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丽花有一刹那的眸光一动,很快便垂了眼帘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垂眸玩着自己的纤长圆润手指,“这样吧,你既是担心她安危,我也不能不近人情。我让影子跟着她,定保她万无一失,如何?”
说完,抬眼唇角一抹噙笑。
荣烈眼底一丝质疑,挑了挑眉,“你有这般好心?”
她这幅样子骗得了旁人却骗不过他。
这几月的功夫足以让他了解她喜怒无常的心性。
说难听点,在荣烈心中早已将这个貌美如花妖娆风情的图斯女王视为女魔头一流。
能将自己的王夫活埋到自己寝宫床头的花圃下的女人,这世上只能寻出这一个!
坦丽花勾唇而笑,眼波轻挑,“我坦丽花从不自认好人,可有一条,我最恨言而无信之人。从我自个儿嘴里说出的话从来是说一不二。眼下说的是真的,先前——也是真的。你若不信,大可试试!这人嘛,活一辈子就图个痛快。我活了三十多年,比起你也不算亏本。你可千万别以为你方才的话真吓到了我。姐姐疼你,才同你说清楚。好了,你自个儿选吧。要走我不拦,不走,影子就替你走这一趟。如何?”
淡淡月色下,她看着荣烈的那一双湛蓝双眸中七分玩味,两分随意,还有一分却是幽幽冷凝。
见她如此眼神,荣烈垂了垂眸,复抬起。“好,我答应你!”一顿,“不过你需传信仪队在二十五日之前抵京!”
坦丽花一愣,旋即呵呵轻笑,藕臂一抬大红轻纱滑落,露出滑腻似酥的肌肤。
将手搭在荣烈的肩上,她望着荣烈柔媚一笑,慵懒挑眉,“这般心急啊,不过。姐姐可提醒你。你可得记好了。不可露出真面目,不可主动同亲友下属联系相认,也不能主动开口说话,不可做任何暗示之事——犯了任何一条。赌约便算你输!在我离京之前。她若还没认出你。也算你输!”
荣烈这回未甩开她的手,淡淡斜睨她一眼,“我既是欠你一份情。自然不会赖账。”
“那就好,”坦丽花轻声一笑,“不过你方才又提了条件,若要我允你那我也要加上一条——若她在认出你之前对别的男人动了心或是有了牵扯,那也算你输!”
荣烈垂了下眸光,少顷凝声,“好!”
说完便转身大步而去,将坦丽花那条架在他肩膀上的手晾在了半空。
看着荣烈消失的背影,坦丽花撇了撇嘴角,放下胳膊,“这小烈烈有时还真不可爱。影子——”
一直如同雕像般站在院子角落里的影子毫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方才说的都听见了?”坦丽花懒声。
影子语声平平,“回主人,听见。”
坦丽花问了那句似乎也没听影子说话,她看向远方苍穹的那颗启明星,语声悠悠轻轻若自语,“影子你说这世上可真有情比金坚生死不渝……”
影子不说话了。
坦丽花大概也知晓影子不会说话,垂下扇子一般浓密的睫毛,她的唇角露出一丝诡异笑容,“除了方才那件差事,你再替我办一桩事。我要你送一封信给那京兆尹——”蓦地顿住,得意一笑,“不,送给他的夫人。这也是情比金坚的一对儿呢!”
影子这回回答了,“是。”
“她想利用太子向元帝报仇,连京兆尹也拿下了,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呢?不是说她聪慧过人么,我到要看看她如何来化这个局!”坦丽花勾唇挑眉,眸光湛然熠熠得意,“这水啊非得越混才越好玩儿,这一回真是出来对了!”
