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沐很快就从震撼中缓过神来，又走回到顾北辰面前，一脸怪笑地问他，“我傻？”
“你当然不傻，只是……太执着，没往那个方向想。”五年前，顾北辰就是不忍心见她太难过才会拿年龄当借口，五年后的今天，齐沐已经完全长大，而且变得更坚强，可他还是不忍。她毕竟还是个女人，是女人都会有脆弱面，齐沐也不例外。
“我懂了。”什么执着、没往那个方向想，其实就是一种含蓄的默认。
呵呵，仔细想想，自己是挺傻的，因为他一句话拼命努力了这么多年。还以为等到他三十五岁时，如果他还是一个人，那么，他就是她的。
可惜啊，人家三十二岁就结婚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让她一个人干巴巴地守着那个虚幻的梦傻等着。
齐沐蓦地转过身，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迈着大步向前走去，经过叶杉杉身边时，看都没看她一眼。
“齐小姐，我们谈一谈好吗？”。刚才的口不择言只是为了给齐沐一个下马威，叶杉杉心里并没有真的把她当敌人。
“谢谢你帮我煲的汤。”齐沐反应奇快，把叶杉杉在她身上使过的招数又还了回去。
“我……我没有要跟你说这件事。”叶杉杉小小地囧了一下，快步上前拦在齐沐面前，“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我老公之前发生什么事，但我还是想跟你说，要想活得开心，就得学会往前看。”
“这些道理还用不着你来教我！”齐沐心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对叶杉杉的态度依然只能用不善一词来形容。
教？叶杉杉好像有点被这个字眼刺激到，默默地给她让了道，“好，当我什么什么都没说。过了下坡有休息的地方，你先过去冷静一下。以你现在的状况，去见笑笑，恐怕……不太合适。”
突然听到笑笑的名字，齐沐的烦乱情绪这才稍稍理顺了些。见笑笑也是这一趟出来的重要目的，就她现在这个鬼德行，突然跑到笑笑面前，不把小丫头吓到才怪呢。
沉默半晌，齐沐终于低低地开口，“笑笑……叫你什么？”
“我嫁给她爸爸，她当然是叫我妈咪。”叶杉杉完全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
好，听她的语气，和笑笑好像相处挺好的。不过，事实到底如何，还是要亲自问过笑笑之后才知道。
这个念头在齐沐脑海里一闪而过之后，她便迫不及待想付诸实施，“我没事了，你们要是没有别的事，我们现在就动身回去。”
叶杉杉没再多问，快步走到老公面前，“把车钥匙给我。”
“没这个必……”
不等他把话说完，叶杉杉便急急地出言打断，把手伸到他面前，“给我。”
顾北辰自知拗不过她，乖乖把车钥匙交出来，“也好，我跟她谈谈。”
叶杉杉很快就拿着车钥匙快步离开，齐沐没有要和顾首长好好谈谈的打算，一脸漠然地转过身。虽然走得不快，却足够明确地表达出不想搭理任何人的态度。
但，想从顾北辰眼皮子底下就这么逃开显然没那么容易，“齐沐，你今天的表现很幼稚、很让人失望。”
“幼稚？”齐沐果然被刺激到，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嘴角微微上扬，明显带着几分不屑，“我二十五岁，嫂子可能还不满二十周岁，幼稚这两个字恐怕还轮不到我？”
“幼稚和年龄没关系。”顾北辰当然没那么容易挑衅，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必须表现得更冷静，“你没必要迁怒她，有什么不满直接冲我来。”
“我没什么不满，也不敢有什么不满。就像嫂子说的，问题的关键所在是你不喜欢我。这个结果并不是因为有她才会出现的，我有什么理由迁怒她？而你……是在我们约定的时间之前结婚，我又有什么资格冲你撒气？”这番话倒像是一位受过严格军事化训练的精英战士应该说的，从容冷静、而且逻辑合理。
“希望这是你的心里话。”刚刚才见识过一个狂躁冲动、反常幼稚的齐沐，顾北辰也表现得足够谨慎，不敢百分之百确定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我可以对着军旗发誓！”齐沐微微侧过身，手指向烈士墓园上方飘扬的红色军旗，“你会结婚，我不觉得意外。只是……没想到你会娶一个……只比笑笑大……”
顾北辰已经猜到了齐沐想说什么，不疾不徐地打断她，“杉杉不仅是最好的妻子，也是最好的母亲！”
“是吗？”。简单的两个字，却把齐沐心里质疑显露无遗。
“这个问题笑笑最有发言权。”顾北辰并没有把她的质疑当回事，他始终坚信日久见人心这句话，有笑笑在，要打消齐沐心里的疑虑非常容易。
