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5年前、戒安……
粉尘和碎片纷飞,戒安的身体“咔咔”裂成几段,散落在地上。除了已经破烂不堪的泥土外壳,就只剩下凌乱的骨头。
戒安,竟然只是一具裹着泥土外衣的骷髅。
“我们,似乎太匆忙了……”朱灵灵收回拳头,喃喃道,“绝对不会是这种三脚猫角色。”
“是啊,太容易了。”叶晓龙也点点头。
说话间,四周的一切开始朦胧起来,叶晓龙大叫:“不好,这里要消失!快去救人!”
朱灵灵闻声连忙冲向房间,但那房间却先她一步,与其他的一切一起,化成虚影消失了。望着近在咫尺、却只能眼睁睁地错过的一切,朱灵灵徒劳地在空气中乱抓:“不!!!”
“灵灵、灵灵……你冷静一下!”叶晓龙从背后抱住一身朱雀铠甲的朱灵灵,不断哀求。
“可恶……”朱灵灵的身子无力地瘫软下来。铠甲化作红色光点,重新聚在她手上,还原成手机。泪水,止不住顺着她的脸颊淌落。她扑到叶晓龙怀中,失声痛哭。
抚模着她的头发,叶晓龙轻声安慰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们都疏忽了……”
他们周围的景象,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山路、树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宁静,似乎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我们还没有失去所有线索——黑龙寺、白龙庙,它们之间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叶晓龙道,“灵灵,就像你曾经鼓励我的一样,打起精神来吧!”
朱灵灵逐渐止住哭声,抬头看着叶晓龙,好半天才说出:“谢谢……我有些……”
“不用解释,”叶晓龙笑了:“一直以来,什么困难和打击我们没遇到过?可我们不都是依靠彼此支撑而渡过难关了吗?这次一定也一样。”
*****
两人再次来到白龙庙,见德安的房间还有亮光,便敲门进去。
见到两人,德安的态度依旧诚恳而热情:“欢迎、欢迎!二位小施主还要借宿么?”
“这次不是了,我们有些事情想请教您。”朱灵灵开门见山地说道。
“哦,什么事?只要是老衲知道的,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二位。来,请坐!”
“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可就问了……”朱灵灵顿了顿,“您认识戒安吗?”
一听到“戒安”这个名字,坐在炕沿的德安突然神色慌张地向后挪去,一直缩到角落,不能再缩为止。他的眼神因慌乱而涣散,浑身每块肌肉都在颤抖,看得出,他发自内心在恐惧。过了片刻,见到朱灵灵和叶晓龙一脸疑惑,他才凄苦地长叹一声,“唉!我也老糊涂了……你们怎么可能是他呢?只是,已经太久没听到这名字了……”
朱灵灵坐到炕沿上,握住德安的手,恳切地道:“我想请您把有关戒安的一切都告诉我们,请相信我们,这很重要!”
“好吧……那真是一场噩梦!”德安抚着胸前,似乎仍心有余悸。接着,他开始讲述那个被他尘封在心中、企图忘记却不能忘记的故事……
“大约35年前,我应邀去山下的村里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位刚刚死去的妇人。对于信徒而言,身体只不过是臭皮囊,没什么好值得留恋,所以虽然灵堂都悬挂死者遗像,我却一向都不怎么留意死者相貌。不过这一次,这妇人脸上有颗很显眼的黑痣,再加上她在这山村中也算得上是位美人,我也就不免多看了两眼。也就是这两眼,让以后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我曾经多次思考,如果当时没留心,结果会怎么样?可我实在愚钝,怎么也想不通……老衲这么说,二位小施主或许会费解,还是继续讲那个故事吧!
大约七天后,一位年轻的游方僧人来到小庙挂单。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的相貌似乎在哪里见过。一开始,这还只是模糊的感觉,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天在梦中我竟然得到了答案——他的脸和那死去的妇人的脸重叠起来,尤其是那颗黑痣,位置、大小几乎分毫不差!我从梦中惊醒,心中一阵烦恶。不过当时我转念一想,万一那妇人和他有亲缘关系,相貌相似也就不奇怪,于是就又睡下。第二天,我便旁敲侧击地跟他聊起他的家乡、经历等等,虽然没什么破绽,但应该与那妇人无关,我心中的疑点没有得到解答。我也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过此事,只是从此开始留意戒安。
过了几日,我下山化缘,正好遇到那死去村妇的丈夫。他像是几夜没睡,两个眼圈乌黑,气色相当差。他一见到我,就一把抓住我,问我僵尸作祟该如何对付。我一细问,才知道村妇的坟墓被人刨开,尸首不见了,有人说是僵尸自己从里面跑了出来,再加上最近临近村庄接连有孩童失踪,于是村民愈发怀疑是僵尸作祟。可我只会念经超度,并不会降妖捉怪,无法帮他,只得安慰几句,让他去另找僧人道士。返回寺中的路上,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我开始怀疑,戒安就是村妇的僵尸所化,不然怎么会如此相像?想到这里,我感到如同堕入冰窖,浑身每个毛都散发着寒气。
可害怕归害怕,我仔细一琢磨,想起刚成形的僵尸不该有如此变化能力,便踏实许多。可我还不是特别放心,就绕到后门,悄悄找到戒安所在的房间,偷偷观察他。不仔细看真的不知道,我突然发现,戒安的相貌已经与几天前有了微妙变化,正慢慢有了我的影子!我当时如遭五雷轰顶,断定他决非人类,只是想不通,一个妖物有何神通能久居佛门清静之地?莫非,这座寺院已遭妖气侵染,不再圣洁?
