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尔日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和喧闹。
因为魔族入侵而被禁锢了一个多月的人们,开始走出家门,商店和集市也再一次热闹起来。
虽然大街上仍旧有封锁道路的路障,虽然屋顶上的木台之上,仍旧有弩手时刻关注著远处的天空,虽然城裏的每一个角落中,仍旧能够看到身著重甲手持重弩的骑士和士兵,虽然城门仍旧被巨大的石块死死堵住,出入城门仍旧得依靠架在城头的升降梯,但是,这个繁华的城市毕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只能够在白天通行的“禁令”已经解除,那些胆子比较大的人们,已经不再愿意模黑打著灯笼赶夜路。
除了船只全部被军队徵用,因此附近的河流仍旧保持著平静以外,一切都已经恢复到了往日的样子。
因为被封锁了这么久,商店和市场竟然出人意料的显出荣景。
勃尔日城唯一没有多少改变的,只有那些豪门家族。
在塔特尼斯家族的豪华宅邸之中,系密特静静待在自己的卧室裏面,自从两个星期以前那场战役以来,他始终没有离开过这座豪宅。
当然,这并不是他本人的意愿,但是对於母亲哀伤哭泣著的请求,他绝对不可能无动於哀。
在系密特的记忆中,母亲原本并不是这样脆弱的女人。
当年父亲要到远方旅行冒险的时候,母亲总是微笑著为父亲准备行李。
父亲从远方归来,母亲也总是兴高采烈的将父亲迎进家门,并且在餐桌上分享父亲这次旅行的快乐。
系密特记得,母亲最喜欢听父亲谈论他在路上看到的那些奇闻趣事,如果不是因为父亲是一个糟糕的绘画者的话,母亲一定会请父亲将一路上看到的美景描绘出来,并且带回来给她欣赏。
只要一想到父亲的绘画天分,系密特就想笑出来。
塔特尼斯家族的子弟好像全都没有这方面的天分,父亲大人的那两张作品,曾经被文思顿戏称为天才儿童的杰作。
不过有失必有得,塔特尼斯家族的子弟虽然是糟糕的画师,在诗歌和音乐方面却有著极高的天赋。
母亲和姑姑曾经提到过,父亲在冒险途中常常将自己装扮成吟游诗人。
吟游诗人“自由的风”的名字,在丹摩尔居然颇为有名。
虽然脾气和性格与父亲完全不同,但是一本正经的哥哥同样也以擅长谱写诗词闻名,当年他就是凭著这一手赢得了嫂嫂的芳心。
不过虽然只是回到家中几天时间,系密特也清楚的发现,哥哥和嫂嫂之间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那种深挚情感,他们俩只是在表面上维持著一种相敬如宾的样子。
系密特走到窗前,窗外的景色和谐而又迷人。
现在已经不能算是初春时节了,枝头绿叶已经生长得颇为繁盛,也有点点新红装饰其上。
月兑掉了身上华贵的皮裘,换上一身轻薄的衣衫,虽然少了那一份雍容华贵,但是增添了一丝青春的气息。
“咚咚咚!”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从那小心谨慎的动作,系密特可以分辨出是那位总管先生。
“施密特先生,有什么事情吗?”他问道。
“系密特先生,将军大人和伯爵请你到书房裏去。”那位总管回答道。
自从那天系密特浑身是血被将军亲自送回宅邸之後,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恭敬了几分。
更何况不久之後,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正是在那天,葛勒特将军打了一场大大的胜仗。
那辉煌战果还在其次,这场战役更证明了将军的战术是完全正确的。
在其後的两个星期之中,将军大人调集了所有兵马连续出击。
虽然无法得知,将军大人到底制定了何种高明的战术,不过自那时开始,每天都能够看到军队凯旋归来,能够听到那些骑士和士兵们,兴奋的谈论今天的战果有多么辉煌,而魔族的飞船从那一天之後,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勃尔日的上空!