“不用你提醒，如果她不能照顾好笑笑，我绝不会坐视不理！”齐沐也算是身世坎坷，母亲在生她时难产，没来得及看她一眼就撒手而去，十几岁就没了哥哥，父亲也在她不满二十岁时永远离开人世。现在，她只剩笑笑这一个亲人，小丫头能快乐健康地长大对她的意义可想而知。
顾北辰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唇舌，事实胜于雄辩，由不得齐沐不信。
叶杉杉很快就把车子开到了墓园正门口，利索地倒车、调头，所有动作连贯熟练、一气呵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谁也不会想到驾驶这辆车是一个身高刚过160，体重不足三位数的小姑娘。
看着那个和自己相比略显瘦削的身影步步靠近，齐沐的心不受控制地一寸寸下沉。刚才在墓园冲动之下喊出来的‘你凭什么’四个字不停在她脑海里回荡，几乎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
虽然小姑娘之后也做出了犀利的反击，但齐沐还是觉得和‘你傻啊’三个字相比，那四个字的杀伤力更大。
呵呵，小姑娘一定在心里偷偷笑她，笑她自以为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自己谁啊，居然敢质问她凭什么成为顾太太。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是顾首长的谁，也不能在对人家毫无了解的情况下做出武断的评判不是吗？
这样的她，根本配不上军人的身份，更受不起精英的光环。
‘齐沐，顾首长真的没骂错，今天的你真的表现得很幼稚！’
在军校锻炼出来的孩子多数都有自我反省的好习惯，这一点在齐沐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回去要走一小段山路，顾北辰不太放心，招呼她坐到副驾驶位置，“我来开。”
叶杉杉默默地让开位置，却没有如他所愿坐进副驾驶的位置，而是直接拉开后座的门，“齐小姐，你先请。”
做情侣、做夫妻、做母女都需要缘分，做朋友同样需要。如果没这个缘分，还是客客气气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明智。
齐沐毕竟是笑笑的亲姑姑，叶杉杉是真心想和她做朋友，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
所以，她只能选择退回原地，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保护好。她是天性纯良、实心眼没错，但如果人家已经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她不会傻到主动凑过去自讨没趣。
齐沐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半轮的小姑娘并没有展现真实的自己，心里的不安和愧疚之意越发强烈。
扪心自问，这个小姑娘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别人。这一点，齐沐现在已经想通了。自己这样处处针对她、质疑她，对她好像也不怎么公平。
怎么办，突然跑过去跟她说对不起是不是太唐突，也太没有诚意？
已经是十月中旬，白天的气温还是有二十五度以上，在大太阳下站了这么久，难免会口渴燥热什么的。才刚坐上车，齐沐就不自觉地干咳两声。
然后，立马就有一瓶水递到了她面前。
齐沐随手接过，还想说点什么，那张带着几分稚气的清秀脸庞却转向靠窗的方向，看上去像在发呆，又有点像是在沉思。
不大的车内空间，三个人各怀心思。正在专心开车的顾北辰看上去是最冷静，但其实他心里最紧张。
因为他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叶杉杉，她木然的表情看得他心一阵阵地疼，也不由自主地发慌。是他估算不足，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齐沐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之后会真正成熟。却忘了，再成熟、再冷静的女人一旦碰上情字，都会变得容易失控。
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的女人厉声质疑‘你凭什么’，她心里一定很难受。尽管，她什么也没说，甚至连坏脸色也没给他。
车子很快就驶出了不长的山路，再过不久就要进入市区。齐沐终于町不住，主动开口，“可以给我看看笑笑的照片吗？”。
