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瞻侧过头去,才想要暗示点什麼,却见万里的眼睛也瞪著谷口的位置,「她竟然真的来了!」
阮瞻没说话,怕一开口就会喷出血来,只是向万里抬了抬下巴,然后用眼神做了一番暗示。万里与他从小在一起打架无数,配合得默契之极,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边的关正见他们两个无声的传递著信息,好像在酝酿著什麼,又见万里的目光一直看的他身后,不由的心裡一凛,也疑惑的循跡望去。
只见一个红衣美人悄生生的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正好把守住了山谷入口的位置。她身上穿著奇怪的古装,脸孔雪白,一双眼睛奇异的发亮,瘦骨伶仃的,气质冰冷之极,往那裡一站就让人不自禁的觉得寒气逼人。
「又一个来找死的!」关正冲口而出,却发觉自己的声音毫无自信。
其实那女人即没有动也没有说一个字,眼神飘乎又空洞的望著前方,目光彷彿穿透山壁到了另一个遥远的所在,对山谷裡的一切理也不理,但就是让人感觉——只要她守在那裡,没有人能出得去!
「你是谁?」关正再问。
「他们要逃了!」红衣女人幽幽的说,「他们就要逃了!」
关正心裡一哆嗦,一瞬间茅塞顿开。
原来,阮瞻并不是无意中逃到这个山谷的,他老早就有了计划。在八角楼中的四方阵和在密林中看似无用的打斗都是為了消耗他的功力和实力,在最后才把他引到这裡来。
他遇到了一个虽然年青,但心机多麼绵密深沉的人啊!
阮瞻知道功力远不如他,所以採取了这种灵活的战术。先是成功的在四方阵中断了他两条袖中籐,然后在密林中又破了他指挥动物和爬虫的鼓,最后跑到这山谷中消耗尽了他所有控制籐木的蛊虫。这一种蛊虫是有时间限制的,过了一定的时间就再控制不了的植物了。
他预计『人茧』製成后,这些蛊虫的控制时间也就到了,那时候他也就仅剩下黑木棒这一件武器了。这麼多年来,他歷尽千辛万苦才炼成的多种宝贝,不到一晚上的时间竟然让阮瞻一一破解,让他怎麼能不恨他!
他猛的回头望去,就见阮瞻嘴裡念动著什麼,随后『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直接喷到万里的身上。
万里没有躲,事实上他也躲不了,因為那些籐蔓已经把他缠裹得马上就要没顶,所以阮瞻的血全数喷在了『人茧』的外壁上。
只听『彭』的一声响,包裹在万里身上的籐蔓泼了油一样的剧烈燃烧了起来,并迅速蔓延到全身,远远看去有如一个巨大的火球。
小夏此时已经被完全包裹住了,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是因為残裂幡的缘故,被勒得不紧,不但还能呼吸。也能从籐蔓的缝隙中模糊的看到一点火光。她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麼。只能乾著急,可外面的关正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大吃一惊,没想到阮瞻如此悍勇,竟然能利用被他折磨到吐血的窘境,想出了运用血咒月兑困的主意来!他听师公说过,道家的血咒会把符咒的威力加倍,但只要一点体外之血就可以了。现在阮瞻被他打到吐血,用的是内热之血,还呕了那麼一大口,所以虽然没有实质的符咒,只是念动咒语而已,那威力还是非常强大,一瞬间就把深山古籐烧著了。而且还伤不到籐内的人。
他修习的是巫蛊之术,并不会快速移动,此刻只好狂奔过去,试图阻止,可那火烧得太快了,等他赶到,恰巧万里摆月兑了束缚,一下子从硬茧中跳了出来,逼得他不得不后退。
万里也不追他,举起那根贴满符咒的木棒,等阮瞻又一口血喷在上面,立即挥棒到阮瞻身体外的籐蔓上,好像知道不会伤到裡面的人一样,用尽力气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阮瞻身上的硬茧四散迸裂,一条人影向前倒下,被万里小心的扶住。
「还挺得住吗?」万里关切的问。
「没事!」阮瞻抹了抹嘴角的血,「我去把小夏弄出来,你小心关正!」
万里鬆开阮瞻,伸直了手中的木棒指著几米外的关正,平时总是掛著温和而阳光的笑容的脸上严肃之极,「受死吧!你的命到今天就了结在这儿了!」
关正自持能力高超,从没有把这几个人放在心上,可这次在万里略带狂气和怒气的质问下竟然没有回答出话来。
他不愿意直视万里的眼睛,把目光移到阮瞻的身上,只见阮瞻虽然吃力但又坚定的提起血木剑,直接把小夏身上的茧壳劈开,把她也救了出来。这证明——他做人茧的计划全部而彻底的失败了!