虽然外边的人并不知道内幕,伯爵也从来没有向家人提起过任何事情,但是仆人们都在猜测,这位从奥尔麦逃回来的系密特少爷,可能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甚至有很多人猜测,系密特少爷懂得如何发现并且躲过魔族的侦察。
总管虽然不愿意胡乱猜测,但是从伯爵无意之间露出来的口风中,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可能和猜测差不了多少。
更何况,仆人中也并非全都一无所知。
总管绝对肯定有几个仆人知道内情,但是他们都被伯爵吩咐过,绝对不能够透露一丁点消息。
对於违背命令的仆人的处置,总管早巳经一清二楚,因此他也不会去费心打探这些事情。
在这个家裏,小心谨慎是最为重要的,因为伯爵是一位极为严厉的人。
总管只想太太平平的度过这段时期,虽然自己和那些仆人、管家们不能比,但是在还没有为伯爵服务满年限,并且没有从伯爵的庄园之中获得属於自己的那一小块封地,没有得到伯爵的推荐出任某个官职以前,自己还是保持这种谨慎的态度为好。
正因为如此,总管不敢多问,更不敢多事,只是小心翼翼的做好自己的事情。
伯爵和将军大人经常在书房裏面密谈,而系密特少爷往往是唯一受到邀请的人物。
由此也可以看的出来,这位系密特少爷,不但受到伯爵的重视,更受到将军大人的器重。
虽然这位系密特少爷,同样是一位不能继承家业和爵位的幼子,但是受到如此器重的他,也许可以轻而易举的受到推荐,直接担任公职,甚至还有可能因为这次平定魔族的功劳,而直接受到国王陛下的恩典,被晋封爵位。
这并非空穴来风,绝对是可以想像的事情。
於是,总管对於这位系密特少爷更加毕恭毕敬。
门打开了,系密特从裏面走了出来。
他所住的地方是宅邸西楼的一问独立的房间,这裏原本是让客人们住宿的地方。
楼下是会客室,那裏被用来招待极为亲密的亲朋好友。
不过自从哥哥继承伯爵的爵位之後,会客室从来没有打开过。
因为在哥哥看来,勃尔日没有值得他邀请的贵宾,而将军大人和他的关系,又没有亲密到可以为他打开会客室的地步。
底楼是训练房。
和大多数丹摩尔贵族家族一样,剑术和骑术被当作一个贵族子弟必须要纯熟掌握的技艺之一。
系密特的岁数还没有到,他如果再大一岁,便得接受那位弱不禁风的剑术教师的指导了。
那位剑术教师每个星期三的早晨,一定会到宅邸来一次,而哥哥正在接受他的特殊指导。
虽然系密特并不是极为清楚,不过好像听说哥哥打算在某个比赛上面崭露风采。
不过说实话,系密特感觉到,自己只要用一根手指,便足以摆平那个华而不实的剑术教师了。
从楼上下来,他住的西楼,和哥哥住的主楼之间,有一条走廊联通在一起,走廊两边挂著一幅幅精美的油画。
塔特尼斯家族对於绘画,确实只能够用附庸风雅来形容。
来到书房门口,那位副官早早便打开了房门。
出乎系密特预料之外的是,房间裏面除了原本的那四位先生之外,竟然还多了两位年迈的长者。
其中一位,正是那位曾经施展神奇隐身魔法的亚理大魔法师。
另外一位老者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是看他那乾皱的皮肤,以及那厚实得令人惊讶的眼睛,不难猜测这位老者和亚理先生是同行。
“系密特,我向你介绍这位波索鲁长老,宫廷魔法师、魔法协会主席,我们至高无上的国王陛下的顾问和智囊。”塔特尼斯伯爵满脸堆笑的说道。
看他那兴奋的样子,系密特完全可以猜想得到,佣人们可能已经在收拾和打扫那多年未曾打开过的会客室了。
“长老大人,这位就是我的弟弟——系密特。塔特尼斯,他的事情您应该已经听说过了。”伯爵兴致勃勃的说道。
“喔,了不起的年轻人,我听葛勒特侯爵说起你,他说你为所有的人带来了福音,有了你的发现,对付那些魔族现在变得容易多了。”那位老魔法师赞许的说道。
听到这番话,系密特倒并没有感到怎样,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会高兴得跳起来,甚至可能逢人便炫耀一番。
但是因为拥有太多的圣堂武士的记忆,这些高明的力武士个个都是精神上超越常人的智者,受到这些记忆的影响,系密特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反倒是塔特尼斯伯爵在那裏眉开眼笑,虽然这一切并不是他做出来的成绩,但是弟弟的成就,无疑也能够增添家族的功绩。
伯爵原本打算著等到平定了这次魔族之乱後,想方设法,将蒙森特郡守的位置谋取到手裏.只要有葛勒特将军,再加上自己原本掌握的那些资源,想要达到这个目的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既然现在认识了波索鲁大魔法师,蒙森特郡守的位置,已经不再放在伯爵的眼中了。