在其后几天里,我一直战战兢兢,不敢像往常那样自如地面对戒安,而我的身体也一天天衰弱下去。面对自己在水面憔悴的倒影,我惊恐异常,唯恐有一天戒安会完全变成我、然后替代我……”这是他几十年来一直憋在心中的话,今天才得以宣泄,说到这里,德安不禁老泪纵横。
朱灵灵不禁联想到那些“偷窃脸的人”,那是变色龙一样,能模仿别人来改变自己面孔的人,不过此前还没有他们想取代被模仿者的例子。事实上,他们只是想得到更美的脸而已,也算是对美有着扭曲而疯狂的追求吧?
“您于是就……杀了戒安吗?”叶晓龙颤声问道。
“怎么会?!”德安用异样的眼神望着叶晓龙,然后合十道,“罪过!罪过!老衲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忍心,又怎么会杀人?”
“那……”
“戒安是遭到天谴了……”德安深吸一口气,“在不久后的一个雷雨之夜,他从大殿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个焦雷从天而降,穿透房屋,在地上击成一个大坑,就连砖墁的地也全都化成焦土。雨停之后,我遍寻瓦砾之下,也没找到戒安的尸体,只能认为他是被雷劈死了。”
叶晓龙眼睛一亮:“等等,您是说雨夜吗?”
德安点点头:“对啊!”
叶晓龙和朱灵灵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嚷出:“龙行之雨!”
德安先是愣了一下,马上也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一拍光脑袋道:“我怎么就没想到?!难道……他是被龙收走了?”
“您还记得那晚是轮到黑龙还是白龙出现吗?”朱灵灵问。
“这……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了……”朱灵灵刚要说不记得就算了,德安突然大叫起来:“等等,我想起来了!是白龙,没错,就是白龙!”
“白龙?”这答案有点出乎朱灵灵意料,如果是黑龙,可以说是黑龙带走了戒安,可白龙呢?白龙会把戒安怎么样?难道说,白龙并不代表善良?她感到自己已经触碰到了答案的边缘,就是缺乏一点点运气,没能把答案牢牢抓住了。于是,她和叶晓龙辞别德安,在庙中借个房间开始整理资料。
在已知所有线索中,最有迹可循的应该是地洞中的石刻,那两副图画一定在讲一个故事,只是目前还不能读懂。洞内的尸骨或许与画中人有关,但那联系还不能解释。35年前在白龙庙中突然出现的戒安,长得像一位死去的妇人,又慢慢变得像德安,本身已经很诡异;但他又在白龙出行的雨夜神秘失踪,后来出现在黑龙寺,就更令人费解。而夜晚突然出现的黑龙寺,显然就是失踪者消失的地方,可如同它的浮现一样突然,它又在瞬间消失了。它什么时候会再出现?出现在哪里?被关在地牢中,或是被活生生封入泥塑罗汉像的失踪者们,又去了哪里?一个个问题困扰着朱灵灵和叶晓龙,他们也在为生死未卜的人们揪心。
沉默了一阵,叶晓龙道:“你说,有没有可能,石刻上的那个人就是施法的人?他佯装败走,把敌人引入地洞,然后一口气用法术全杀死。那雕刻就是他留下讲述杀人原因的,就像古代豪侠锄奸后在墙上写上“杀人者某某也”、现代怪盗行窃后故意留下线索一样。”
朱灵灵想了想,没找到这个说法本身的破绽,却也没有找到证据证明这个推测是对的。不过,若是将它和其他故事联系起来,似乎有点挨不上边——如果说是杀敌的话,那个人应该是大英雄才对,又怎么会和黑龙寺、失踪者之类的怪事扯上关系?
当朱灵灵把疑问说出来后,叶晓龙嘿嘿一笑,道:“这好说!如果他不是把敌人,而是把自己人引到洞中杀死,不就行了吗?这样,一个法术高强的大魔头出现了,再多害些人也不奇怪了。”
“那也不对……他凭什么要把自己人引到洞中?”朱灵灵问。
“他是大魔头啊!”
“为什么你非要说他是大魔头?”
“你把自己人全都害死了,还不叫大魔头?”
听到这里,朱灵灵叹了口气:“还以为你有多高明的见解呢,没想到纯粹是毫无根据的臆测,而且陷入‘山上有座庙’的怪圈了。”
“哼,是你想象力太匮乏,所以理解不了。”叶晓龙没好气地说,“算了,不说这个,我们来说说戒安吧!你觉得他是消失在雨夜后被塑成泥偶的,还是在此之前就已经是泥偶?”
“这……”朱灵灵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下被问住了,只好说:“晓龙你怎么净琢磨这些怪问题?”
叶晓龙正色道:“这一点也不怪呀!弄明白细节,对思考整件事都有帮助。你想想,要是戒安是消失在雨夜后被塑成泥偶的,或许是有人找到它的尸骨,想出个用法术来驱使的方法;可要是他本来就是泥偶,那就不同了——或许,那些人被抹上泥的人的下场都……”叶晓龙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朱灵灵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脸都变色了。
正在这时,他们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8.里※#183;黑龙寺
“调查工作怎么样了?”先生那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听筒中,不过明明是可视电话,该显示的图像却只是一片漆黑,中央写着“”。
“唉!”朱灵灵无精打采地叹气道:“一团乱,线索根本连不到一块……”
先生用诱惑的口吻道:“我这里有个独家情报,想不想知道?”
