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觉着身影有些熟悉,但夜色中一切发生得过快,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太子荣俊出声示警又替自己挡了一刀。
顺儿走在最内侧倒是没被波及,此际却大哭起来,“娘、娘……”
荣烈回身一看便第一反应纵身而起,朝这般掠过过来。
那黑衣人见一击不中也毫不恋战,足尖一点便掠上屋顶,朝远处飞逃而去。
柯夫人被荣俊那一推却不想正好撞到了店铺台阶旁的一根立柱上,这时却是晕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顺儿在一旁大哭。
康全也跟荣烈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明思身畔,康全扶住荣俊,急切连声,“殿下?殿下?”
荣烈扶住明思,见明思无恙,抬眼看向荣俊沉声,“俊儿感觉如何?”
荣俊肩后中刀,捂住伤处露出一抹费力的苍白笑意,“还好,就有些发冷……”
明思见柯查扶起柯夫人却怒目望着那黑衣人逃离的方向,“先带殿下和柯夫人就医为要!”
周围游人见此变故,又见几人气势不凡,都退得远远地观望,生怕麻烦上身。
荣俊吸了口气强撑道,“此处离我府中最近,去我府中。”
说着便摇摇欲坠。
明思上前一把脉,心里便是一咯噔!
是寒毒!
毒性虽不强,但却急需救治。
荣烈即下决定,“走!”
康全负起荣俊。柯查抱起柯夫人,明思安慰着哭哭啼啼的顺儿,一行人急急奔出灯市。
前行不久便有太子府的侍卫前来接应,明思这才知晓荣俊本在明月楼,后来认出荣烈身影才下来。刚寻到他们原本想给两人一个惊喜便让康全留在原处自己过来,谁知刚走到街中就发现那黑衣人鬼祟接近意图不轨。
回到太子府,宫中两位御医也前后脚到了。
明思同荣烈退出房门让御医为荣俊疗治,明思心情发沉,轻声道,“是寒毒。不过太子应可无恙。”
她同柯夫人几乎并肩。并看不出黑衣人是冲谁来的。可那匕首上喂的是寒毒。若非荣俊相挡,那对普通人或许不致命的寒毒对明思却可能造成极大损害。
她如今体内寒症已剧,本是靠全力才压制住,哪怕多一点点或许就会引起燎原之症。
这样看来。那黑衣人的目标显然是她才对。
荣烈眼底寒光闪过。一抹阴鸷。
今日出行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并无人事先知晓。没想到这样竟然也会百密而一疏!
沉了口气,他低沉道,“俊儿无事就好。等忙过这阵,此事定要好好梳理。”
明思忽地转身抱住荣烈。
荣烈一怔,下意识便回揽住她,低声柔柔,“怎么了?吓着了?”
明思轻声幽幽,“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乱。”
荣烈抬手轻抚她的发髻,“莫怕,待雪山事了,我定会查个清楚。如今你什么都莫想,最紧要的是你的身子。只要你身子好了,这天下便无我可畏之事。”
这个时候,他反而有些庆幸自己松口允了明思同去大雪山了。
至少在他身边,他能放心些。
康全带着御医行了出来,明思赶紧从荣烈怀中推开。
御医朝荣烈行礼,“殿内乃是寒毒,微臣已解了毒性。不过这寒毒虽不致命却对人损伤极大,纵然解毒日后只怕也会较之常人畏寒几分。殿下此番需要好生调养日后方不会落下病根。”
荣烈明思对望一眼,明思眼底一缕负疚。
“殿下醒了,有话同多哈御医说。”这时一个侍女行了出来。
多哈御医赶忙转身跟着侍女进去。
荣烈拉着明思也进到内间。
斜靠在床头的荣俊看着多哈御医淡淡道,“我只受了些皮肉伤将养几日便好,明白么?”
多哈御医一愣,转首看了跟进来的荣烈明思康全三人一眼,才点头恭声重复一遍,“殿下确只是皮肉伤,微臣明白。”
荣俊本是肤色微深,此际失了血色显得倒白了几分,闻言唇角弯了弯,“好,下去吧。”
看了一眼御医离去的背影,荣烈望着荣俊笑了笑,言简意赅,“欠你一回。”
荣烈闻声轻咳了咳,唇畔一丝轻笑意,颔了颔首,“我若说不欠是不是会显得矫情?”
荣烈眸光暖意融融,两人遂相视而笑。
明思见两人说话,“我去看看柯夫人。”
荣烈颔首,明思转身,让这几个男人说话。
荣俊安置在鹿园,柯夫人却不在此处。
明思跟着侍女一出鹿园门口便见明汐带着灵香守在园门口。
一见明思,明汐便急急迎上来,“到底怎么回事?殿下怎会遇上刺客?殿下眼下如何了?”