虽然在短期之内,蒙森特看起来是安全的,但是谁知道那些魔族什么时候还会卷土重来?如果能够到京城去,并能够受到国王陛下的青睐,无疑是一条既安全又容易飞黄腾达的远大前程。
伯爵虽然还没有筹画好应该怎么一步步进行下去,但是笼络住那位宫廷大法师,是眼前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而这位长老对於自己弟弟很感兴趣,这便给了自己极大的接近的机会。
塔特尼斯伯爵甚至万分希望自己的弟弟拥有特殊魔法潜质。
如果这位大魔法师看上了弟弟,并且收他为弟子,那么塔特尼斯家族无异於有了一个绝对不会失势的靠山。
和那些高官重臣不同,宫廷魔法师的影响,足绝对不会随著国王的替换或者政治动向的改变而改变的。
伯爵一心一意打著光大门楣的主意。
系密特则对这几位难得有空闲的大人物为什么要聚集在这裏,感到奇怪。
“系密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最近的战事极为顺利,我们连续消灭了十几个魔族基地,杀死了近五万魔族士兵,蒙森特郡的魔族基本上已经被控制在森林之中。
“国王陛下已经肯定了你的功劳,他对於你孤身一人翻越奇斯拉特山脉回到故乡的冒险经历,大感兴趣。”将军微笑著说道。
“国王陛下让我代表他来看望你。”那位初次见面的老魔法师说道。
“这一次波索鲁长老的到来,让我们所有的人都充满了信心,一定可以战胜魔族。”
葛勒特将军说道,他的语气充满了信心。
“但是,我们现在如何对付那些逃到森林裏面的魔族呢?”系密特问道:“离开河流太远,就没有办法隐蔽身形。”
“波索鲁长老这一次到来,还带来了足以制胜的法宝,长老大人已经找到了击败魔族的办法。”亚理大魔法师缓缓说道。
“不不不,亚理,你过於夸赞我了,想要彻底消灭魔族现在可能还做不到,只有等到圣堂武士全部聚集在蒙森特,周围几个郡的援兵也大批赶到之後,反攻才会开始,我现在能够做的,也只不过是将魔族的行动限制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之内而已。”波索鲁长老托了托自己的眼镜说道。
“大师,您的办法是什么?能够告诉我吗?”
系密持想要知道,魔法师会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办法,就拿这一次来说,他原本的想像是让士兵潜在水裏接近魔族,而完全没有想到,亚理大师竟然用神奇的魔法制造了一个水的罩子。
“呵呵呵,亚理说的一点没错,你是个很有脑子的小家伙。”
“实际上我的办法很简单,既然那些魔族飞船能够在天空中飞翔,那么只要找一些能够飞的东西对付它不就行了?在这个世界上,能够飞翔的动物数不胜数,其中愿意听从我们人类命令的,也不在少数。
“鸽子和老鹰,便是其中最为常见的两种鸟类,我所做的,只不过是让这些鸟能够完全听从人的命令,同时又为它们制造了专用的武器,这些武器对於魔族士兵那强韧的,可能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是对於魔族飞船和那些飞行恶鬼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老魔法师淡淡的说道,好像他所做的一切原本就是那样平淡和简单。
听波索鲁大魔法师这样一说,系密特感到深深折服。
而且,系密特同样感到,这个方法是如此简单,或许正是如此简单,以前竟没有人能够想到,大多数人都更加相信手中握著的强弓硬弩。
“您纵横天空的大军什么时候能够到来?”系密特问道。
他很想看一看,这位睿智的老魔法师那天才的设想和绝高的智慧。
“它们中的一部分已经到达了这裏,难道你忘了,现在正是春季,我可没有兴趣长途跋涉带著那么多鸟儿到达这裏,更没有兴趣花费大量的魔力,将它们传送到蒙森特,因此我选择了那些正成群结队往北方飞行的候鸟,它们自己认得来蒙森特的道路,只要给它们下达在勃尔日集合的命令,就可以了。
“如果你到城外的湖荡边上转一圈的话,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我的空中军团,当然,你如果想要将它们用在其他方面,我也不会太在乎的。”这位老魔法师显然并不是常人想像的那种一本正经的老家伙。
老者的智慧令系密特惊叹不已,系密特现在才真正清楚,聪明和智慧之间所存在的区别。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够拥有如此的智慧?