虽然急于知道新情报,不过朱灵灵还是故意装作不太关心,用懒散的语气道:“您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也不会是什么重要情报……”
“呵呵,你明明想知道,却又嘴硬。”先生笑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这可是独一无二的重要情报,如果不告诉你们的话,可能会造成很大困扰。”
“哦?”有价值的情报总会引起探索者的兴趣,再说朱灵灵也只是装作漠不关心。
先生道:“你们知道吗,望儿山这个名字,其实有一个字是讹传。”朱灵灵和叶晓龙均一愣,没明白这有什么关系,只听先生继续道:“这里原本叫做忘儿山,忘是遗忘的忘,而不是盼望的望。”
“什么?!”朱灵灵突然意识到,如果事实真如先生所说,那么整个望儿山的传说都会大不一样了。也许,不仅是大不一样,甚至还会完全……
“是的,真实的故事和你们所听到的传说完全相反。”像是知道朱灵灵在想什么,先生语气悠长地说着。“送子出征的老母亲本来盼望儿子为国效力、奋勇杀敌,哪怕马革裹尸也会自豪;而那不争气的儿子偏偏叛国投敌,让老母亲感到无比痛苦和屈辱。于是,在村人鄙夷的眼光下,背负着屈辱的她从山顶跳了下去。此后,人们便称这座山为忘儿山,也就是忘掉不孝之子的意思,借此告诫年轻人不要辜负家人和祖国的希望。”
“那……那望儿石呢?”朱灵灵问。
先生道:“或许只是块普通的石头吧?是新的传说赋予了它新的意义。要知道,由于没有文字记载,民间传说很可能会在流传途中由于不同讲述人的加工而改变情节内容,如果再有人出于某种目的而进行人为地扭曲,就更偏离真相了。所以,经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后,一个传说很可能变得面目全非,要想知道它最初的样子,就不那么容易了。”
朱灵灵眉头紧锁,依然不太相信这说法:“可是凭什么认定您所说的故事是真的?它怎么就不能也是被歪曲了的?”
“哈哈哈哈,”先生大笑起来,“传说经过一代代人口耳相传当然会变得大相径庭,可要是还让当初直接听过原版故事的人来讲,就不会有太多偏差了。”
“让当初直接听过原版故事的人来讲?”朱灵灵重复着这句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先生应道:“对啊!毕竟还有活了很多岁月的人存在啊——也许这么说不太合适,他们严格说来是不能被称作‘人’的。”
“难道……是魔物?”其实月兑口而出这句话的时候,朱灵灵也并不太惊讶,因为先生不止一次说过:“魔物并非都是危害人类的,如果不暴露真实的身份,他们之中也有很大一部分会成为人类的好邻居、好朋友,就像现实中的一样。”果然,她这么一想,先生就说:“还问什么?你本来就知道嘛!”似乎他早已看透了她的心思。
提供完情报,说了句“祝你们好运”,先生就挂了电话。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朱灵灵和叶晓龙两个人冥思苦想。
“哎!也许这样真能把事情解释清楚!”叶晓龙一拍巴掌,差点把朱灵灵吓了一跳:“你一惊一诈干什么?”
“我想到了!想到了!”叶晓龙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几乎要跳起来,一口气说道:“忘儿山的故事里的那个不孝子就是把人引入地洞并施法的人!照此推理,他也就是失踪事件的幕后主谋!”
朱灵灵连忙按手示意:“等等、等等,你说慢点……凭什么就认定是他?”
被这么一问,叶晓龙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没太多根据,但要想把线索连起来,就得加上点想象力了,我觉得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
本以为会是什么高明见解的朱灵灵有些失落地道:“闹了半天,你还是胡乱揣测啊!难道就不能有点逻辑么?”
叶晓龙不服气地辩道:“怎么能说是胡乱揣测呢?推理的时候,想象力是必要的!黑龙寺是白龙庙的镜像还是我先发现的呢!”
“等等,我们再看一下!”朱灵灵做个“打住”的手势,再次把白龙庙、黑龙潭、黑龙寺的位置标在地图上。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其中蹊跷:黑龙寺、黑龙潭并不像白龙庙、白龙潭那样连在一起;事实上,黑龙寺、白龙庙几乎在同一高度,而黑龙潭则处于两者连线的垂直平分线上,三者共同形成一个倒立的等边三角形。看到这情形,叶晓龙和朱灵灵同时嚷道:“镜子!”
可以肯定,在整个过程中起了镜子作用的,无疑是黑龙潭。在月光下,白龙庙投在黑龙潭上的倒影,经过湖水反射,再加上法术的作用,就可以在山上呈现,即叶晓龙和朱灵灵今晚所见的黑龙寺。
“照平面镜成像的原理,物体的虚像应该在镜面后方,也就是水下。这么说来,真正的黑龙寺……要从水面进入?”叶晓龙再次做出了大胆的设想。
这一次,朱灵灵没有否定,而是说:“我们可以试试看!”
“现在?”
“当然,事不宜迟!”
于是,两人离开白龙庙,奔赴黑龙潭。
在皎洁的月光下,黑龙潭如同沉睡在黑森林的少女一般静谧。小溪仍然一刻不停地注入深潭,但不仅没有白天凶神恶煞般的气势,反而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婀娜。
叶晓龙和朱灵灵找好角度,从湖面看到了白龙庙的倒影。在如漆的湖水中,那影子也变得有些不同,虽然看不到牌匾,但两人都能肯定那就是黑龙庙。
“跳,还是不跳?”站在栏杆外,叶晓龙手握青色手机拨好999,故意拿腔拿调,刚要模仿莎翁名作说那著名的台词,却被朱灵灵一推:“别废话了!跳吧!”叶晓龙想喊“谋杀亲夫”,可当务之急还是先变身,不然就真的“姓陈名到底”了,于是还是喊了“变身!”