明思虽极厌烦她,此际也不好置若罔闻,遂淡淡道,“已经无事了。”
既然荣俊不许她进鹿园,明思自然不想将话说清楚。荣俊若是愿意让她知晓那她也不必非从她口中得知。
明汐蹙眉,眼底有些不信任,“真无事了?六妹妹,到底怎么回事?殿下在哪里遇刺的?怎会同你们一道回来?听说柯夫人也受伤了,刺客究竟想刺杀谁?”
明思看着她,“你还是问殿下吧,我还有事。”
说完便朝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提步前行,明思跟上。
望着明思离开的身影,明汐沉下脸,“真真是个天煞孤星!殿下好好地出去怎会遇刺,定是被她拖累!遮遮掩掩,心中有鬼!”
灵香低声上前提醒。“此处是鹿园,娘娘还是小心些好。殿下不喜娘娘同睿亲王妃置气,娘娘注意些的好。”
明汐垂眸阴沉,“殿下应是无事吧?”
荣俊如今是她最大的靠山,若是出事于她绝不是好事。
灵香自然也知她这番关心源自何处,不点破只恭声道,“方才御医虽是没说,但看神色,殿下应是无碍。睿亲王妃方才不也说无事么?殿下有真神护佑,自是无事的。娘娘。殿下不喜咱们来此打听。咱们还是回去吧。”
明汐阴阴冷哼一声,“如今且容她得意,待——有她好看的,我看她能得意几时?”
说完。大氅袍角一甩。走了。
灵香顿了一瞬。也小步跟了上去。
明思走近柯夫人的房间,柯夫人还未醒来。
顺儿哭累了,已在侍女的安置下在隔壁房间睡着了。
御医也离去。柯查坐在床头锦凳上守着。
“柯大人。”明思轻声唤了一声,又压低嗓音几分,“柯夫人如何?御医怎说?”
柯查起身相迎,方正的面上眉宇间有些愁绪,“倒说无碍,不过此际还未醒——”
正说着,床上柯夫人忽地悠悠一声低吟,柯查旋即目露惊喜,转身过去俯身握住柯夫人的手,语声瞬间柔和,“夫人——”
柯夫人缓缓张开一双美目,在望见柯查的第一眼蓦地神色一怔,“是你……”只说了这两字,神情又是一变,似从茫然中清醒了几分。
“是我,夫人,你觉着如何?可觉着晕?头还痛不痛?”柯查也一愣,下一瞬便是迭声地问。
明思微微怔住,并未上前。
柯夫人却看到了明思,目光从明思身上转到柯查身上,又转回到明思身上,语声虚弱无力,“王妃也来了。”
明思点了点头,望着她已上了药额头的红肿处,微笑道,“夫人总算醒了,柯大人可急坏了。”
柯夫人垂了垂眸,唇角一抹荏弱笑意,“我无事,劳你们担心了。只是有些累倦……”
听话听音,这话明显就有些逐客之意了。
明思本还想同她说几句,这般情形也不好再留,遂点头,“夫人受创自然虚弱,也该好生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探望夫人。”
柯夫人不看明思,微微作势点头,“失礼了。”
明思又同柯查点头示意,转身走了。
柯夫人一直望着明思的背影,神情有些怔忪。
柯查在锦凳上坐下却没放开柯夫人的手,语声甚是温柔,“夫人,感觉如何?”
明思的身影消失,柯夫人却没收回目光,低声轻轻,“夫君,那刺客捉到了么?”
柯查摇首,“太子殿下同亲王殿下并未带侍卫同行,事出突然,刺客逃了。”
柯夫人似又怔了片刻,垂下眸光,“王妃娘娘早前一直带着面具,夫君,你说那刺客想杀的是谁?”
柯查紧了紧她的手似宽慰,“天下奇事年年有,兴许是误会也不定,你莫要多想好生歇息才是。此事太子殿下同睿亲王定不会轻饶,咱们何需费神?你从未遇见过这种事一时害怕也是情理当中,不过事情过了就别去想了,顺儿还等着娘早些好呢。”
柯夫人默然片刻,“嗯”了一声强撑着坐起,祈求般望着柯查,“我无事了,夫君,我想回府。”
柯查定定看了她一眼,神情倏地缓和下来,温言颔首,“好,我同殿下禀报一声,咱们回府。”
荣烈正同荣俊叙话,康全已退到门外廊下。
“你怎么看?”荣俊问荣烈,“你们这回出来可有人知晓?”
