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是喜欢那样的相处的。她知道,自己的情商应该是不高的。她没有被人追求过,也没追求过别人。对于男男女女之间的那种恋爱追逐,现在的她,或许有几分纸上谈兵的资格。可当事人一旦换到自己身上,她便不知所措了。
真正品味到这种朦胧的滋味,还是同秋池的那段相处。内心平静的淡淡甜蜜……可是,她也茫然过。这样的感觉,究竟是不是爱?
接受是平静的,甜蜜是淡淡的,想到未来,是从容的。
想到萧峰同阿朱,她更加迷惘了。在这一刻,她忽地反问自己,若是自己是阿朱,能为萧峰做到哪一步?
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想来想去,却是没有答案。最后心里明悟,若是自己,那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了。经历了前世,如今她这样的人,对于萧峰这样的男人,只会尊敬却绝不会爱。这样的男人或许是值得爱的,但她却没有足够的自信认为自己有能力去改变结局。既然很难,那不如不开始。
她其实是一个极自私的女人。
可是,此刻的她,却清清楚楚的知晓,昨夜那样的情形,是一种暧昧。
她竭力自若,但内心却是极度的别扭和不自在。
可这个男人,不是林俊,也不是胡之文,更不是秋池。他们之间,是一种这样奇怪的关系。本来一切都说得很清楚,却偏生被他的行径弄得相处奇异。
她既不能像同林俊相处时那样选择远离,又不能像同秋池相处时那般。将拒绝和接受宣诸于口。
她看不清楚他。或者说,她看得明白一些,却看不明白很多。
可看得清楚的那部分,已经足以让她不安。前世今生相加。他和他那同样心机深沉的皇帝兄长,是她唯二畏惧的人。对上这两人,她没有半分胜过的成算。
荣安像一头笑面却会噬人的猛虎。他却像一株暗夜的罂粟。看似漫不经心的惑人,却更加让人不敢松懈。谁也不知那魅惑的外表下,藏着如何的心思和谋算。一旦在不知不觉中沉沦,也许就会万劫不复。所以,她必须保持清醒。
明思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男人,也没在阅中见识过这样的男人。没有经验可以借鉴,原本她以为经历了这许多的自己。可以应对。可如今,她明白,自己真的要玩心眼,断断不会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若一定要把这个男人向一个男人靠拢,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飘》中的白瑞德。想到这点。她蓦地心惊!自己怎么想到了白瑞德。白瑞德是她在博览众书后,最喜欢的男主角。看似邪,实则正而坚韧。或者说,他流露出来的那些邪气,为他增添了更多的魅力和风采。在那些少女情怀总是诗的青葱岁月中,她也幻想过这样的男人。也许,比起其他同龄人,她幻想的程度和量度,要少得多。小得多。可真的算来,她真正期待的朦胧中,白瑞德是唯一出现过的。
但是,她很快就清醒了。
小说中的丑恶、不善,一定是来源于生活。但那些美好,却更多是人的向往。
这个男人怎么可能像白瑞德?
他太会算计。也够狠。看似漫不经心的每个行为,也许都藏着一个让人防不胜防的目的。而如今,他说的话,他的行事,她越来越看不清,也猜不透。
不能远离,也不甘心做棋子。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有时,她分明又有一种连自己也不愿相信的错觉,觉得这个男人在某种时候,是可以信任的。
可是,她却不敢放纵这种信任。因为她清楚,如果错了,她会后悔终生。何况,除了他,还有一个荣安。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比他同太后之间的关系,更加奇异。有隔阂,有相互的戒备,却也有一种奇特的相通。无论是思想,还是情感上。他们都像是另一个版本的对方。
明思说不出来具体,但同这两人相处这些时日,她的确生出了这样的感觉。
而今当下,她真的有些疲倦。
她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喜欢勾心斗角的女人,也并不擅长尔虞我诈。能活到现在,只不过有幸于那多活的一世,已死过的那一次。
可是,而今,不能远离。就只能打起精神,不想斗,可却不能不争。
明思轻轻叹息。
荣烈已经在床前站了良久,却发现这个女人一直一动不动的睁大了眼对着内侧的纱帐发呆。连他进来这样久,都没有发现。
他身量高,视线看去,即便她是侧身,他也能看见那长翘的睫毛一丝都未曾眨下过。侧面的脸颊,似在出神,在半明暗的光线中,如玉的面颊上,神情只是怔然。
直到明思那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似迷茫又似纠结。听在耳中,落在心上,心房便是同样几不可查的一颤。
忍不住就开了口,语声也轻,轻中又带了些故作的自然,“可是肚子饿了睡不着?”