“扑通!”难度系数极低、入水姿态极不美观、水花溅起老高,在跳水裁判眼里得不了几分,不过叶晓龙却松了口气——他总算在落入水下之前完成了变身。
不过,他没能像上次一样,如同鱼儿般在水中畅游、嬉戏,而是接触到无底深渊似的,继续跌落下去。
“灵灵……”明知徒劳,他还是朝水面的方向伸出手,就像那次一样……
“晓龙!”一道电光从脑海中簌地闪过,朱灵灵似乎感应到什么,连忙趴在栏杆上,探头朝水中望去。她并没看到什么,可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起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晓龙才悠悠醒转。唤醒他的,是悠扬的钟声。
不知为什么,“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句话突然冒了出来,就连叶晓龙自己也感到奇怪。他发现自己穿着青龙的铠甲躺在生满青苔的砖地上,头上还是月亮和星空,连忙坐了起来。四下望了望,他已经确定自己身处寺院之中,而这寺院多半就是真正的黑龙寺。这两天玩多了《恶魔城》的他,已经根据游戏中的表城、里城将这里命名为“里※#183;黑龙寺”,按他的脾气,若是这两天玩《真※#183;三国无双》,多半就会叫这里作“真※#183;黑龙寺”了。
虽然是深夜,寺院中却还弥漫着淡淡的轻烟,似乎是烧香所散发出的,却又没有香气。鳞次栉比的建筑比上次所见要多得多,抬头望去,只能看到重重叠叠的屋顶,规模远远超过了白龙庙。更奇怪的是,原本黑洞洞的房间都亮起了烛光,隐隐约约能听到和尚喃喃的诵经声。
正在错愕之时,叶晓龙又发现,寺庙中似乎重现了香火鼎盛时期的繁荣,许多剃着光头、身披袈裟的和尚或手捧经,或敲着木鱼,在建筑间往来穿行。可是,他们没有脚!
“是鬼魂!”叶晓龙本想拔剑战斗,却发现那些和尚根本无视他的存在,更没有战斗的意图。“既然他们不惹我,那我也没必要惊扰他们……”这么一转念,他就不再去理和尚,而是开始在寺院中探索。
他本想去看看大殿,没想到寺院的规模大了、布局也变了,大大小小的院落环环相套,似乎没有尽头,怎么走也找不到大殿。而再想原路返回,面对四通八达、却长得千篇一律的门径,他竟然认不出路来。
“我不会迷路吧?不久前还吹牛说自己不是路痴……”他不禁有些汗颜。
叶晓龙作贼般蹑手蹑脚地行进着,刚拐过一座不知名的配殿,正边走边四处张望的他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个满怀。两个人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六路没一路是中路、八方没一方是前方。
“啊!”两个人同时大叫一声,各自跳开,不过马上又都松了口气,尴尬地笑了。
“灵灵,你怎么也来了?”
“废话,人家担心你啊!”
正要寒暄,眼尖的朱灵灵突然一指斜前方:“看!”
叶晓龙扭头一看,正看到一个少年僧人穿着明显不合体的宽大僧袍,正敲着木鱼,神情木讷地飘过院子。他的脸,叶晓龙再熟悉不过,那不正是失踪的高云鹏吗?
9.往事
“喂!”叶晓龙朝高云鹏跑过去,却扑了个空——原来,他只是个幻影。
“难道是出窍的灵魂吗?”叶晓龙正兀自发愣,朱灵灵一拉他:“没关系,我们跟着他,看能到哪里。”
于是,两人就这么跟在飘忽不定的高云鹏后面,穿过一重重院落,来到一座偏僻的大殿前。
“你们终于来了。”殿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木轮轧地的“咯吱咯吱”声由远及近,一个长发遮眼的灰衣老者坐在由泥偶推着的木制轮椅上,缓缓出来。在此之间,叶晓龙和朱灵灵都不止一次设想过躲在幕后指挥一切的总的模样,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一个虚弱得连动弹力气都没有、衣着朴素到了极点的残废老人。
见到二人,老者树皮般苍老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让刻满岁月痕迹的皱纹更加醒目:“抱歉让二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看到老朽这副落魄样子。唉,谁让我早就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了呢?我身后仆人的手艺也不佳,还时灵时不灵,也就没办法计较外表了。”
虽然看上去颇为友善,但朱灵灵和叶晓龙还是对这个老者不太放心。或许是看出二人的敌意没有消退,老者自嘲地笑了笑,道:“看来二位还是不相信我喽?”
尽管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朱灵灵嘴上却说:“不,没那个意思。”
“那为何不坦诚相见?还怕我一个连手指头都不能动一动的老头子吗?”
听闻此言,朱灵灵犹豫了一下,很明显,老者是拿话僵她,要是不应,就显得自己怯懦;可要是应了,到时候万一出点危机来不及变身,就陷于被动境地了。面对两难的抉择,她最后还是决定冒险,毕竟他们是两个人,那老者又全身瘫痪,也不见得有多厉害。于是,她解除了变身,叶晓龙也跟着解除变身。
“哈哈,自古英雄出少年,原来二位都是了不起的少年英豪!”见到二人的真面目,老者豪爽地大笑起来,但朱灵灵总觉得那笑容有些古怪,似乎夹杂着阴谋得逞的奸笑。
虽然怀疑,但朱灵灵仍不露声色,上前一步,不亢不卑地说道:“这位老爷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只问你,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些人是不是你抓去的?”
老者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小朋友,你觉得老朽这样的废人有这样的能力吗?”