在es特训班的16名成员中，齐沐的出了名的反应敏锐，懂得变通。在头脑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她可以轻松地找到合适的切入点打破僵局。
“当然可以。”叶杉杉轻轻点头，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找出最近给笑笑拍的照片。
四个字的回答，简单的两个动作，只需要十秒钟即可完成。然后，叶杉杉又恢复到刚才的状态：似发呆，又似沉思。
现在顾北辰最想做的事就是把车子开到最快，最好能用飞的方式赶到和笑笑回合的地点。然后把齐沐交给笑笑，他才好把老婆拉到一边，好好给她解释一下五年前的那段小插曲。
有齐沐在场，顾北辰有力使不出，只能干巴巴地等着。但齐沐却不打算就此放弃，“仔细看，笑笑长得还蛮像嫂子的，特别是眼睛，又大又亮，看起来特别有灵气。”
齐沐使尽浑身解数努力示好，换来的回应只是一声轻轻的‘嗯’和一个淡淡的微笑，而且那微笑几乎是转瞬即逝，一秒也不多给她。
看着齐沐吃瘪，顾北辰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紧绷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
搞了半天，他家傻姑娘又在对某人故技重施呢！
春节去部队探亲的时候，她曾经用一招突然惊吓把舒悦吓得三魂没了气魄；今天，她又用一招装酷到底把齐沐吓得乱了方寸。
看来，叶老爷子应该没少给她讲兵法战略之类的故事。当然，也要她反应够快，懂得灵活运用才行。
最妙的是，她还一箭双雕地让他也中了招。看刚才把他吓得，手心都冒汗了，还差点在限速路段超速行驶。
不过，他半句委屈抱怨都不敢有，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他坦白了齐沐的存在，却隐瞒了五年前的那段他认为不重要的小插曲确实是他的疏忽，这是他应该受到的惩罚。
齐沐的耐心只坚持了十分钟，努力示好没有换来一句超过十个字的回应，她也没了脾气，干脆也把头偏到另一边看窗外。
冲动过了才来后悔，为时已晚。现在她只有希望见了笑笑之后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一路煎熬，终于到了和笑笑会合的地点。
小丫头正和小舅舅一起在儿童娱乐城的一楼游戏厅玩抓女圭女圭，压根没注意到爸爸妈咪带着一个陌生阿姨悄然出现。还是小宥俊眼尖，先看到了姐姐姐夫，急忙放下遥控手柄扑过去，“姐姐、姐夫，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呀。”
在宥俊面前，叶杉杉终于恢复本来面目，拿了手帕俯身给他擦汗，“哪里晚？说好十一点到的，现在才十点五十三分哦。”
听到妈咪的声音，笑笑也不玩了，急急地奔过来拉她，“妈咪快来，我每次都抓到一半突然掉下来，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等一下。”叶杉杉没有乖乖跟着笑笑到游戏机前，而是把她带到了齐沐面前，“笑笑乖，叫姑姑。”
“姑姑也能随便叫的么？应该叫阿姨。”笑笑对眼前站着的这位高个子阿姨完全没印象，所以才会没心没肺地纠正妈咪的错误介绍。
“她是爸爸的远房表妹，是应该叫姑姑的。”叶杉杉一边笑着解释，一边给笑笑整理衣领和额前的碎发。动作自然且连贯，一看就知道这样的动作她已经做过无数次。
如果不看她的脸，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她还是个不满二十周岁的大孩子。
虽然不太懂远房是啥意思，既然妈咪说是爸爸的表妹，那确实应该叫姑姑，笑笑也不再质疑，走上前，乖巧地叫了一声姑姑。
“笑笑好乖。”看到小侄女乖巧懂事的样子，齐沐也暂时将心里的担忧和纠结抛到一边，如果不是自控力惊人，她恐怕早就掉了豆子。
“既然是姐夫的表妹，那宥俊是不是应该叫姐姐？”笑笑已经得了夸赞，小家伙当然也不甘人后。
齐沐好像有点没反应过来，蓦地呆住，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问，“这……这个小家伙是？”乖乖，这么个可爱机灵的小不点，还是混血，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咳咳，人家孩子一直在，而且最先出声，是你自己没发现好！
叶杉杉忙拉着宥俊上前介绍，“他是我弟弟，宥俊。”
这么看，叶杉杉好像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又或者，她根本就没失常过，回来一路上的表现只是某人的幻觉而已。
“姐姐。”宥俊很乖地打招呼。