荣烈摇首,俊容上冷色一片,“并无人知晓,所以此事只怕才是玄机不小!不过你既然也能认出我们二人,那旁人也有可能认出。可即便是如此,正好说明有人处心积虑不放过一丝机会。老十四同老十六家的都给我府里下了帖子,这般说来,人当是埋伏在望月楼同盛德楼的。”冷哼一声,“也算是好算计了!”
荣俊蹙眉沉吟,“下的是寒毒……”抬眼望着荣烈。“此人对你府上之事极是清楚。”
荣烈垂眸踱步,走了几步后顿住,蓦地冷声,“我眼下腾不出空,你帮我查一件事!”
荣俊一愣。
“寻几个手脚利落的好手去一趟莫氏封地!”荣烈面色阴沉一字一顿轻声。
荣俊神情一惊,愣了须臾,“你怀疑——”
荣烈面沉如水,“这般手段我想不出还有何人!”
上回利用采萍将明思关入冰窖同这回的手段太过相似,这般了解明思,又有这般谋算和手段的。实在让他不能不怀疑一个“死人”!
在听到寒毒二字时。他便有了这个怀疑。可他也知明思对莫清清有些畏惧,事情未查清前,他也不愿让明思多担一分心。
荣烈眼底冰寒之极——若真是如此,他真要恼恨自己的大意了!
莫清清若真是“诈死”避人耳目那只能表明一点。那就是她已对自己二人恨得无以复加。
这样疯狂的女人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的!
荣俊眼底似惊异。“表姑她——她怎会如此?你们到底中间出了何事?”
荣烈轻轻摇首并未将自己同莫清清之间后来的纠葛说出。“你帮我查此事就是,其他的我会遣人查。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慢慢说与你听。”说着斜睨荣俊。“你该不会顾念‘姑侄情深’想要说情吧?”
荣俊苦笑,“她是何种性子我还不知么?我同她亲近还是同你亲近你难道不清楚?不过是有些太过惊住,可如今一想,倒觉着这等事还真似她的手笔。”摇了摇首似犹不敢信的叹息,“真若如此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荣烈淡淡讥嘲一笑,不置可否,转了话题,“下月你大婚我未必能赶回,你自己府上的事也要多注意些。你那纳兰侧妃可不是个安分的。太子妃入府,她只怕不会乖顺。对了,还要提醒你一句,她似是已知自己服下了绝子之药。这个女人虽算不得聪明,心思却极歹毒。她既能卖了司马陵,他日若知真相未必不会用手段对付你,我看你还是早些想法子善后才是。”
“她知道了?”荣俊皱了皱眉,神情似有些意外,继而又懒懒一笑,很是干脆的承认,“伺寝第一日便让她服了药。那药虽是隐蔽可她原先定是请人查过脉的,前后一对照自然能猜出。你这般说,那她现在是未疑心到我了?”
荣烈瞥他一眼,“她以为是司马陵下的。”
荣俊轻笑,点了点头,“好了,我明白了。眼下还不便宜,过些时候在寻个妥当的时机处置。”
荣烈牵了牵唇角,眸中却无笑意,“你看紧些,这女人厌烦得紧,你再不处置下回我可就要出手了。”
荣俊一怔,下一瞬露出了然笑意,“眼下众人盯着真是不大方便,放心,定不会让她伤着十七婶就是。”说完又看着荣烈,唇角笑意一缕戏谑,“那秋池——你真无一丝芥蒂?”
都是聪明人,话自不必说透。
即便不说到此处,两人也皆知对方对许多事都心知肚明。
两人关系虽亲近,但荣烈从不会过问荣俊后宅之事。此番提及明汐自然也不是真的担心明汐在荣俊的后宅生事。而是因明汐对明思一直心怀不善,秋池之事便可看出明汐对明思居心之险恶。可明汐到底名义上还是荣俊的侧妃,荣烈行事再肆意,这件事上也不能不同荣俊通气知会一声。
听得荣俊的话,荣烈眼帘轻垂,笑得极为淡然,“为何要芥蒂?”