“我看没什么不可能的。”一直没说话的叶晓龙道。朱灵灵也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也许,我们之间有点误会……”老者的脸上浮现出苦笑,“二位,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没等二人回答,他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起来。
*****
我叫杨仁贵,在一千年前出生在山下的杨家庄。
那时候时局动荡,蛮兵隔三岔五就要犯境,烧杀劫掠,百姓苦不堪言。我母亲是为勤劳朴实的乡下农妇,虽然没念过什么,但深明大义,也许是受了她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从小就立志击退蛮兵,让百姓过上安宁日子。
七岁那年,在村头大树下玩耍的我,遇到了一位穿着缀满补丁、油腻不堪的旧道袍的邋遢道长。他对我说,他得了离开酒就活不了的怪病,如果再喝不到酒,肚子里的酒虫就会穿肠破肚,让他立刻死掉。不知道是我那时候愚钝,还是天意让我们有缘,我想都没想,就把我仅有的几文钱掏出来,给他到村中小酒馆打了一壶酒。
钱少,酒自然是最次的,性烈而缺乏醇香,或许唯一的优点就是没有多搀水。不过,他还是喝得很开心,仿佛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突然见到甘甜的清泉一般。一口气喝完整壶酒,他的脸上恢复了几分红晕,带着醉意,笑眯眯地问我想要什么。我那时候还只是个天真的孩童,不知道索要什么回报,一个劲摇头。于是,他笑着抚了抚我的头,问我想不想学武艺。习武杀敌,是我求之不得的梦想,便欣喜若狂地不住点头。磕头拜师后,我便开始跟随他习武。而他,则在半山腰的破山神庙住了下来。
一晃十年过去了,我从孱弱的孩童成长为孔武有力的青年。我一直期待学成武艺、上阵杀敌的日子的到来,而就在我十七岁生日刚过的时候,我的机会来了。蛮族大兵犯境,朝廷派兵抵御,我便辞别师傅和母亲,从军出征。
现在回想起来,离别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不祥的征兆,就在我决定投奔朝廷大军的时候,我家的院墙突然塌了一大段。虽然明知道此行或许凶险,母亲还是含泪送别了我,让我像岳元帅那样精忠报国,不要思念家乡、不要惦念她老人家。“马革裹尸”,这个词她并不知道,但她却说出了近似的心声:“儿啊,如果不能赶走蛮兵,你要回家就躺着回吧!”于是,在如血的残阳下,我牵着家中的毛驴,握着师傅赐我的铁枪,踏上了不归的征程。一切的一切,似乎注定是无法挽回的……
找到大军后,凭借我的勇气和武艺,很快就立功升任偏将,并闯出微薄的名声。不少蛮兵四下称我作“奇迹的杨”,见我的旗号就落荒而逃。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年少无知,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功高盖主,更看不出主帅王胡虽然表面维持和善,心中却对我颇为不满。终于,有一次,我受了他的挑唆,孤军深入敌军月复地,结果陷入敌人重围,连战三天三夜仍无法突围。当我集结残存将士退入山谷时,一清点,手下已经不足百人,而且人人挂彩。这山谷虽然入口狭窄、易守难攻,但我们被困在里面其实也插翅难飞;万一敌人登上四周山崖,放火或是丢下滚木,我们就是死路一条;就算他们按兵不动,以逸待劳,我们也撑不了多久。幸亏队中有擅长轻功的死士二人,愿扔掉一切多余装备,仅带单刀,趁夜色翻山突围,我们才有了最后的希望。可他们一去就杳无音信,不知是中途中了埋伏失败了,还是王元帅不肯派兵增援。
在围困了我们七天后,敌人终于发动总攻,我手下将士虽然勇猛,但身心俱疲、月复内饥饿,再加上有伤在身,很快就一败涂地。当最后一名同伴倒下后,我也无力再舞动铁枪。望着谨慎逼上来的蛮兵,我只有咬牙怨恨的心,却连自尽的力气都提不起。正当我以为万事皆休的时候,我的师傅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然后在蛮兵惊恐的喊叫声中腾飞起来,一直越过山谷。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他并非凡人。
他将实情原原本本告诉我,原来,他是因为贪杯误事而被贬职的山神,那天酒瘾难耐之际恰好在遇上我,看在有缘且我资质尚佳的份上,就传了我武艺。我听后便央求师傅传我法术,可他怎么也不答应,最后竟然钻入土中消失了。
失望的我,因为全军覆没,没脸回军营,只好拖着铁枪回到生我养我的村庄。可还没进村,一个噩耗就如晴天霹雳般,劈到我头上:当我被困山谷时,王元帅派人送来消息,说我已经叛国投敌。我那一向要强的母亲听闻之后,连哭了一天一夜,把眼睛都快哭瞎了,最后还是忍受不住耻辱,从村后山顶跳了下去……
我疯了似的,跑遍全山寻找母亲的遗骨,结果只找到几块被野狼啃剩下的遗骸。后来,我乔装打扮,化装成打铁的瘸子到军营一打听,原来二名死士有一人突围找到王元帅,可王元帅不仅不派兵救援,还污他是叛国的奸细,推出辕门斩首示众了。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凶猛的敌人,而是邪恶的人心。区区一个嫉妒,就拥有如此魔力。
心灰意冷的我,爬到山上,精神恍惚地随意走着,正好来到一个黑黝黝的深潭前,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想也没想,就一头栽了下去。
可我并没有死。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半山腰的破山神庙中,而师傅正关切地看着我。看到这里,我坐起来,扑到师傅的怀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师傅安慰我说,他什么都知道了,让我不必太伤心。“命中注定的灾祸,总是要降临的”,他在我眼中头一次如此懦弱。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表示不再留恋人间,愿意留下来侍候师傅,师傅也没说不行,于是我就住了下来。日子久了,我渐渐发现了这里原来这并非半山腰的破山神庙,而是借助水中的倒影用法术创造出的新天地,外观近似,但面积是山神庙的几倍大,是师傅被贬后的真正居所。有一天,我偶然发现了这里最大的秘密——当水漫过后院地面时,刻在地上的就会显现出来,那是山神的秘传、记载操纵土地之术的《覆地传》。