“你好。”齐沐笑着回应，但还是有些恍惚，这个小家伙看上去才四五岁的样子，和嫂子是姐弟好像有点奇怪。
齐沐正寻思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妈、叔叔。”叶杉杉笑着上前打招呼。
虽然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让齐沐心底的疑虑彻底散去。照现在的状况来看，这对差了十几岁的姐弟俩应该是同父异母所生。
之前叶杉杉已经跟妈妈说过齐沐的真实身份，但有笑笑和宥俊在场，还是得由顾北辰出面介绍一下，“她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齐沐，现在是我手下的学员。”
“阿姨您好。”齐沐反应奇快，礼貌地上前打招呼。
“你好。”杨素阑笑着应了一声，客气地赞叹道，“这么年轻就能进精英特训班，真了不起。”
齐沐还没来得及回应，小宥俊先嚷嚷开了，“原来姐姐也是军官呐。”
“算……是。”齐沐有点不好意思承认，毕竟自己肩章上只有一条杠，说军官还真有点不习惯。
“好厉害。”小家伙现在只要一见军人就两眼冒星星，兴奋得跟什么似的。
笑笑也上前附和道，“姑姑这么厉害，不如让她教我们怎么抓女圭女圭。”
“好啊。”齐沐当然是乐意之至。
来之前，顾北辰和叶杉杉已经商量过，今天要给齐沐和笑笑单独相处的时间，笑笑主动要求，他们正好顺水推舟把她交给齐沐，“我和妈咪还要去买点东西，让姑姑陪你玩会儿好不好？”
“没有小舅舅么？”小丫头还真会挑刺，一个你字也被她听了出来。
杨素阑忙走上前，“今天约了医生给宥俊做体检，我们也差不多要走了。”
“哦。”虽然没了玩伴，但笑笑还是懂事的没有多问。这事妈咪也说过的，小舅舅是敏感体质，突然换了生活环境，必须做一次全面的敏感源筛选，才能避免以后出现意外过敏的状况。这么重要的事，她当然会表示理解。
“我在对面街的和风苑定了位，十二点半你带笑笑过去。”既然要离开，自然要把接下来的事情安排妥当。
“没问题。”齐沐答得干脆，笑笑既聪明又懂事，她有信心能和小丫头相处愉快。
“笑笑有没有问题？”对笑笑来说，齐沐毕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叶杉杉还是不怎么放心，走之前多问了一句。
“妈咪放心啦，我会很乖的。”不过才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而且还是有人陪着一起玩，笑笑也答应得很爽快。
饶是如此，叶杉杉还是走了几步又倒回来多提醒了一句，“现在已经是秋天，不准吵着要吃冰淇淋。”
这个提醒可是非常有必要，入口处就有一间冰淇淋店，除了各种游戏和玩具，就属那个地方对笑笑最有吸引力。
“好嘛，我只喝水就好。”什么心思都逃不过亲亲妈咪的眼睛，小丫头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妈咪快走啦，别让爸爸等着急了。”
小鬼灵精已经开始不耐烦地赶人，叶杉杉就是再不放心也只能乖乖离开。反正她问心无愧，也不怕齐沐追着笑笑问东问西。
从游戏城侧门出去，正好是一间卖儿童服饰的大型商场，叶杉杉打算趁着吃饭前的一个半小时去那里逛逛，看看有没有新出的秋装。
这个安排也是昨天就计划好的，可是出了侧门之后她并没有径直往前，而是朝左边走去，已经是惊弓之鸟的某首长又开始杞人忧天地瞎担心，“你要去哪里？”
叶杉杉蓦地转过身，好气又好笑地反问，“去上厕所啊，你想跟去吗？”。
跟进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但顾北辰还是不放心，“我在门口等你。”
叶杉杉当然知道他这么紧张是因为什么，故意摆出一副放松的表情逗他，“就在这里等着就好，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掉的！”
她越是放松，顾北辰反而越担心，“我怕。”
“怕什么？”叶杉杉故意挑了挑眉，装出一脸无辜样。
“怕你还在生我的气。”顾北辰的声音却更低了一分。
“我为什么要生气？”要说一点生气也没有是骗人的，但叶杉杉并没有想过要他解释什么。就像她在墓园对齐沐说的，要活得开心就必须学会往前看，她没那么傻，放着美好的生活不去享受，偏要纠结那些无谓的过去。
“因为我没跟你把事情交代完整。”在顾北辰看来，这绝对是一个值得好好生气的理由。
“我才没那么霸权呢，你经历了那么多事，如果每一件都要跟我详细汇报，我还有空做别的事吗？”。
她唇角含笑，说得极认真，在她清亮纯净的大眼睛里，顾北辰看到了两个词：豁达、宽容。
所以他才会说，幼稚和年龄大小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