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变态人袭击而暂时终止的第四届格斗之王大赛重新开赛,但参赛者名单上已经看不到何斌和琳的名字,他们都自愿退出了比赛。不过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关心他们为何退出,最多只会惋惜一下,因为那场比赛的实况因为受到变态人干扰而没能播出;现场观众又被紧急疏散,没人注意场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由于的协助,在补报时刻意使用了模糊的暗示性语句,一般人都会认为他们跟那些先前失踪的选手一样,被变态人杀害了。
“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我无所谓,比赛已经和我无关了。”当身着黑西服、戴着墨镜的何斌跟随M先生前往大赛组委会搭建的灵堂悼念那些不幸身亡的选手时,宣传部门的人员询问他是否同意在新闻通稿中淡化他的功劳,他这么答道。这几天,他的情绪一直处于低落状态,总是无缘无故地唉声叹气,M先生才特意把他带出来散散心。可在这哀伤肃穆的场合,他的心情怎么能好起来呢?
“琳……”回想到那天琳离开时的神情,他明白琳一定也同样痛苦。“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站在敌对的立场上?”苦涩,充塞了他的心房。
“你还在想那个女孩?叫琳是吧?”M先生用柔和的语气问道。
何斌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点头。
“其实她当初已经给你提示了,‘单谷’就是谜语一样的化名啊!单是-,谷是,合起来就是。这个词不仅是独角兽的意思,也是那种西方没有的动物——麒麟。”
麒麟,这两个字触动了何斌脑海中的敏感地带,他抬起头,正好看到M先生那双充满激励的眼睛。“《春秋序》有云:‘麟凤与龟龙白虎五者,神灵之鸟兽,王者之嘉瑞也。’麒麟,作为五灵之一,与你们有着共同的血脉,命运会把你们连在一起。我始终坚信,一旦查明被蒙蔽的真相,她不会甘愿再受天国摆布的。”
“真的么?”何斌眼中重新点燃希望之光。其实就算只是善意的谎言,他都会说服自己去相信它。
“相信我。与另一半比起来,我或许不那么擅长作战,但情报收集、分析可是绝对的专长啊!”M先生点点头,脸上浮现出招牌式的深邃微笑。只是这一次,那微笑少了以往的神秘莫测,多了令人信服的肯定。
虽然他们在前来吊唁的人群中相当低调,按理说不该引人注目,可隐藏在暗处的一双猩红眼睛一直在窥测着他们。“目标就在这里,我们何时行动?”他用沙哑的声音对着别在衣领上的话筒低声道。耳机中却传来无比惊讶的声音:“在你那里?怎么会?!18号已经在天坛找到了他,马上就要开始行动了!”
“什么?!”他又转头望了望,确认自己并没看错,惊愕地自言自语道:“难道……有两个不成?!”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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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天坛。
游客熙熙攘攘,一支支不同的旅行团在打着小旗、挎着扩音器的导游小姐的引领下,纷纷朝祈年殿聚集。一切看上去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但那看不见、模不着的气氛却总让人觉得有些古怪。是的,他们太有秩序、而且太安静了,仿佛在照本宣科地上演事先安排好的剧本一般,那么地不自然。
祈年殿前,只有一家三口在参观。他们仰望着这座依据“天圆地方”的说法而建的圆顶建筑,陶醉于这凝聚着古老魅力的艺术杰作的宏伟与瑰丽中。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男主人富有激情地念诵着《易经》上的卦辞,然后感叹道:“古人所说的天地,广义说来就是整个宇宙,也就是时间和空间的总和。包括神明在内,天地无私地孕育了万物,所以是最值得尊崇的。这个道理很浅显,可真正懂得的人却不多。”
在他身边的少年接口道:“是啊!对于许许多多人来说,天地太过虚无,他们更愿意去崇拜某种具体的偶像,并为偶像赋予自己所熟知的形象。一开始那些形象还是广泛取材于自然界的万物,但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形象有了酷似他们自己的模样。最后,凌驾于天地万物的全能之神也出现了。哼哼,到头来,他们崇拜的只是自己。”
“认为自己是万物之长,找到动听的借口,为自己赋予随意改变世上一切的权利,这种妄自尊大就是拥有了智慧之后的人类的最大愚蠢吧!不过,这种愚蠢倒也不是他们的原创,当年神界著名的‘创世争论’,就是在究竟是宇宙孕育了神,还是神创造了世界上存在重大分歧。”男主人以嘲讽的口吻笑道。
正说着,一个黑巾蒙面、裹在忍者装束里的人突然捏着决,从男主人背后的影子里升出,并从背后抽出流动着冷月般寒光的日本刀悄无声息地砍了过去;男主人像是没察觉到一样,依旧谈笑风生。说来也奇,那刀竟然碰到一层极为柔和的钢网,霸道的力道全在瞬息间被抵消于无形,等那蒙面忍者退后落地站稳时,摧心裂肺的反震之力才惊现,忍者如筛糠过电一般痉挛几下,血从蒙面巾下沥沥滴出。
一家三口这才转过身来,和M先生有着相同面貌的男主人什么都不说,只是冷笑着。
受了重创的忍者并未倒下,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瞪着三人,并以语调生硬的中文说道:“你们、高兴的、不要太早!”像是回应他,包括导游小姐在内,已经聚集到祈年殿前的多个旅游团的所有人,眼睛同时亮起了红色凶光。
三人之中,只有女主人望着自己的丈夫,流露出些许担心,而男主人和那十四五岁的少年都出奇镇定。男主人道:“变态人么?竟敢玷污如此神圣的地方,看来不惩罚你们一下是说不过去了。”
“和变态人不同的!和变态人!”忍者暴喝一声,身上黑衣扯成无数条飞开,里面的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甲虫般的黑色甲胄,左臂上伸出螳螂前肢似的镰刀,右臂变化成带有锯齿的钳子,包头用的黑巾也被独角仙似的分叉大角顶破。
“虽然不用经过孵化期,随时可以完成变态了,但本质上不还是变态人么?”男主人轻蔑地一笑。
甲虫人飞快地念动咒语,身体四周升起迷宫似的镜阵,一面面镜中全都映出这拼凑起来的人形甲虫的形象,一双双眼睛有如一盏盏通往黄泉的引路灯一样亮了起来。接着,“哗啦”一声,所有镜子同时破碎,然后化为无数微粒消散,但所有的影子都保存了下来,而且有了自主意识。这邪影战法就像分身术一般,制造出多个有着战斗能力的幻影,也把真身隐藏起来。他们不断交错变换位置,令人眼花缭乱。
“你以为这就是速度和力量吗?”男主人摇摇头,然后做个拔剑动作,扬手一挥。
肉眼看不到的波动在空间中传递着,一瞬间,所有甲虫人都静止了。幻影一个个消灭,最后只剩下一个甲虫人浮在半空颤抖着:“这、这不可能!”