从此,我开始避开师傅,偷偷修炼其中法术,但由于没人指点,全凭自己琢磨,结果陷入近乎走火入魔的状态。那时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游离,但朦胧中,我还是看到师傅将我歪倒的身体扶正,然后运功替我治疗。可我并不是单纯的习武走火入魔,操纵不了的法术在一点点侵蚀我的肌体,师傅神情颇为为难苦思良久,其间不时摇头叹息,最后终于一跺脚,用最后的办法救了我。他将自己的功力和法力悉数传给我,自己则化成土块,崩碎了。
有了师傅的毕生心血,我的武功和法术突飞猛进,很快便有小成。于是,我想到了报仇。
我在潭下开凿了通道,与原本就存在的地下洞窟连接起来,这样就制造好了陷阱。然后,我伪造了挑战信,分别发给蛮兵统帅和王元帅,让他们在附近平原决战。而在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之际,我骑着用法术操纵的白色木马出现了,将他们全都羞辱一番,然后把气急败坏的他们引到潭前。在用法术导走水流后,两军都跟我进了洞窟之中。那里的路径只有我熟悉,而且就算没有路径,我也有土行穿山之术。在戏耍够了他们后,我关上了唯一的门,然后发动了《地覆传》中记载的禁术。霎时间,洞窟四壁到处涌出污浊的泥浆,将整个洞窟变成了吞没一切的地狱。甚至来不及哀号,那些我所憎恨的人就被永远封入泥土的坟墓,他们或许不会马上死,但这正是我想要的,我要让他们尝尝天下最大的痛苦。
施术后,得意之余,我也觉察到身体某些部位隐隐作痛,可当时也没太在意,还趁兴在门上刻下了两幅画。大仇得报,我心中倍感轻松,回到寺中,便躺在床上开始思考下一步何去何从。我猛地想起了《地覆传》中记载的一门法术,可以在泥偶中放入人体的某些部分,来做出酷似真人的偶人,何不用来复活我的母亲呢?想到这里,我便翻身起床准备试验,可身体像灌铅般沉重,眼皮也渐渐支撑不住,结果昏睡过去。
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五百年。等我再度醒来时,发现人们已经把破山神庙翻修成了白龙庙,而这里也就成了黑龙寺。在潭水中分别居住着白龙和黑龙,它们虽然彼此不像往来,但对人都还算和善。与新邻居打过招呼后,我开始埋头研究泥偶法术,不过由于五百年前使用禁术的损耗,我的力量已经不足以让泥偶活动了。正在苦恼之际,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我偶然从《地覆传》上看到了一个地缚之术,如过将神兽封入我所能控制的土地中,就能借助它们的力量,而现成的神兽就摆在我面前。
凭我的武功和法力,连一条龙也不能战胜,但两条龙就不同了。我故伎重施,利用它们的不合挑起争端,然后帮助白龙斗黑龙。在它们两败俱伤之际,我用地缚之术把它们压制到地下封印起来。当然,我也不能让它们被闷死了,每逢雨夜它们还有机会出来透透气。完成这个伟大的法术后,我又感到体力不支,再次睡去。这一睡,又是五百年。
当我苏醒过来,四周环境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我身体的左半酸痛,虽然还有知觉,但已经不怎么灵活。我忍住病痛,制作了第一套泥偶和这辆车子,并驱动它推我行动。操纵单纯的泥偶成功后,我开始考虑冤死的母亲复活,唯恐法术不熟练,便派泥偶出去挖掘了一座新入土的坟墓,把尸体带回来。那是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村妇,但我并不在乎她长得如何,只是用大锅煎熬,将她尸体煮烂,只取出骨头,抹上泥制成泥偶。然后,我进自己全力,赐予它生命。
没想到这次施法又让我昏了过去,只是这次并没昏迷太久,就被救醒。我一看原来是拥有了新生命的人骨泥偶,他磕头称我作恩人,对我感激不尽。不幸的是,这次做法使我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连一根手指头也无法动弹,是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不过经过近距离接触,我发现重生后的“他”有了自己的思想,既不受我控制,也并非原来的村妇,失望之极。于是,我拒绝了他的好意,遣他离开,去过自己的生活。我自己则在最初的泥偶的照料下另寻出路。
不久后,一身僧人打扮的他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原来重生的他是个不男不女的人,离开这里后出了家,并取了“戒安”这个法名。他告诉我,为我想到了拯救母亲的好办法,所以祈求龙神带他回来。我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他信誓旦旦,一定能让我母亲得到永生:“僧人可以超度亡魂,而这里又恰好是寺院,为何不建成专门供奉恩人母亲的寺院,让老太太成佛?”我相信了他,而他开始替不能行动的我募集僧人。
他把人带入这里,然后用取自大地的泥土让他们身心皈依佛祖,成为虔诚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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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仁贵讲述着他自己的故事、一直延续千年的故事。说着说着,一开始还带着悲伤的脸庞,逐渐流露出难以克制的得意。
“够了!”朱灵灵再也抑制不住胸中愤慨,怒吼道,“这、这简直……荒谬死了!”
“荒谬?”杨仁贵一皱眉,原本和善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你知道我娘亲的冤屈和我所承受的痛苦吗?他们的罪,就该用血来洗清!”
“就为了个人的复仇,杀害了数万无辜士兵?就为了虚无缥缈的理由,强迫那么多人替你做和尚?你一直都在强调个人的苦难,却有没有想过你给他人造成的灾难?”