弯月轻轻移进了云层,天地间霎时暗沉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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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这一日一早,估模着时辰明思带着颚敏如玉简装出府。
马车一路北行。
出了北门又向北行。
她们的目的地是离北门外三里路的真神庙。
这是一座新修的庙。
大胡迁都后,由朝廷出资修建的一座祭拜真神的神庙。
也是大京如今唯一的一座真神庙。
马车刚出北门,明思再度看向颚敏轻声问,“你真想好了?现在还来得及改主意。”
如玉闻声也看着颚敏。
颚敏轻轻颔首,“王妃,奴婢考虑清楚了。”
明思微微点头,不再问,垂眸思量待会可能出现的情景。
她们是去寻柯夫人的。
柯夫人每逢五日便会去真神庙,今日正好逢日。
三日前,她们就在等今日。
就在明思三人的马车出城门时,柯夫人正在真神庙跪拜。
胡人的真神庙同汉人的佛庙道观皆不同。
只有一间大殿,供奉一尊大的真神像。
而在大殿后面是数间小屋。
每间小屋都封闭,且龛上都供奉了一尊小的真神像。
胡人若有忏悔许愿皆是到这小屋中诚心向真神倾述,然后祈求宽恕或是眷顾。
三个月以来,柯夫人每逢五日便会来诚心祈求一次。
而今日,她比往昔还要来得早。
她的心不宁。
比之前三个月还要不安。
她没有地方可去也无人可说,心里那种深深的罪孽感,惟有向真神请求宽恕后可以稍稍平歇些许。
跪在蒲团上念诵完经文后,她开始低低的述说。
这一说就是两刻钟,她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姣好娟美的面容上眼角有微微的湿润。
她完全听不见外间的一切,全身心都沉浸在这种虔诚至极的祈愿中。
忽然间。一个轻飘飘地物件撞到了她的额头,染后轻飘飘地落下。
她睁开眼,只见在蒲团右前方斜斜躺着一个雪白的信封。
蓦地怔了怔,放下合十的双手,再左右看一眼,将信封拾起。
信纸是最上等的雪花香笺,带着微微的香味。
信上却只有一句话。
可就这一句便让她如堕冰窖!
“京兆尹已叛元帝!”
十年来她尽力习字识字,但天赋有限,许多生僻字并不识得。稍微深奥些的也不明白。
可这七字,无论形还是义。她都认得。也无论如何都不会理解出歧义!
黑色的七个大字在雪白泛香的雪花香笺上,映入眼帘却是触目惊心!
难怪他这段时日夜寐不安无人时愈发焦躁,难怪他日渐少言面色却愈发阴沉,她只以为是因她……
柯夫人面如雪纸。呆了片刻后。她缓缓地抬首起来。看着那威武不凡的真神像,“真神,这是您的惩罚么……”
…………
明思三人抵达真神庙。
颚敏欲下车。
明思拉住她眸光担心。“还是我去同她说吧。”
颚敏摇首,“始终都要面对。她若真记起来了,那我同她更好说些。何况,我也有话要问她。日后只怕不好再见,这回还是我自己去吧。”
明思见她执意,也只得同意。
颚敏快步进去。
一刻钟后却无功而返,“祭祀说她已走了。”
明思愕然,“走了?这般早?”
文公公查到的消息说,自三月前,她每过五日便来。一来至少都要呆半日。
这次按时间算还不到一个时辰!
颚敏蹙眉咬了咬唇,“祭祀说她天不见亮就来了。”
明思怔了怔。
少顷,心中叹了口气,只能说是天意了。
“算了,下回再早些吧。”明思安抚颚敏。
颚敏却依旧眉心锁起,“王妃,奴婢心里……”
没有说下去。
颚敏觉得心里有一处地方似乎跳得有些快,有种莫名的不安。
见明思同如玉都看着她,她又勉力一笑,摇了摇首,“无事了。王妃咱们回去吧。”
心里不安又能如何,眼下这种情形,她们也不方便去寻柯夫人。
万一惊动了什么,那便是天大的事。
眼下还不敢肯定柯查究竟同容俊有多深的联系,争取到柯夫人,然后才能谈下一步。
这个时候的明思颚敏都没有想到,柯查已经深陷其中拖不得身。她们更没想到,这是她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同柯夫人擦肩而过。
翌日迎接她们的将是一个惊天的转折。
马车再度缓缓启动。
京城北面原先是大汉皇家属地,北门外两里地便划为禁地。
如今元帝开明,只将皇家猎场及皇家宗庙一带划为禁地,其他地区皆开放,可任意出入。
但多年积习难改,北门两里外的范围还是相对寂寥。
明思掀起车窗帘朝外静静凝视。
可她的心却未有放在视线中的任何一处。
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信息呢?
那日在司马陵的云澈院她分明是感觉到极重要的一点,可这数日来却怎么都想不起。
荣俊如今究竟打算到哪一步了?
什么时候动手?
用何种方式?
她全然不知。
她是暗示了荣俊,她不喜欢流血造杀孽,可荣俊只说会尽力将损失减低到最小。
最小的多少?无人得知。
何况还只是尽力!
路十三那里布下的一招棋,如今也不见荣俊上勾……
如今寻柯夫人又受挫……
明思心头一片沉甸甸。
将手肘放在窗沿上,以手扶额,满心都是焦虑。
“有刺客!王妃小心!”
蓦地从后面传来卓都的一声冷喝!
车夫也是精挑细选出来了,反应极快,一听卓都示警立马挥鞭将车头一拨,马车立时一个六十度转身——堪堪避过了那本射向车窗的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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