说了这一句便停住,再无多言。
荣俊怔了一刻,噙笑浅浅地颔首,“十七叔,你变了不少。”
荣烈撩起眼皮瞟他一眼,唇角微扬了扬,“好生歇着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荣俊含笑温文儒雅,“好。”
荣烈明思离去后,康全来报,道柯查求见。
荣俊点头让他进来。
柯查进来后先问候了下荣俊的伤势,听荣俊道无碍后便说夫人伤已无大碍想回府。
荣俊也没多说,朝康全扫了一眼后便点头同意。
康全送柯查出去,隐晦的提醒了几句。柯查也是聪明人,遂主动言明今夜之事绝无外传。
送了柯查出去,康全回转,荣俊斜靠床头闭目养神。
束发玉冠已除下,长长的褐发披泻在金色靠枕上,英俊的面容上轻轻阖起的双眸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康全看了一眼,垂手侍立一侧。
壁上彩绘宫灯中烛火若有若无的跳动,荣俊的鼻翼内侧投下浅浅的一片阴影。康全等了半晌都没听到荣俊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觉荣俊面上的神情愈发看不真切。
他的心跳得有些不安稳的急促。
若说一开始不清楚殿下的意图的话。那经过了今晚。他也有些隐约地明白了。
“消息传出去了么?”良久,一片沉寂中荣俊低沉声起。
事到如今殿下已是铁了心了,他也再无说话余地。
殿下连自己都不顾了,他还能再劝说么?
已是不能。
既然不能那便只能办好差事全力助殿下成事……
康全深深地沉了一口气。恭声道。“已让姓哈的传过去了。不过姓哈的只是被收买的小角色并不知她此时人在何处藏身。他们通讯皆是靠信鸽传递消息。”顿了顿,“殿下,接下来该如何?”
“无妨。”荣俊脸上淡笑。眼未睁开,“她同我自幼一同长大,对于她,无人比我更知晓。她是定不会让他们二人如意的。她如今手下也没几人可用,收到消息定会在江湖上寻人手。”
康全愣了愣,迟疑道,“可江湖上的人……咱们该如何?”
“她本是深闺女子又自持身份,你以为她会同他们会面么?”荣俊睁眼缓声,“她要插上一手,若真得了那七色花十七叔又岂会让她得逞?明暗相争,自有咱们的机会。”
康全听明白了,静默片刻低问,“若是……”停了下,垂下眼眸,“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屋中静谧一片。
隔了许久,荣俊语声淡淡,“他手中握着黑甲军不放,父皇终究有一日不能容他。如今皇祖母在,加之天下初定,父皇且会顾忌几分。他日若扯破脸也必牵连于她。按父皇的手段如今已知他软肋是她,定会从她下手。他性子桀骜,父皇多疑,两者如何能相容?如今平静不过表象,待父皇将左柱国手下兵权把住,头一个便会朝他开刀。他那般性子如何会屈服,届时便是不可收拾之局。我同他到底交情一场,如今也算是个机会,此事后,寻个安稳之地让他安稳余生对他未必也不是一桩好事。”
康全听完,叹息道,“这般也好。”
殿下有朝一日也是要承大统的,黑甲军兵权旁落长久下去也终是掣肘之碍。睿亲王如今是不想子嗣,可日后的事儿谁能说得清?
黑甲军是先帝赐给睿亲王的,皇上和殿下若要主动收回便是对先帝不尊不孝,如今这般处置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经过二十余日,荣烈明思一行终于抵达了大雪山。
纵是荣烈布置得极为周全,明思下了马车还是是被寒气沁得颤了颤。
马车从雪山脚朝上行了一段便不能再走,只能骑马缓慢前行。
愈是临近大雪山,雪落的时候便愈多,时段也愈长。
而他们到的这一日却意外的没有下雪。
荣烈替明思将风帽戴起,明思仰首望着前方,唇际笑容是极喜悦的明媚动人,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愈发闪亮晶莹,“你看,是拉亚山!”
此际正是午时,湛蓝的天空上一轮红红冬日,映得碧空更加蓝得醉人,也更显出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纯净。连绵起伏的雪山群中,最高的拉亚山那拔地而起的山形显得尤为突出。
素裹银装的晶莹剔透之上还有一团棉絮般的雪白云团萦绕,宛若雪帽一般罩在那似情人相拥偎依的头颅之上。
莫名地添了几分柔情。
望着明思难得一见的雀跃,荣烈的心情也极好。
早在七日前手下便飞鹰传信道已寻到七叶花,且成熟在际。
老天的确是开了眼,早前寻到的七叶花也的确是头年生的。而这次年跟生的七叶花成熟期也同头年相近,他们只需在此侯上数日便可等到成熟期。
荣烈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只觉此生再无比此更幸运之事了!
“想看还怕没机会么?”荣烈将明思抱上马背,唇畔亦是笑意不绝,“你那屋子离得更近,到时候再慢慢看。”
明思捉紧马鞍,在马儿缓缓行进中,目光仍惊叹感概的望着那拉亚山,“不过隔了一年,可这回看着却好似更美了。”
颚敏如玉跟在马后也是满目的惊奇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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