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是犯起了霉运来,喝口面汤都能被骨头咔死了,”在玉水街的小食肆里都还没坐热,才吃了第二口肉汤面,王抱石咳着吐出了块寸大的猪骨。
王大游商嘀咕着,“如意阵咋一点都没用,”他不满地瞪了眼手上戴着的旧戒指。
近些日子,连番不顺,先是金苇荡遇了阻,难以出行。
入住的小长生客栈,引了无妄的天火(没人知晓那场火死如何来的)。
想起了那三具从客栈里被抬出来烧得如面目难以辨认的尸身,王抱石不得不放下了油腻的汤碗,鲜美的肉疙瘩面嚼在了嘴里也觉得索然无味。
王抱石虽不是相士,可常年游走列国的见闻也粗通了些相人的法子。
夜氏家的那对母女,生得虽不是大富大贵的相貌,可也不像是早夭之相。
尤其是客栈的那名姐儿,她鼻端丰隆,耳垂含珠,算得是小贵人相。
只可惜她骨骼柔弱了些,身无骨力,面色娇女敕红润却带了层浮光,命中带煞易惹桃事,可再怎么说,也不该年纪轻轻,就被天火给烧死了。
说起了那名客栈姐儿。
王抱石又叹了一声,就想起了几日前仓促着从小长生客栈卷着包裹,逃出了生天。
王抱石在人群里看了阵热闹,见了翰哥儿那副可怖样,人也是浑浑噩噩着,他依稀记得睡梦中,有个声响在耳边提醒着他快点逃出去,可是一回过神间,那人就没了踪影。
救火的人群散去后,一时也没找到住处,王抱石只得枕着包裹在街头宿了一晚。
已入深秋,夜露比秋蚊还要歹毒几分,冰冷冷蜇着人,天亮时分,他睡得浑噩忽想起了提醒自己逃离客栈的不正就是姝姐儿的声音。
可一想起那几具焦黑的尸体,他又是一阵战栗。
好不容易寻了处住处,他今日无事,就出门转悠,寻了处摊头,坐下来喝几口汤。
被那块骨头噎了个够呛,王抱石心神不宁,也没了心思,掏出几枚铜钱就要付钱。
“老板,来碗热腾的羊肉汤,加足辣子,”迎面走来了个徽镇的汉子,深秋的一大早,那人如挨了冻的腊月白菜,面色焉黄,缩头缩脑着。
来人是面摊的常客,老板趁着刚摆摊人还不多,就和他扯了几句:“庄二哥,咋啦?一大早的,就青黄着脸。可别是昨夜被自家媳妇罚跪搓衣板了。”
被人叫庄二的,是镇上有名的惧内怕婆娘的,平日相熟的见了,都忍不住凑趣说上几句。
“说起来,这几天谁睡得安稳了,客栈那事还没消,刚又在客栈外遇了个鬼里鬼气的女人,”庄二指了指脖颈,上面还生着一层鸡毛疙瘩呢。
小长生客栈经了那么场怪火,又死了人,镇民为了图吉利,都是绕着路子走开的。
庄二家就挨着客栈不远,想绕也绕不开。他今早被自家的婆娘差使着赶早去鱼市买几条活鱼,刚过了客栈,就被人叫住了。
“小哥,这家客栈的人呢?”一名陌生女人来到了小长生客栈的废墟前,叫住了庄二。
那女人浑身连着面孔都披了层丧事上才用的黑纱,两眼漫着阴森森的寒气。
她的嗓音,干巴如枯槁的老木,听着尤其刺耳,身上的黑纱,将面容和身体遮得密不透风,看不出半分女子的妙曼身姿来,越是如此,越容易引人侧目。
庄二只说客栈遭了火灾,原本的人家几乎都死光了。
“死了?那身后物交给了什么人?她的一双子女死了没?”女人似是动了怒,眼眸里幽光更盛,一身寒气引得黑纱鼓动,起了一角。
庄二一时好奇,冷不丁窥见了女人的左脸,她的脸上,雕刻着无数如同虫噬过的纹路,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呼吸不畅,胸口堵上了股郁结之气,那张脸后似藏着能啃食人心魂的恶鬼般。
客栈里死了人已经是够惨的事了,这人咋还巴巴着追问着身后物,庄二心里嘀咕着,又见女人生得可怖,不敢多看,又怕多说了话,惹了祸事上身,只想打发了人,早些避走开。
他心里如此想着,脚胶在了地上,动弹不得,额头的冷汗如密雨瀑布般挂了下来。
庄二本是不想多说的嘴不听使唤着,哆嗦着说道:“夜氏的女儿也一并被烧死了。客栈里也没留下啥紧要的东西,只有些碎银,全都由镇长交给了夜家的那位少东家,他带着夜家母女俩的骨灰离开了徽镇,往东边去了。”
“什么都没留下?”黑纱下,两缕幽光冷恻,口中吐出了道如兰似麝的香气,熏得庄二晕乎乎的,眼前一花,女人竟不知是怎么离开的。
庄二一路迷糊着,就到了街口。
