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在大厅的西面，花城闹着要去。
观镜长须一抖，轻松道：“跟我来，你爹娘老夫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心。”
花城这个年纪，哪里肯和爹娘分开，哭起鼻子来声音洪亮，将其余乾门的弟子都吸引了过来。
“快看快看，师父今天带了个一个小师妹回来……”没想到枯燥的修行生涯竟有了新鲜事儿，许多在屋子里打坐的乾门弟子有些坐不住了。
“师父什么时候收了女徒弟，我怎么不知道？”
其中一个少年正想接下文，突然有人推门进来，轻咳两声：“大家都别偷懒，专心修行……”
众人扫了一眼风尘仆仆的元浩，安静了片刻，没听他说别的，又顾自闲聊起来。
“小虎呢？”元浩掀起一床被子，抓起那个充当伪装物的枕头，疑惑道，“不是病着动不了么，这下还偷跑去了哪里？”他对这个师弟十分上心。
满屋子的少年各个摇头，称自己并不知情，然后继续议论着乾门首次出现的女性。元浩问不出什么，就关上门出去找人。
哪里晓得小虎竟跟着别的师兄弟堵在正厅窗户外偷听观镜师父和花城的对话。
元浩本来是要劝诸位师兄弟离开的，后来听到里面观镜在笑，他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你让我去见爹爹和娘娘！”花城拽着观镜的道袍不放。
观镜稳坐如钟，不紧不慢笑道：“腿长在你身上，本道一没有绑着你，二没有锁着门，你要去就只管去。”
花城小脚跺得噌噌作响，她不依不饶，反复求着观镜让她见爹娘。观镜怡然自得地挨着她的小拳头，舒服地闭上了眼。小孩子耐心有限，最后“嗙”地一声，小花甩门离开。
“让让让……我们让开。”听墙根儿的少年们来不及散开，正好挡在正厅通往厢房的过道上。
花城粉唇一嘟，哼哼一声，轻而易举地拨开一条缝隙，从扎堆的少年中穿过。
“你带我去。”她认得元浩。
元浩面上一红，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小花捉住了手，死死拽着往前走。
“不是那边，往这里……往这边走。”元浩手上吃痛，他嘀咕了花城的力气，没想到四岁的花城有那般大的力气。
身后传来一众少年的唏嘘声……
花城在前面埋头拉牛一般拖着元浩走，一时忘了抬头，与人撞了个满怀。
“小心。”有人及时搀扶住她，温柔细语，声音叫人如沐春风。
扑入那人怀中的时候，花城闻见一股奇怪的幽香，时而淡雅时而浓郁。小花的脸凑在对方腰带部位，嗅着奇香，一时忘了自己还拉着元浩的手。
“这是准备去哪里。”男子适时推开花城，不动声色地抚平直裾上的皱痕。
小花一抿嘴，对这个动作非常反感，抬头望见那张俊逸的脸庞，她又有些神志不清起来。总算遇到了一个跟爹爹一样英俊潇洒的大哥哥……
“这是坎门的行云师兄。”元浩悻悻地抽回手，向男子作揖行拜见礼。
“看门的？”花城吓得小退一步。
早听爹娘说看门的都是彪悍人物，她打量着那叫行云的身高，心里发慌。一个看门的居然都拦着自己，不知道观镜那个老头还使了别的什么坏。
气质优雅的行云显然愣住。
元浩忙赔礼道：“行云师兄莫要怪罪，小师妹是师父今日新收的徒弟，还不懂得规矩。”搬出观镜师父，才有面子在，免得花城继续闯祸。
行云剑眉一蹙，嗤笑道：“原来早有人选！我正是奉了书院大院长之命，来请观镜师伯前往擎天殿参加选徒大会……不过，你这小师妹……”
行云止声，抬起手，以指虚空丈量着花城的身高。
“我叫花城，花城的花，花城的城。”小花一本正经地高举着手，踮起脚尖，费力地拍掉行云对准她的手指。
“花城？”
一声轻唤，至此有了牵绊。每每遇着花开的场景，他便能想起她，这个初次见面便说他是看门人的丫头。这一年，花城四岁，行云十七。
小花拉长语调弱弱道：“我还要去找爹爹、娘娘，我先走了。”她见元浩杵在那里，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小花为什么来涅槃山，也不明白观镜道长为什么收一个毫无仙基的女徒弟，那一份天真和野蛮，却被行云记在了脑海里。
行云敛去一脸疑惑，笑说：“你只管和你的元浩师兄去找，我只来找你们的师父。记住：不是看门，是坎——门——”
他记得了，她却完全没有听进去。
元浩领着花城到了厢房，一个个房间打开，花城都没发现爹娘。剩下只有一个房间没有进去找过。
“老头，放我爹爹娘娘出来！”看见门上悬挂的锁，小花蹦跳着要去抓它，嘴上叨叨不停，吵得旁边的元浩都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观镜站在正厅门口，远远地听着声儿，两挂长眉抖了几下，大笑一声，背着手重新坐回蒲团上听行云带来的传话……
从起初的拼命拉扯，到后来与锁轻声对话，花城在落锁的房间外耗了将近半个时辰，元浩陪着站了很久，后来实在憋不住出恭去了。
“咔噔——”头顶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音。
原本蹲着抽抽搭搭想哭的小花忙擤鼻站了起来，看到门锁已经被人打开，雀跃着准备推门进去。临进门前，她笑盈盈地转身，朝拐角处的行云招了招手。
“谢谢你。”说完，小花圆滚滚的身体往门里一窜，不见了人影
行云自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擦拭手指，有些戏虐的自言自语起来：“我从来不知道，溜门撬锁的活儿也能用得到仙术……”
他已经把大院长的意思转达了观镜道长，作为坎门弟子，更没道理继续逗留。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望着那个空空的位置，似乎想到了从前，想到了从前自己也是孩童，想到了当初的无忧无虑。
行云默默走开，双手四指或伸或曲，做法决状，口中默念术语。云靴踏过之处，清风卷起绯花碧草，一片纷纷扬扬……
“罢了。”
那一瞬间似乎放弃了什么，行云募得停住脚步，漫天花草缓缓落下……待他走远之后，一个圆圆的小脑袋从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