那小小的身形随着他这极轻又带调侃的话声,似微微一僵,下一刻,便缓缓转了过来。黑亮的大眼睛在黑夜中,也如浸入水中的黑水晶一般,亮得清透而柔和,看似脆弱心怜却偏生又坚韧自持。
即便看了许多回,可这一见之下,他却还是每回都忍不住的一怔失神,心跳失拍。
她的左侧脸颊因靠在枕上,故而比右侧脸颊要红一些。他目力很好,只需借助那一丝光源,便能看得分明。那红,宛若三月初染色的桃瓣,那白却如新烧出的白瓷,可无论那浅浅的红,还是那如玉的白,都同样的滑女敕光洁,粉腻似酥。
可她的神情却是奇异。
她怔怔地望着他,一双黑琉璃般的眸子,本是清亮清澈,但似乎又笼了些朦胧。似在看他,可那视线似乎又穿过了他,看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不知为何,她这样的神情,让他心里着实不舒服。他宁愿她像原先那样对他明朝暗讽,或是竖起满身毛刺,桀骜不服的鄙夷他。无论怎样,都比如今这样的感觉来得好。
他唇边绽着一抹浅浅笑意,只看着她不说话。万般心思未有半分显于面上。他明白,这样的她或许就是真正的她的一部分。往昔显露出来的种种,都是这个小女人经过过滤筛选出的表现。
这样的时刻,他虽不舒服,但也许,是拨开轻纱迷雾的一个时机。
对于自己的心思,他明白了一些。可对于,这个女人,他却是看不起太多。她有太多的方式和面具来隐藏自己。甚至,他有种感觉,哪怕是她的父母,或是她如今这三个丫鬟,甚至是秋池,都从未真正看清过她的内心。
没有任何依据,,可他就是这样的笃定。
或许,只有那个死了的蓝彩,能真正了解她几分。
敢穿着嫁衣在那样如修罗场一样的地方,同自己的丈夫一同赴死的女人,也算奇女子一个。
从某种程度上,那个蓝彩或许是性子同她最接近的一个。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对这个丫鬟的死,那样的难以释怀。
所以,荣烈不说话,只噙笑浅浅地看着她。看到她的视线有了焦点,他才轻声笑问,“在想什么?”
明思怔了怔,很快垂了眼眸,“没什么,只是一些往事。”
荣烈“哦”了一声,极自然的在床头坐下,靠在床头,“什么往事,能说说么?”
明思轻轻抬眸,只见他的脸掩在屏风的阴影中,看不分明,只有那极其清晰的轮廓。晦暗不明的光线中,那高挺的鼻形若精心雕刻出一般优美。
明思有些恍惚。
这个男人,无论内外,比前世的林俊都要更加优秀。即便她心有成见和戒备,她也不得不承认,纵然是他同荣安之间有芥蒂,但不管从哪一方面看,他都有足够的资本自傲。
在他的外衣上扫了一眼,明思垂下眸子,语声轻轻,“你没沐浴。”
荣烈蓦地一愣,接着便滞住。他虽未转首正面看着,但余光却是看着她的。明思打量他的那一眼,显然是说他没有沐浴换衣就躺上了床。
其实,他是有洁癖的。
也从来不会穿着外衣上床,每回出门回来,定然也是要沐浴换衣。而每日晚间临睡,无论白日是否沐浴过,也一定是会沐浴换衣才会上床歇息。
可是,今日,他却真是忘了。
心里只想着,这个机会或许难得,便将旁的事置于脑后了。
轻声一笑后,他泰然自若的起身道,“嗯,那我先去洗浴。回来,咱们再聊。”
说完,便施施然迈步地朝净房行去。
片刻后,便传来入水的声音。这回,大约是因为知道她醒着,所以,他也没故意收着动作。明思躺在床上,只听那浴池中,水声极其明晰。
听入耳,明思却是发愣。刚刚看到了荣烈那一瞬间,她忽地想起了秋池。
那场大病后,她有回晚间睡不着,秋池也是这样站在床前。
问她,“晚上用得不多,可要用些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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