系密特显然已经不满足於往日他最得意的小聪明了。
在真正的智慧面前,聪明就像是长者跟前的顽童,这倒是很符合自己在那位大魔法师面前的形象。
“波索鲁大师,您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些魔族发起进攻?”系密特问道。
“这个不是我的责任,我是一位协助者,我并不想擅自逾越职权,什么时候开始进攻,这得葛勒特将军说了算,不过我希望能够尽快发起进攻,因为我很担心,我的军队正面临著巨大的危机,它们的数量正在减少。”
老者的话中充满了幽默。
“请您尽管放心,我已经著手让人保护那些飞禽了,没有人再能够伤害到它们。”
将军斩钉截铁的说道。
“用不著那么严厉,别只是为了几只飞禽,而让平民百姓感到我们比魔族更加无情。”老魔法师淡淡的说道。
虽然大多数人都没有将老魔法师所说的这句话当真,但是系密特却感觉到,这句话蕴含著很深沉的意味,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大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打回奥尔麦,将那裏的人解救出来?”系密特问道。
虽然蒙森特是他的故乡,但是在奥尔麦住了那么久,系密特早已经对那裏,对那片莽莽大森林,对那裏淳朴的民风,对那些志同道合、和蔼可亲的人充满了情感,他很希望能够将喜悦传递到这个美丽的、充满了旷野气息的第二故乡。
听到系密特这样一说,所有的人全都一愣。
对於葛勒特将军来说,解放奥尔麦,他并非没有想过,但是他却从来没有真正策画过这样的行动。
那实在是太冒险了,除非到了冬季,没有人会愿意进入魔族控制的地域,那裏是真正的死亡地带。
事实上,原本国王陛下甚至想过放弃蒙森特以及北方的其他几个郡,因为这几个郡和丹摩尔其他地方离得实在太遥远了,而且进入这裏的道路很容易被魔族封锁。
如果不是元帅大人坚持宣称,不能放弃这一大块上地,并且让国王陛下相信,一旦失去这块土地,魔族便可以完全控制住奇斯拉特山脉。
到了那个时候,它们便可以安全而又方便的攻击丹摩尔的其他地方。
虽然保住蒙森特需要付出惨重代价,但是将激烈的战斗控制在北方——这一小块无关大局的地方,总好过於让战火在整个丹摩尔蔓延。
正是因为这番话,让国王陛下动了心。
也是这番话,让那些建议放弃蒙森特的官员们,因为担心自己的家园和领地成为战场,而收回了他们的建议,自己才被派遣到这裏来。
当葛勒特刚刚到达蒙森特的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认为蒙森特有可能守得下来。
当时那些魔族看上去是不可战胜的,而它们那顽强的生命力以及悍不畏死的作战方式,也让士兵们胆战心惊,士气一度低落到谷底。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圣堂武士的到来,恐怕在最初的一个星期裏面,蒙森特便彻底陷落了。
现在虽然连续打了几个胜仗,士兵们精神振奋,大有彻底消灭魔族的意思,但是葛勒特将军很清楚,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实力消灭那些魔族,能够将它们限制在森林裏面,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只有等到严寒的冬季到来,等到那些冷血的生物难以行动的时候,进入北部森林解放奥尔麦、摧毁魔族的巢穴才会变成可能。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很难想像,奥尔麦还有多少人能够存活下来。
将军沉吟不语,塔特尼斯伯爵当然看得出,这个问题让他感到难以回答。
他连忙走到系密特身边,和颜悦色的说道:“放心吧,只要等到有了充足的准备,葛勒特将军肯定会率领兵马进入奥尔麦,只是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
“系密特,等一会儿有很多客人要来,这裏大多数家族都将派出代表,我要让勃尔日的每一个人都分享这一份喜悦,让蒙森特的所有人都知道,没有魔族骚扰、用不著担惊受怕的日子,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塔特尼斯伯爵一阵感慨,这才真正的说到主题,“我所邀请的客人裏面,有很多是母亲大人当年的好友,我想请母亲大人也能够享受到这份喜悦……但是,你知道,自从父亲死後,母亲便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我没有办法能够打动母亲大人,而你,一向是母亲大人最疼爱的人,也许只有你能够让母亲大人走出过去的阴影。”
听到哥哥如此一说,系密特自然没有什么话可说,他向书房中的每一个人告辞之後,向母亲所住的东楼走去。
东楼和他自己所住的西楼正好位于这座宅邸完全对称的位置。
母亲的卧室是在三楼,那是一个终年不见阳光的所在。
