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跟地面发出“呲呲”的尖锐刹车声,带着刺目的火花,让苏沐雨的呼吸瞬间窒住。
当车子冲过来,在距她仅有十公分都不到的距离停下来的时候,她的心脏都差点停摆。
车主也吓得半死,下车骂道:“你这个姑娘不要命啦?拦在路上找死是不是?看你长得漂漂亮亮的,怎么就不干聪明事儿呢?”
足足三十几秒,苏沐雨才找回呼吸,胸口剧烈的起伏,颤抖道:“……抱歉……”
“倒霉!真是晦气!”看她也吓坏的样子,车主也没话说,骂骂咧咧的开车走了。
过了许久,苏沐雨这才感觉到手肘上火辣辣一片,皮被蹭破了,鲜红的血珠泅出来,甚是触目惊心。
摔在地上的手机嗡嗡的震动起来,苏沐雨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找回力气接起。
封镜似乎这才想起她的存在,急躁的丢下一句:“你等着,待会儿有人会来接你。”刚说完,电话已经挂掉。
苏沐雨对着手机,嘴角颤抖的扯了扯,轻轻的点了下头。
一个人呆呆的跪在马路上,像根可笑的木头。
灰姑娘的舞会,短暂的梦幻,过了十二点,一切重归现实。
她说不清此刻心里的感受,像是被从温水中猛地抛进雪地里,全身冰凉,却凉得她浑身茫然。
她……怎么了?谁来告诉她,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心那里,一胀一胀的,像是要胀破了一样。
苏沐雨半晌才在周围汽车喇叭声中转过身,正看见乔娜被衣衫凌乱的推出车门,左脸上一个明显的巴掌印:“你tm个贱/货,老子买你是想图个乐,不是让你给我摆脸子的!”
待那辆汽车走后,乔娜也明显发现了她的存在。
乔娜冷笑了一下,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道:“看到了,这就是贫家女垃圾一样的生活!凭什么我一点不比你差,却只能忍受这样恶心的生活?你有名牌穿,有豪车接送,而我却连学费都要靠自己卖/身去赚?凭什么!”
她缓缓靠近,眼睛越来越红,尖叫道:“这下,你得意了?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讨厌你,一副清高的模样,诚心想对比出我的卑贱是吗?你成天那副样子,是不是瞧不起我!”
苏沐雨看到她颤抖的双肩,却还是要强的不让自己哭出来,突然觉得这个女孩也没表面上那么讨厌。
乔娜捂了下脸,哼笑中充满了嘲讽:“真他妈搞不懂,为什么就算找个男人包养,你也比我强……”说着,捡起地上的包,转身要走。
“我没有看不起你。”苏沐雨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
这个女孩太过要强,要强到偏执的程度。她不能判别她选的路是对是错,因为她自己不也选择了相似的路吗?
其实她们,一样的可悲,一样的可笑,谁都没资格说谁。
乔娜停了一下,两秒后嘁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嘲笑苏沐雨,还是在嘲笑自己:“算了吧,我不需要你可怜,有空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看样子你没比我好多少。”
苏沐雨扯了扯有些发涩的嘴角,垂下睫,轻轻捂住心口。
一个多小时之后,酒会已经结束,钱风才慢慢悠悠的从他那辆骚包至极的蓝色保时捷里跳出来。
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着:“尼玛,有事儿了才想起老子,没事儿就把老子当球踢。靠!老虎不发威,当我是懒羊羊啊!”