“你说晦气不晦气,一早就碰了这样的人,那人才走,我浑身就冒冷汗冒个不停,就过来喝完羊肉汤,暖乎下,”庄二抱怨着,端起了那碗刚上来的羊肉汤,喝了个畅快。
“老板,结账,”王抱石走上前去,睨了那名唤做庄二的男子几眼。
几眼下来,王抱石的眉微微皱起,想说些什么,再看了庄二的面相,话又缩了回来,地道的壮年早夭相,说了也是没救,如此的赔本买卖他可是不干的。
也算这庄二岂止晦气,他刚才遇到的那名女人,必然是个魔修。
那女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出手狠毒,对一个路上偶遇的人也下了毒手。
无故身寒体虚,气息短浅,是为煞气入体也,这个庄二,命不久矣。
小长生客栈的火确实非同小可。王抱石再看了眼天色,踟蹰着还是向素清观行去。
果然过了没几日,那个叫做庄二的镇民,大病了一场,医治无效,麒凤山上又添了座新坟
庄二走后,客栈的废墟里,兴起阵阴风,模糊不清的黑影化成了个黑纱人影,站在了崩塌的横梁间。
说是站,女人的双脚却没有沾地,衣角悬空。
打量过火灾的痕迹后,黑纱女人看出了些端倪来。
“横梁瓦楞全都崩坏了,这场火必定火势滔天,却没有波及邻里,哼,夜经蓝可没有那么好的控火本领,”黑纱女人不屑着。
夜经蓝是个废物,二十年她就是族中资质最差的,废物就是废物,二十年前是,二十年后依旧是。
黑纱女人最气的便是,她竟然会栽在了这么个废物手里。若不是她急于求成,服用筑基丹后筑基失败,也不会让夜经蓝趁机施出了定神咒,耽搁了几日。
即便如此,两人的实力相差悬殊,夜氏也重伤之后遁逃,至多也撑不过一日。
人死了,那口阴阳鼎必然还存放在某处。
连尸首都烧了,这次还真是来迟了。
黑纱女人和夜氏不同,她曾是族中年青一代的佼佼者,知道的族中隐秘也不是夜氏那样的族中弃子所能比拟的。
夜氏得了阴阳鼎后,多年苦思没有找出鼎中的玄机。黑纱女人却知道阴阳鼎中内含了一道上古煞气,亦是那道煞气,让曾经的神器沦为了如今的鼎胎废器。
如此看来,那道煞气必然是相当厉害的,若是能驯服了那道煞气,将鼎炼化车成阴鼎,那必是修煞的一大助力。
“既然说是夜家还有后人,那就先往东边找,若是再寻不到,就往夜氏的情郎处寻,我就不信,天上地下,夜经蓝那废物还能将阴阳鼎带进了土里不成,”黑纱女人说罢,足下一蹬,凌空而起。
“何方妖人?”前方两道人影,急急掠来。
黑纱女人眯起了眼,哼笑了声:“落叶门的小辈,本娘子懒得与你们计较。”她手中一扬,一抹云链黑压压从周身腾起,卷成了道黑旋风,簇着女人一路东去。
“乌煞云,”来的两人之中,为首之人腰挂鎏金笔,两人俱是身披玄黄道袍,不正是去而复返的流光和蓝飞嘛?
原来早几日流光和蓝飞连夜离开,流光在中途忽是想起了些不对劲来,他在客栈里布下了禁制,那女童又是怎么信手推门进来的?再想那一晚的前后因果,流光猛然悟了,好一个心思缜密的女童。
见识了那阵煞云离开后,流光呼喝着蓝飞,只见他呆立在了客栈的废墟里,眼中一抹水色渐渐荡漾开,竟是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来。
赶回了镇上,老远就见客栈化成了一片废墟,正要下降查看时,那名黑纱女人窜了出来。
菩提仙府里,妖猴踢踏着几块潭边的卵石,闷哼着:“那人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旁人死了爹娘,嚎哭绝食样样不落,她倒好,做了些反常至极的事。”可不是嘛,先是放火烧了客栈,再是诈死,眼见兄长癫狂欲痴,也不出面制止,更是再扮蓑衣人找上铁囚,将一身的银两和灵浆铁髓倾囊送了出去。
距离客栈失火已过了数日,这几日来,那人族只是躲避在麒凤山上,进出了几次废坑,斩杀了几次黑蝗群,就再也没有了其他动作。
正抱怨着,仙府里一阵异样的灵力波动,岳文姝进来了,只是随着她一同来的,竟还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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