二楼是母亲的贴身侍女住的房间,有四位侍女住在这里,原本还有一位但是现在已经被哥哥解雇了。
东楼没有底楼,二楼下边就是那座大厅。
正当系密特经过大厅正要上楼的时候,他被正在大厅里面指挥着佣人们布置宴会场地的嫂嫂给叫住了。
系密特,你没有什么事情吧,能不能陪我到院子里面坐一会儿?嫂嫂问道。
纱拉小姐,哥哥让我请母亲大人一起参加宴会。系密特说道。
虽然嫂嫂已经嫁入塔特尼斯家好几年了,但是系密特始终象以前那样叫她纱拉小姐。
记得当初刚刚嫁给哥哥的时候,嫂嫂还因为这个称呼而极力想要纠正系密特,想要他改口。
但是现在,她只是微微一笑,好像根本就已经不在乎了。
母亲大人不会参加任何聚会的,伯爵很清楚这件事情。纱拉小姐淡淡地说道,系密特能够从嫂嫂的语气中听出那么一丝轻蔑。
不过他并不知道,纱拉小姐说这句话的意思是针对母亲还是哥哥。
系密特很清楚,纱拉小姐对于母亲始终存在很深的看法。
当年她和哥哥结婚之前,好像还为了这件事情,曾经犹豫不决过很长一段时间。
不仅仅是嫂嫂一个人,她的全家好像对母亲都有看法,系密特在她们家的时候,曾经听佣人私下在谈论自己的母亲。
纱拉小姐出身于蒙森特的另一个豪门温波特家族,和自己家原本是世家通好。温波特伯爵和自己的父亲也是最要好的朋友,父亲还曾经想让温波特伯爵成为系密特的教父,只不过后来教父的位子被一位蛮不讲理的家族长辈给抢走了,这让温波特伯爵遗憾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自从父亲死后,温波特家族对于母亲的态度便完全转变了,他们甚至刻意的将母亲遗忘在社交圈之外,而且从来没有到这里拜会过,母亲和温波特伯爵夫妇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哥哥的婚礼上。
跟在纱拉小姐身后,系密特来到那座闻名勃尔日的小花园。
这座花园是系密特家族的一位祖先为了表达对于旗子的爱意而建造的,整座花园是用无数玫瑰花堆砌而成的。
之所以说它在勃尔日享有盛名,那是因为系密特的那位祖先是很有影响力的一位生物学家。
他曾经发现过二十多种新生物,并且为其中十五种命名。为了建造这座花园,这位杰出的生物学家,收集了他所知的五十余种玫瑰花种子,又经过了七年的模索和研究,终于将这些玫瑰成功地种植在了这座花园之中。
而这七年的研究,不但让他模熟了这些玫瑰花的习性和栽培方法,更培育出了六种新品种玫瑰花。
拥有近六十种玫瑰花的这座小花园,不单单在勃尔日是独一无二的,在整个王国也找不出第二座来。
如果不是因为蒙森特对于整个丹摩尔王朝来说,仅仅是个偏远的北方郡省,而这座花园占地又不广,再加上也没有其他豪华的装饰和布置,因此慕名到这里来的人,看过之后往往大失所望,也就打消了藐视的意愿,要不然,这座花园可能在几个世纪以前就被更加强有力的豪门借用各种名义夺走了。
和纱拉小姐漫步在花园之中,系密特极力想要从纱拉小姐的神情之中猜测出纱拉小姐让他陪着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这座花园,虽然被称作花园,却更像是一座花棚,四周全都是玻璃,这是为了让花园中保持的顶的温度,花园之中到处是镀金的栏杆,实际上这些栏杆是一根根空心的管子,冬天有专门的锅炉将热水注入这些管子,以便让花园保持那种最适宜玫瑰生长的温度,等到了炎热的夏天,这些管子里面流动的就是维琴河那冷冷的雪山溶水。
花园被精心的隔成几个各自独立但是相互之间又有着一定联系的空间。
几张用镀金的金属条编织而成的座椅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
纱拉小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将系密特拉到身边,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你长大了,你一回到家中,我就发现你长大了,这倒不是因为你的年龄,大多数和你年纪一样的人,还只是一些小孩,总是在为怎样才能够避免惩罚而挖空心思动脑筋。纱拉小姐长叹了一声说道。
系密特脸一红,他不知道嫂嫂是在奚落他,还是真的在夸奖他。
如果是奚落他的话,那系密特还感到好受写。
如果是在夸奖他的话,那系密特真的不敢想象了,只能用无地自容来形容。
纱拉小姐,你好像不太快乐。系密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看法。你想说我老了吧。纱拉小姐看了系密特一眼说道。
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系密特连忙解释道。
放心吧,我不会介意的,我确实是老了。纱拉小姐又悠悠长叹了一声。
在这个家里面,我找不到一个可以交谈的人。甚至连我贴身使女和我那个表弟也不是可以倾心交谈的人。系密特看见嫂嫂脸上显露出一种淡淡的忧伤的神情。