“自古以来,看得见、模得着的实物更容易受到人们关注,殊不知,虚无也拥有其可怕之处。抱歉我现在已经不喜欢用拳头或是剑了,撕裂空间、扭曲时间才是我的首选作战方式,如果觉得不平等,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男主人说完,甲虫人才“砰”的一声掉在地上。他已经被拦腰斩为两半了,扭动几下便开始灰化。
其他“游客”纷纷大吼着,现出各式各样的形象,不光是模仿飞禽走兽,连绿色植物、菌类都有。
“让我也玩两下吧!”少年摩拳擦掌,却被他妈妈拦住,只好不情愿地叹口气,在一旁观战。
男主人轻轻打个响指,四面八方扑来的新种变态人全都静止住,他们所在的空间也在瞬间转换,从庄严雄伟的天坛变到了一望无际的原野。这原野有着蓝天芳草,但景色太过完美,而且颜色鲜艳得像是经过电脑处理的CG画面。所有变态人被强制排列在一侧,头顶悬浮着前面标有HP、MP字样的数字和计量条。
“忘了告诉你们,我已经把空间设定为与旧式游戏世界,而且将战斗方式调整为由速度决定行动顺序的半即时制。不过由于我们之间的速度相差太远,只好由我来连续攻击了。”听了男主人的话,变态人们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由3D多边形堆垒出的粗糙图形,皮肤、衣服都是材质贴图,边缘还能看到锯齿。他们发出各种叫喊,但都没有声音,只是在空中浮出对话框,显示着不同字体、颜色的文字。
男主人微微一笑,身前展开选项菜单。“普通物理攻击就足够了。”他抬手按了一下,立即有一个变态人浑身一闪,头顶冒出“!”的字样和一连串天文数字般的伤害数值,HP槽如放入冰水的温度计一般迅速减至零。伴随着一阵凄厉的惨叫,变态人化作无数发光微粒消失了。
变态人们终于认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对手,但后悔已经晚了。
“下一个……”男主人再次把手伸向菜单。
“等等!吾等死也要死个明白!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一个超大号的对话框突然跳了出来,几乎遮住了所有变态人。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攻击?你们也真够……不过也不全怪你们愚蠢,谁叫你们体内存在着绝对服从的基因呢?”男主人无奈地一笑,“在你们堕入冥府之前,就让你们知道一下我的名字吧!记好了,冥府的神龙枪战王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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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乎在暗中监视我们啊!”M先生手作鹰爪,牢牢抓着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的肩膀,冷笑着对他说道。
那个家伙额头渗出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狡猾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突然大声嚷了起来:“救命!救命!杀人啦!”
“想制造混乱然后逃跑么?”M先生带着笑意摇头叹息着。
那家伙这才注意到,除了他、M先生,以及站在M先生身边的何斌,四周所有人都静止不动了,那些人的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某个瞬间——这说法或许有些古怪,但事实的确如此。时间,好像对于不同人,变成了不同的概念。
“你想得没错,操纵时间和空间本来就是我的能力。不过相对于你的同伴们所遭受的游戏化作战,时间静止还是比较保守的战术啊!”M先生松开了那家伙,那个人却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敢有,只是一个劲哆嗦。
“新种变态人么?说说为什么来这里吧!难道,创造你的母体已经活得不耐烦了?”M先生轻轻一皱眉,那家伙的身体就被轻轻提了起来。
“……说得果然没错……来自远古的灾难……绝对威胁度……无限大……必须、排除……”刚说完不成句子的几个零星词语,那家伙的身体突然一阵抽搐,然后从内部爆裂开来。M先生用空间屏障将破碎的血肉限制在了最小范围内,但那景象依旧骇人。那人的身体仿佛在绞肉机中绞过一样,变成了一滩滩稀烂的肉糜,只有两只眼珠是完好的,充斥着怨毒。
“在体内设置了保守秘密的灭口措施吗?你操纵基因的能力真是超出预想呢,恐怕就连创造你的人也会称奇吧!”M先生像是赞赏某人似的自言自语道。
见多了突变,何斌已经有些麻木了,丝毫不觉得惊讶。或许,这就是战士的成长?“变态人的母体已经将我们视作必须排除的头号威胁了么?”他问道。
“嗯,看来是。”M先生点头道。“不过我们正愁找不到他呢,他自己倒送上门来了,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这个名字,正是意味着这样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