杨仁贵根本听不进去:“小屁孩,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只考虑自己的得失、不把他人的痛苦放在眼里,你这种人,就该早早消失!”朱灵灵翻开手机,输入777的号码。“变身!”她举起手机高喊,却没有任何反应。“怎么了,这是?变身!”她再次按键,依然如此。
“要不说你们是小屁孩呢!”杨仁贵奸邪地笑着,木轮椅由泥人缓缓推动,朝朱灵灵靠近:“别忘了,这里布下了地缚之阵啊!经过五百年的岁月,黑白两龙的力量已经衰弱不堪,要让我重新补充力量,就只有得到新的神兽力量才行。我看出了你们所拥有的力量,才会引你们来这里。你们不是想知道一切吗?我把实情统统都告诉你们,不过代价就是——你们的力量!”
10.升天
叶晓龙挡在朱灵灵前面,拨999然后左手持手机向右一摆,喝道:“变身!”可他的变身也不成功,青色的光芒似乎被什么禁锢,刚散发出来就被逼回手机中。
“你们的力量再强大,也无法与养育一切的大地对抗!”名为杨仁贵的老者得意地大笑着。
三十六计走为上,见正面冲突没有胜算,朱灵灵连忙拉起叶晓龙,向来的方向跑去。虽然辨认不清路径,但一直跑就会越离越远,说不定还能找到变身机会,当时朱灵灵就是这么想的。
见二人跑开,杨仁贵冷冷丢下一句“逃不掉的”,身后的泥偶似乎得到了什么命令,眼睛一亮,推着紫红色的木轮椅走了起来。
没命地跑了半天,朱灵灵有些累了,叶晓龙也只好陪着她停下来。两人并排坐在台阶上喘气,拿起沾满汗水的手机一看,还是没有反应。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后,朱灵灵不禁想起来自平行世界的张星虎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脆弱呀!在没变身之前,你们就和普通的小孩没什么两样。”
张星虎所处的时代,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和谐安定,但弱肉强食的法则却悄悄笼罩着每个角落。关外虎视眈眈的凶蛮异族、山野占山为王的土匪草寇、城中蛮横无理的地痞恶霸,还有各地冠冕堂皇、肚子里却全是坏水的贪官污吏,让那个近似明朝的社会中的老百姓苦不堪言。因此许多人自幼习武,甘愿忍受种种非人的折磨来磨练身心,以达到超越自然的境界——这是在那个只相信力量、不相信眼泪的世界中闯荡出一番事业的唯一途径。
而通往异世界的门的彼端,在这样一个人人贪图科技带来的便利享受的时代,自找苦吃的人只会被视作怪胎。终日如蚂蚁、蜜蜂一般奔波劳碌,往来穿梭于都市某个角落和狭小巢穴之间的人们,似乎只在意钱包里的钞票,渴求知识和技能的**远远高过对健康身体的渴望。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就更别提什么修行了。
“在没变身之前……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吗?”朱灵灵自言自语着,像是在嘲讽自己的弱小。叶晓龙温柔地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灵灵,不要灰心……还记得吗,直到最后一刻,也绝不放弃,这是我们共同的誓言呢!就算我们不能变身,希望也还是存在的。而且……你是不会死的,因为我会保护你。”
朱灵灵模了模搭在自己肩膀上叶晓龙的手,感受着他的体温,还有那体内流淌的一腔热血,热泪禁不住在眼眶中打转,最后静静流淌下来。
“晓龙,谢谢你……”
“不要哭,”叶晓龙那沾满汗水和灰尘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笑,就可以了。”
就在这时候,那个熟悉的苍老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二人面前:“你们是跑不出我的手心的!”二人抬头一看,杨仁贵、轮椅和泥偶正逐渐从地中浮出来,仿佛那不是硬邦邦的泥土、青砖,而是平静的水面,而且下面还有什么东西平稳地托着。
叶晓龙站了起来:“就算舍弃我的性命,我也不会让你的错误再延续下去!”
“晓龙!”朱灵灵拉着他的手,深情地呼唤。虽然保护心爱的女孩子不受伤害是男孩子该去做的事,但她不想因自己而失去他。
“别担心,我并不见得会输给张星虎那家伙。”叶晓龙给了朱灵灵一个自信的笑容。朱灵灵明白了,为了她,他甘愿去呼唤另一个自我,哪怕冒着被对方永远吞噬或取代的危险。她感动极了,但不用刻意用语言去表达,因为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将这种情感传达给对方。
杨仁贵稳坐在轮椅中不动,大地却在异样地震动。泥土龟裂的缝隙中,爬出如胶似漆的黑色物质,它们缓慢流动着,蔓延到朱灵灵和叶晓龙脚下。叶晓龙将发愣的朱灵灵推了出去,而自己却像盾牌一样挡在前面。那些粘稠的液体突然扬起蜗牛触角般的前端,沿着腿向他身上攀爬上来,转瞬间便糊住他多半个身子!朱灵灵隐约看到,一个狰狞的影子从杨仁贵背后升起,将**的气息扩散在空气中。那,就是名为怨念的东西吗?抑或是,实体化的野心?
叶晓龙并没放弃,还在挣扎:“变身啊!变身啊!变身啊!变身啊!变身啊!求求你,变身啊!!!”
“没用的!你就乖乖被大地束缚,成为我的力量吧!”在杨仁贵痴狂的笑声中,黑色物质已经将叶晓龙完全包裹在其中。
在无尽的黑暗中,叶晓龙耳中回荡着“嗵、嗵”的响声。那熟悉的悸动,是自己的心跳吗?还是……什么预兆?