也许你可以尝试和母亲大人交谈,你知道,母亲大人曾经是一位很健谈的人,这样对你和他都有好处,母亲也许能够从失去父亲的悲伤之中恢复过来,而你也可以摆月兑孤独。系密特并没有提到自己的哥哥,他很清楚哥哥的为人,也大致能够猜测到嫂嫂为什么感到孤独。
你的母亲大人?依我看她并不是过于悲伤,而是无法面对其他人,她将自己封锁在内疚之中,而不是哀伤。嫂嫂好像意识到她不应该对系密特说这些东西,她连忙闭住了嘴巴。
纱拉小姐,你对我的母亲好像有所误会,也许稍微沟通一下,误会便会解除,我知道很多人以为父亲大人的事是因为母亲怂恿所致。但是我知道,事情绝对不是这样的,因为我的身上流淌着副请的血液,我继承了父亲对于冒险的热爱,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像我父亲和我这样热爱冒险的人是绝对不会因为别人的阻挠而放弃冒险的,姑姑就没有能够阻止我返回蒙森特。系密特一口气将心中积压已久的这些话说了出来。
纱拉小姐平静地看着系密特,好像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系密特,我并不想破坏你的母亲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曾经有一度,人们认定你并非你父亲的孩子,直到你显露出和你父亲一样胆大妄为,一样酷爱冒险的性格之后,那些怀疑才彻底小时,你实在太像你父亲了,不仅仅是你的脾气和性格,还有你安慰别人时的样子。系密特惊疑地看着纱拉小姐,对于那个暗示,他当然完全听得懂。
但是他绝对无法想象这一切。
如果你的父亲是你哥哥那样的人,我倒还能够想象,但是你的父亲是……我当初嫁给你的哥哥,原本以为他是像你父亲一样潇洒不羁的男子汉,但是没有想到,他潇洒的只是外表,内心则是一个地道的市侩。纱拉小姐说着说着,话题便转到自己身上。
系密特绝对没有想到,嫂嫂竟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嫁给哥哥的,原本系密特还以为是哥哥的诗歌打动了嫂嫂的芳心。
哥哥也是为了这个家族着想,他想要广大门楣。系密特说道。
他是为了自己,为了一份虚荣,我绝对不认为他是那种为了家族能够作出牺牲的人,在我看来,为了他自己,他甚至可以牺牲家族。纱拉小姐毫不留情地说道。
系密特绝对没有想到,嫂嫂和哥哥之间的隔阂已经如此之大。
系密特,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成为你哥哥脚下的台阶,我知道,自从你这一次回来之后,你的身上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你的各个同样也注意到了这点,不过他关心的是怎样从你身上获得更大的利益,怎样让你成为他晋升的阶梯。纱拉小姐对系密特说道,她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诚恳和关切。
我没有多少能够让哥哥利用的资本,等到这一次将魔族赶出蒙森特之后,我便回复到原来的我,也许回到姑姑的身边,也许到那位哥哥为我安排的侯爵夫人那里。系密特好像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纱拉小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系密特,你用不着骗我,也许你哥哥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太注重自己的事业了,因此将周围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但是,我一直在注意你,我敢说在奇斯拉特山脉之中,肯定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你这一次回来,变化很大,大得让我吃惊。特别是那天,你浑身是血的回到家中,那一次简直是吓死我了,但是当我知道你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的时候,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让我想到那些圣堂武士,你还记得罗拉吗?我的二妹,以前专门喜欢带你去荡秋千的那个,她现在嫁给了一位骑士,罗拉曾经去兵营探望过他的丈夫,那时候他们刚刚结束一场战役,其中让罗拉最注意的便是,那些浑身染满鲜血的圣堂武士,她当时描述的圣堂武士的样子,跟你那天一模一样。更何况,这几天来,我一直在注视你的房间,你经常在房间里面练习武技,虽然你将窗帘拉上,但是那层薄薄的纱窗帘不能挡住有意观察你的眼睛。纱拉小姐那真诚而又充满了肯定的双眼,让系密特感到难以应付。
你是圣堂武士,我敢肯定,不过,好像你的哥哥还没有发现这件事情。纱拉小姐轻声说道。
纱拉小姐,我要去请我的母亲参加宴会,也许她有些想通了也说不定。系密特打了个哈哈试图转移话题。