见到苏沐雨一身蓝色礼服,那双桃花眼闪闪发亮,亮出一排闪亮的牙齿,勾住苏沐雨的肩膀道:“哈喽~~美女,今晚趁着月黑风高,有没有空跟本少约个会啊。”
桃花眼一飞一飞的,也不怕抽筋。
苏沐雨见到竟是钱风来接她,有些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他怎么可能亲自回来接自己呢?呵呵……
坐上车,任着钱风显摆似的炫耀自己完美的车技,苏沐雨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能问个问题吗?”。
钱风得了她主动搭话,一双桃花眼原地复活,扑闪道:“你说,本少对美女从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沐雨攥了攥手心,问道:“你知道……柔伊,是谁吗?”。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她不小心代封镜接了通电话后,他勃然大怒,电话里说的那个名字,似乎就是这二字。
能让他露出那样表情的,应该就是那个人……吧。
她明知道自己不该过问,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这样莽撞的问了出来,像身体被另一个人侵占了一样,不受控制。
听到这个名字,钱风原本的玩世不恭瞬间收敛,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严肃:“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看钱风的表情,苏沐雨大概就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这么美的名字,应该是个……美丽的女人才配得上这样的名字吧。
钱风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事儿你最好别打听,在封面前提都别提。我这是为你好,知道吗?”。
苏沐雨淡淡的望着两侧飞逝的风景。
她知道了,那个人,如同他不准任何人踏入的书房,是他的禁忌。是她永远无法触碰的禁忌。
“喂,你手肘怎么了?”钱风偶然看到她手臂内侧暗红的阴影,道。
苏沐雨忙弯过手肘,隐藏到下面不让他看见:“没事,只是有点小擦伤,回去上点药就好了。”有些蠢事,干过一回就好。
当晚,封镜意料之中的没有回来。
苏沐雨看着凉透了的晚饭,轻轻笑了一下,拿起筷子自己吃起来。凉掉的米饭有些硬,但是,只要填饱肚子就好了。
吃完晚饭,苏沐雨开始画素描,将展览会看到的陶艺作品按照记忆一件件画出来,手臂还在发疼,但是她像是感觉不到一般,一直画到深夜,空荡荡的客厅里,遍布了她的素描。
黑白的色彩,淳朴得有些孤单。
在两个月的相处里,她发现封镜的确是个相当挑剔的人。他的衣服必须洗好熨烫放在一个柜子里,床单一天换一次,窗帘最少每三天洗一次,碗筷必须分开放,每餐三菜一汤,必须正规。他的书房是禁地,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
他的嘴巴很坏,张口就讽刺,但开心的时候也会笑一笑。
另外,这个男人意外的有些孩子气。比如他睡觉习惯性抱一个东西,吃饭必须坐左边的位置。苏沐雨有次故意买了双小黄鸭图案的拖鞋给他,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皱了下眉,竟然穿上去了,让苏沐雨惊讶不已。
除此以外,她对他一无所知。他们就像睡在一张床上的陌生人,中间隔着一条深深的沟壑。
她知道,如果他想,他可以有无数更加完美的女人。
苏沐雨轻柔的抚模着怀里的小牙刷道:“小牙刷,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
小牙刷滴流着懵懂的大眼睛,小舌头乖巧的舌忝着她的手背。
苏沐雨趴在那堆素描里,就这么睡了一夜。虽然开着空调,但是毕竟是深秋,苏沐雨不出意料的感冒了。
吃了点药但并没什么效果,第三天上完课昏沉沉的回家时,封镜竟然回来了。
他满脸疲惫的揉着太阳穴,抓住苏沐雨躺在宽大的沙发里。
苏沐雨刚想起身,又被封镜抓住抱在怀里,他声音有些哑:“别动,陪我睡一会儿。”
“我……”苏沐雨想说她还没煮晚饭。
然而封镜许是烦透了,掐住她的下巴,低吼道:“我叫你别动,耳聋了?苏沐雨,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你没资格给我拿乔!”
苏沐雨蓦地全身僵住,脸上的血色悉数褪尽,僵硬的任由他将自己扯进怀里,像个没有生命的抱枕一样。
封镜两天没休息。
卫柔伊哮喘复发,连带着其他并发症一起爆发,医生说她的身体各个机能都在衰退,必须立刻做手术。
卫柔伊做了整整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封镜跟方邵华都在外面陪着她照顾她,也两天没有合眼。
些苏住的。直到卫柔伊被完好的送回加护病房。封镜撑了两天直到现在累得终于撑不住,脾气暴躁的抱着苏沐雨睡着了。
苏沐雨看着他身上带着的淡淡的医院的味道,恍惚的睁着眼睛。
是那个人……生病了吗?