突然,一朵青色的火焰一跳,将空间骤然映青,然后,随着心跳般的脉动,向寂静的四周扩散出苍色的光晕。在那光中,叶晓龙看到了一条沉睡的巨龙徐徐睁开了眼睛……
像包裹木乃伊一样将叶晓龙紧紧缠绕的黑色物质已经由液体凝固成坛子装的大球,此时,它的表面突然传来细碎的“咔咔”声,接着,一道道裂痕开始迅速蔓延,如同火山爆发般,青色的光从每个罅隙里迸发出来。
带着龙的怒吼,叶晓龙击碎牢笼而出。在极不稳定光中,他的身体再次产生了那个变化——浑身长满鳞片、脑后飘扬着长鬃,穿着威武的铠甲,以半龙半人形态降临。只是这次,他的颜色是青色,这是和白虎一样的真正形态。
“就让我打倒你,来证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吧!”变身完成的叶晓龙异常镇定,嘴角挂着冷酷的笑容。
“吓唬谁?我难道还怕你……不……成……”杨仁贵本来还一脸轻蔑,撇着大嘴不以为然地说着,但说到半截,他的表情突然僵住了,接着就急促地喘起气来,仿佛要窒息一般。
朱灵灵惊讶地看着,发现杨仁贵的皮肤如同干燥的泥塑像般,在不断卷起、剥落,而皮肤下面,则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我……我……”杨仁贵绝望地叫喊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能行动,他说不定会自己撕扯自己,或是用头去撞石头或柱子;可现在,他只能干坐着,忍受巨大的痛苦。
望着他,朱灵灵突然醒悟了,带着哀伤的眼神道:“没发现吗?你的身体不能承受你所施展的法术的重荷啊!你并非活了千年,而是因过度滥用法术而休克了两个五百年。你的生命,已经随着这油尽灯枯的身体走到尽头了……”
“不!我……我还没完成……”
在杨仁贵身后,无数白光从各个殿堂升腾起来,撞在由水构成的天穹上便隐没其中,泛起一个个光晕。
“那些就是因你而死去的人的亡魂啊!拥有怨念的,不是你,应该是他们才对……”仰望着天空,朱灵灵喃喃道。
“娘亲……”杨仁贵眼圈红了,哽咽起来:“儿又一次让你失望了……”
“让我来结束一切吧!”叶晓龙要从腰间拔剑,却被朱灵灵按住:“我看不用了……”
突然,天空闪耀起了柔和的光,一个升天的亡魂又从天际折返,朝杨仁贵缓缓降下。
“娘亲?!”杨仁贵惊诧地望着如烟似雾的白色亡灵前端逐渐浮现的面庞,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日思夜想的母亲。
那位和蔼的老母亲点点头,道:“傻孩子……你又是何苦呢?娘希望看到的是为国捐躯的泥,而不是充满仇恨的你啊!”
“娘!”杨仁贵大哭起来,一个幻影月兑离身体,朝母亲飞去。“这么多年了,您究竟在哪里?!”
“傻孩子,当娘的,怎么舍得抛弃儿子呢?自从死后知道真相以来,娘一直就陪伴在你身旁,只是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啊!”
“娘……”
“孩子,我们走吧,到我们该去的地方……你的罪孽已经无法救赎,就不要再给添更多的人们麻烦了!”虽然早就失去了真实的形体,但那位母亲的目光依然那样慈祥。就这样,两道白光互相缠绕着,升上了天空,消失了。而杨仁贵遗留下的身体则彻底崩溃了,散成一堆黄褐色的沙子。
“或许,杨仁贵的本性并不邪恶,是仇恨改变了他,让他丧失了理智。”朱灵灵对叶晓龙说。
叶晓龙并没有回答什么,只是默默望着天空。良久,他才说出一句:“灵灵,感叹够了,也该干点正经事了,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幸存者。”
“嗯。”朱灵灵点点头,她看了一下,手机果然又能使用了,就变身成朱雀,与叶晓龙分头进入多如牛毛的房间搜索。不久,他们陆续找到了那些以活人**作胎的佛像,只是其中大多数都已经耗尽生命,成了干枯的尸体。不过,最近失踪的24个人总算找到了,隔着泥层,还能感受到里面的生命气息——那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妙感觉。小心翼翼地敲开厚厚的泥壳,里面的人眼皮紧逼,像是昏死过去,不过一模还有微弱呼吸和心跳。
朱灵灵和叶晓龙通知先生准备好救护设施,然后张开防护层,开始向外运送这些衰弱不堪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找的,神通广大的先生竟然派来一架无人驾驶的直升机,把伤员在机舱里固定好后,直接接走。朱灵灵和叶晓龙的任务总算圆满完成了。
“这次挺有意思,最后,我们什么也没做……”叶晓龙道。
“不,”朱灵灵一笑,“我们见证了一切,尤其是我们之间的……友情。”
“友情……真的只是友情吗?”
朱灵灵没有回答,只是呵呵笑着。那笑,似乎有无限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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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晓龙,你没去可太可惜了!我们这次在山里玩得真痛快!拥抱大自然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电话中,高云鹏一个劲吹嘘着。而叶晓龙只能无奈地静静聆听。“如果你们知道这是植入你们脑中的伪造记忆,你还会高兴得起来吗?唉,很多时候,还是知道得比较少才比较幸福吧!”
说起“知道得比较少才比较幸福”,叶晓龙还另有感触,自从张星虎知道了他也可以变身为形态后,一直说要找机会和他较量较量。这种切磋,对张星虎来说是家常便饭,而叶晓龙并不喜欢。
“是谁这么快嘴?”当他皱着眉头,用目光扫视的时候,朱灵灵蹑手蹑脚地开门要出去。
“灵灵,你干什么去?”
“我……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还有演出……”朱灵灵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其实明显就是心虚嘛!
“借口!没想到竟然是你出卖我!”叶晓龙佯怒道。
朱灵灵顽皮地一吐舌头,做个鬼脸:“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嘛!”
追逐声、笑声,再次回荡在天蝎座大厦地下深处,这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
(鬼寺※#183;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