纱拉小姐好像并不十分在意,她任由系密特告辞离去。
系密特快步走到花园门口,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那个孤独地坐在椅子上好像正在沉思之中的嫂嫂。
系密特好像隐隐约约感到,和母亲比起来,可能嫂嫂更加不幸。
毕竟母亲曾经有一段对于过去的快乐记忆,而嫂嫂始终生活在孤独之中。
倍感惆怅的系密特极力想要让自己摆月兑这种令他感到压抑的情绪。
至少在他见到母亲之前,不要让这种情绪影响到他的思维。
走上三楼。
三楼永远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惟有从那厚厚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之中透进来的那一点点光亮,让人稍稍能够辨别出家具和沙发的位置。
和西楼不同,东楼是寂静的,甚至连那些女仆都很少发出声音。
是爱娜吗?有什么事情?房间里传来母亲的声音。
妈妈,我可以进来吗?系密特问道。
母亲显然没有想到来的人是系密特,稍微想了想,她明白系密特为什么到这里来了,虽然她有心拒绝一切社交,但是她却忍不下心来拒绝自己的小儿子。
亲爱的系密特,进来吧,如果你不嫌弃这里的幽暗的话,你随时都可以到这里来。黑暗中的说话声,并没有系密特原本相象的那样充满忧伤的感觉。
打开卧室的房门,系密特走进房间里面,虽然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但是系密特却看得清清楚楚。
母亲仍旧是那副老样子,静静地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面,既好像在沉思着什么,又好像正在回忆。
你哥哥叫你来劝我参加宴会?对于长子的为人,这位母亲实在是清楚极了。
您确实应该活动一下,父亲已经去世这么久了,您应该从悲伤中恢复过来。系密特劝解道。
我没有悲伤,悲伤的时刻早已经过去了,只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这种生活令我感到安宁。从母亲那充满平静的语调中,系密特完全能够听得出,这完全是真的。
母亲大人,您所说的一切让我难以相信。没有人会愿意选择孤独,除非除了孤独,她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母亲大人我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你不能够和纱拉小姐愉快地相处在一起,我知道纱拉小姐同样很孤独,如果您能够给予她安慰,也许您同样能够从中找到安慰。系密特走到母亲身边轻声说道。
亲爱的系密特,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我无法给予纱拉以安慰,虽然我确实很想这样作,纱拉也不会愿意见到我。在她看来……在她看来我是一个充满虚荣和不道德的女人。那位母亲好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您不是那样的,我想只要你愿意对纱拉小姐解释一下,纱拉小姐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系密特充满忧虑的说道,他越来越感到自己被一些负面的情感所影响,这对于一个圣堂武士来说,实在是一件相当糟糕的事情,着并不利于自己精神方面的修炼。
如果,我说这并不是误会,你会相信吗?那位母亲平静地问道,好像她说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系密特,每一个人都会有犯错误的时候,但是等到他发现自己的错误的时候,也许她已经失去了弥补这种错误的机会。您是在自责?系密特问道。
不,不完全是,我只是选择了心灵的安宁,这是我所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就像我以前选择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一样。如果你要说我在自责,我并不想反对,因为最初的时候,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心得到了宁静,我突然发现这种生活也不错。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离开这黑暗的房间,选择另外一种生活。至于纱拉,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得了她,因为生活必须由她自己选择。别人的安慰毕竟是没有用处的。虽然听不懂母亲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系密特从那一番话中并没有听到任何犹豫和忧伤。