怪不得他急成这样,在另一个人那里积攒的暴躁,终于在她这里找到一个发泄口了是吗?
苏沐雨扯扯嘴角,笑容不自觉有些苦涩。傻瓜,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的去触犯他的界限呢?明知道在他眼里,自己恐怕跟那些买回来的货物差不多,唯一相差的是,自己这件货物还能为他煮饭,打扫房间。真是划算啊。
其实本质上,她跟乔娜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可怜虫。
也许是感冒的原因,苏沐雨不知不觉也慢慢睡着了,直到后半夜,天黑漆漆的才醒过来。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两声隐忍的低吟。
封镜用力的扣住胃部,眉头拧成一个结,紧咬的齿缝间偶尔泻出一丝急促的呼吸,额头青筋暴露着,整个人都在打颤。
苏沐雨惊了一跳,立马跪在沙发前问道:“你怎么了?”他头上全是冷汗,好像全身都在颤抖,疼的发抖。
封镜不回答,只死死的咬住牙齿,他的骄傲从来不准许自己表现出一丝软弱。
苏沐雨看他的症状,该不会是胃出血吧?天!
她试探着伸过手检查他的温度,然而还刚碰到就被打开了手:“别碰我!”他的眼神有些凌厉得陌生,像是根本不认识苏沐雨一般。
苏沐雨被那陌生的目光一刺,来不及去想太多,立刻拿起电话拨通急救。
封镜伸手一把拍开电话:“……不准打。”
苏沐雨急得发慌,脾气被他逼上来了:“你在闹什么脾气?拖太久可能会死知不知道?!”并不是危言耸听,苏沐雨之前熬夜看书熬出胃病来,老中医亲口说:胃出血有百分之十的死亡率!
现在是深夜,打给司机根本来不及,而医院的救护车难得不迟到的。苏沐雨急得死咬住唇,根本没有时间迟疑,迅速上前扶起封镜,将他的胳膊扛在自己肩上。p7k0。
被苏沐雨一吼,封镜反而乖下来。只是他一米八几的个子加上七十五公斤的体重压在苏沐雨瘦弱的肩膀上,简直步步艰难。
苏沐雨咬紧牙关,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动,扶到电梯里再扶出来。每一步,都是她凭着毅力再撑。
值班的保安见状忙过来帮忙。
前方保安驾着车,苏沐雨抱着封镜坐在后座,不住的喘着气,浑身都被汗打湿了,眼前一花一花的,早就忘记自己还感着冒的事。
车子飞速的在无人的马路上飞奔着,然而,阴影中的小道里,一辆灰扑扑不起眼的汽车亦慢慢的尾随其后。
先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没想到它突然加速,那辆灰扑扑的车,突然不要命的撞过来!
保安吓得忙打方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砰”的一声,车子猛地一震,被撞在路旁的树干上,苏沐雨吓得尖叫一声。
“怎么回事!”这样大的动静,封镜被惊起,忍着胃部的疼沉声问道。
“有……有人……”还没等保安说完,一颗子弹从那辆车内飞出,击穿玻璃狠狠射入对面的车门上,
子弹?!
苏沐雨猛地回过头去,看到一点红色的光如同催命的死神般飞射而来,苏沐雨瞪大了眼睛,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更没有任何想法,已经扑过去抱住了封镜。
这一切,如同本能!
一声子弹入肉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那样的清晰,伴随着破碎的玻璃上溅开的血花,美丽如最灿烂的夏花。
那瞬间,似乎每一秒都被分割成无数份,瞳孔无声的放大,苏沐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去,全身的温度都在刹那间冰封而散。
她轻轻的笑了一下,努力的张大嘴巴,道:“我欠你的……都还了吧……”一个又一个短暂的音节,组合起来,
眼前一片一片的红,一片一片的黑,她嘴角凝固着笑,像是电影的慢镜头般,凝固了他的心脏。
封镜眼睁睁的看着她如死去的蝴蝶般无力的落在座椅上,落在自己面前。一抹花白的震颤,从脚底一直贯穿头顶,那一刹那几乎窒息。
“苏沐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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