便说话,可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朱氏可不管那些,她是兵部尚书嫡女,自小习武不习文,没有那些文官教育出来的姑娘那些酸腐之气,而且胆子巨大,还敢直言不讳。但却并非是不懂礼数,脑筋不够用。她常用泼皮无赖的手法,打的别人无力还手,但却聪明的让人挑不出任何破绽。
这是最让薛铭佩服的地方。
薛铭听见儿子如此命运多舛,难免有些心惊肉跳。又暗自恨起那个害死自己的贱人,然而脸上却不见任何愤恨之色,只是好奇又带了几分惊慌的瞪大眼睛去看朱氏。
这样的眼神,无疑是给朱氏更大的鼓励,她往前探了探身子,环顾众人,势必要将次是宣扬出去。但却故弄玄虚的压低了声音,“众位不知道吧,现如今,我们林府配送的下人已经是死的死,贬的贬,独独剩下一个同先夫人同日产下一个庶子的通房丫头还安然无恙。”
这么说,被自己抬上通房的怀瑜当日也产下了一名男婴?薛铭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好歹,没有了她怀瑜还能有儿子傍身。
依照殷熙平的为人,他必定是会好好照拂这对母子的。而且怀瑜素来是个稳重又不失智慧的女人,她不贪心,安于现状,必定能够好好教养孩子,日后也会有福可享。
不过,那个贱人……恐怕不会放过怀瑜就是了。
薛铭微微蹙了蹙眉头,又听见有人忍不住,问道,”这……荣国府和林府的联姻还是牢不可破的,毕竟林家不是又嫁了一位姑娘进来?”
那声音细弱蚊声,可却是饱含疑问。众人都抻长了脖子看过来,渐渐的交头接耳闲谈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都或是全神贯注看过来静候下文,或者时借由什么东西掩藏好奇心,暗地里关注。
朱氏要的就是众人都好奇这样的效果,冷笑道,“那是林府的姑娘没错,可却不是先夫人嫡亲的妹妹,也不是庶出的妹妹。”
众人都知道,林阁老对林夫人可谓是钟爱有加,一辈子虽不是只有林夫人一个女人,但也只有一个侍妾,因是自小跟在自己身边,被林老夫人应抬成姨娘的,待这位姨娘在老夫人的高压政策下产下庶子之后,就再为乘过恩露。是以薛铭前世并没有庶出妹妹,只有一个嫡亲的妹妹。
众人猜测,林府因为不放心外孙在这水深火热的侯府中生存,所以要选一个妥帖的人嫁进来。因为薛铭没有庶出妹妹,而且嫡亲的妹子也嫁了人,纵然是未嫁,也不可能来做继室。所以,林府便扭了林嫣与安平侯的婚事,硬要人家嫁入荣国公府。
可是今日看朱氏的神情举止,似乎这里面另有文章。
这不是另有文章,而是大有文章。薛铭心知肚明,朱氏一知半解却猜得个八九不离十。内宅争斗敏锐度颇高的众位夫人们,似乎也嗅到了谋杀和奸情的味道。
三三两两的互相交换眼神,没人有朱氏那么大的胆子当即就交头接耳,可是少不得回家后和七大姑八大姨八卦一下。
想来,这位新夫人的名声,会默默的在“传诵”之中,或者是被扭曲,或者是被还原真相。
总之,这些都和薛铭没关系。是朱氏说的,是众人猜想的。
薛铭做出一副浑然猜不到内情的表情,”听说先夫人和这位新夫人虽然是堂姐妹,感情却是极好的。”
“哎?你不是薛府的姑娘么?”朱氏讶异的看着薛铭,“你该见过先夫人的吧?”
“嗯。”薛铭点了点头,自己前世的确和薛铭见过。
朱氏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神秘兮兮到,“你也见过新夫人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其实,薛铭若不是前世死过一次,这一切尽在不言中她是不懂。现在懂了,也只能装不懂,迷茫的看着朱氏。
朱氏却顾自举了酒杯饮下,“荣国府今日待客的酒,还是十年前先夫人新婚时同荣国公亲手埋在后院杏花林树下的二十坛女儿红。”
朱氏转了转酒杯,这句话让众人更加迷惑。荣国公因先夫人难产不顾违抗军令,自戍边赶回京中,为的就是见夫人一面,后来又被圣上罚束手边疆三年不得回京。今日朱氏又说这样的话,两夫妻自然是感情极好的。那这位新夫人……
一时间迷雾重重,众人都有些头晕脑胀。
其实这也是薛铭一直想不通的,她清楚的知道,殷熙平对自己的感情。
“娘!”正在气氛陷入僵直中时,突然有一个稚女敕清脆而又显得有些愚弱的声音突兀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