也许母亲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只不过是选择了一种生活的方式。系密特甚至感到,和母亲比起来,纱拉小姐反倒显得更加悲伤和无助。
至少她的生活并不是她自己所能够选择的。
母亲,也许你现在就可以尝试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为什么不试一试呢?系密特仍旧不打算放弃自己的希望。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会决定我自己的生活的。母亲把系密特一把推开,仍旧靠在那窗前的沙发上静静地沉思了起来。
从房间里面退出来,系密特回到楼下的大厅,给纱拉和母亲弄得兴致全无,系密特已经没有兴趣回到书房里面去了。
大厅之中依旧人来人往,佣人准备着宴会上使用的点心和饮料。
一位管家指挥着男仆装饰着宴会大厅。
丝绸彩带五颜六色的花环,以及整个蒙森特最美丽的玫瑰花,都被用来装点这并非极为隆重的宴会。
伯爵精心挑选了今天邀请参加宴会的宾客,那都是些和他私交深厚,或者利益相同的蒙森特地方豪门,至于高官显贵,有些反倒并没有列出在邀请名单之上,其中便包括郡守大人。
但是因为宴会的主角是国王陛下的顾问,这位大魔法师肯定看惯了豪华奢侈的宴会,想要用隆重和热烈来吸引这位见多识广的大人物恐怕不会有什么效果。
因此伯爵将宴会的主题定在高雅质朴之上,他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让这位来自京城的大人物留下一些与众不同的印象。
正当众人为了晚上的宴会而忙忙碌碌的时候,突然之间,从外面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喧闹声,喧闹声渐渐变成了尖叫声。那声嘶力竭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尖叫声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仆人们被着阵阵角叫声所吸引,纷纷走出宅邸。
当尖叫声刚刚传来的时候,系密特便感到不妙,他转到一个没有人看得见的角落,飞身一纵,将那些窗台当作踏脚,几个起落便站在了房顶之上。站在高高的房脊之上,系密特举头眺望,只见在远处的天空中十几个黑色圆点排成方阵向这里飞来。
那是魔族的飞船,系密特甚至能够看到这些魔族飞船下面吊挂着的那靛蓝色的一片。
一种奇特的感觉涌上系密特的心头。
他好像能够感觉到,那些魔族飞船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他们是来拼命的。
完全可以相象,基地接连遭到打击,这些魔族损失惨重,在这种情况下集中兵力作决定性的搏命一击,这也许是魔族无奈之举。
面对魔族这孤注一掷的同归于尽式的进攻,系密特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虽然他清楚地看到那是操纵弩炮的士兵纷纷登上屋顶上的木质平台,为弩炮上弦,随时准备发射。
但是系密特很清楚,仓促迎战使得勃尔日失去了战场上的主动,现在即使想召集士兵组织有效的抵御全都是不可能的。
系密特清楚地看到,那些爬上楼顶的士兵个个衣冠不整,有些甚至露出一派醉醺醺的模样,即便是那些坚守岗位的弩炮手,看上去也是迷迷糊糊的,看起来连续胜利使得士兵们的警惕心完全松懈了下来。
系密特盘算着万一魔族攻进城里,应该如何保护母亲和纱拉小姐的安全,如果将他们集中在一个房间里面,凭着自己的身手,应该可以保护她们的安全。
正当系密特忧心忡忡地为勃尔日的安危担忧的时候,只见远处突然之间犹如雾气升腾一般,冉冉升起一片乌云。那是数以万计的飞鸟,正成群结队地腾空而起,它们迎着风,迎着太阳,向天空飞去。
那庞大的鸟群在勃尔日的天空中盘旋翱翔,那些体积比较庞大的飞鸟只能够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升到空中,而那些身体轻盈擅长飞翔的鸟儿,早已经正对着远方的魔族士兵飞去。看着满空盘旋的鸟群,那些尖叫声渐渐平静下来。
这神迹一般的景象让勃尔日惊惶失措的居民渐渐安定下来。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整个勃尔日的大街小巷响起一片对于父神的赞美之声。
虔诚的祈祷,伴随着沉重的钟声传递到勃尔日的每一个角落。
在远处,在那天空之下,一阵阵沉闷的雷声一般的轰鸣传来。
轰鸣声将漂浮在空中的云朵彻底撕碎,破棉絮般的云彩四下飘散开来。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满空飞舞的鸟儿,在天空底下自由翱翔,只有那虔诚的祈祷声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