此情此景,让他的心突然產生了一种绝望和怨恨!為什麼他总是失败?从生下来就让人厌憎,好不容易被师傅收留,却又被她戒备著,爱上一个女孩却被人抢走!他经歷了无数无法形容的痛苦修炼,只想能够主宰自己的事情,為什麼总要受其它人的左右?
财富,他有的是;以前和他交手的人,他都可以操控;违背他意志的人,他可以直接杀死,可是他真正想得到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得到——权势,他期望的秩序,女人,一个家!
為什麼会这样?為什麼只有他倒霉?不,他不服,他不甘心!他要抢回来!万物神不赐给他所想要的东西没关係,他自己抢!
想到这儿,他又生出一股勇气。他还有最后的法宝没用哪,就算今天不能斩草除根也没关係,至少他有跑路的机会。那个红衣女人堵在那裡又如何,看著那麼弱,也许又是阮瞻用来唬人的!
如果让他离开,早晚他会报復这些人!
「他要最后一搏了。」阮瞻仔细观察著关正的举动。并趁他发楞的功夫喘了口气,忍耐著的疼痛,大声说,「佈阵吧!」
午夜三点的山谷中空寂之极,除了瀑布的水流声没有任何人声,所以阮瞻这一句喊来,洪亮的声音立即响彻整个山谷,餘音繚绕。无论是身处任何一个角落裡都能听到。
回音仍在,他随手虚空画符,用那个改良过的时空扭曲术一下就把万里和小夏送到了水潭那一侧的瀑布边上,他自己则还站在原位,也就是入口的左侧。
万里和小夏一到了自己的方位,万里就不知从哪裡拿出一隻竹篮来,并把竹篮中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瀑布前的一块书桌大小的平整青石上。
一个香炉,一些香烛,几张符纸,一柄仓促製成的破木剑,还有那个一个小小的荷包。正是那种在八角楼时,阮瞻用来吓唬捉弄他的荷包,冒充他师傅圣物的荷包!
关正见了此情此景,心裡愤怒得要爆炸了!
这是干什麼?捉鬼吗?他可是人。最高等的人,能操控人的生死,左右人的命运的大巫!他不让别人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已经很仁慈了,还要受到这种侮辱吗?
他气极反笑,对著阮瞻傲慢的撇撇嘴,「又布四方阵吗?你啟阵的符咒在哪?你的守四方的人又在哪?」他说著四周看看。
只见正对著谷口的瀑布处,万里和小夏两个人守著,小夏还是跑著残裂幡不放。万里则站在那块大青石旁边,一副随时做法的样子;阮瞻站在入口的左侧,胸口血跡斑斑的,一隻手扶著石壁,一隻手竟然以血木剑拄地;身后也就是谷口的位置,那个一言不发的女人就站在那;山谷的左侧并没有人。
他想仰天大笑,因為四方阵有一方没有人守,明显阵形不成,可是他又笑不出来,阮瞻太出人意表了,他再也不能大意。
他慢慢抽出别在腰间的黑木棒,摆了一个戒备的姿势。
「既然来了,请各守各位吧!」阮瞻又一次说话。
关正心裡一凛,以為阮瞻还有其它援兵,连忙向那其它两个方位看去!
他身后,那女人向前走了几步,稳稳的站在正西方,挤压得这个阵形更加完善。而且,关正终於看清了,那女人不是在走,而是足不沾地的飘了过来!原来她不是人,而是个女鬼!阮瞻竟然请来个女鬼帮他守阵!
阮瞻是要借助鬼魂的灵力吗?
这女鬼的外形如此完美,乍一看根本分不清她是人还是鬼,只怕是修炼了些日子的灵体了,那麼这个阵法一旦啟动,力量会比在八角楼时强大很多,假如正北方空著的位置也有个具备相当力量的人来守的话。
他想著就向北方看去,见那边还是空著,只不过有一丛杂草不停的抖动著。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边的万里发话,「假如你不敢自我解月兑,那麼请离开,我还閒著哪!」
那草丛又抖动了一阵,显然裡面的人害怕而犹豫。
「小夏,你待在这裡,我去守北方。」万里大声说。但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草丛中钻出了一个人来。
蓬头垢面、衣衫襤褸,不是那个丛林怪人阿乌又是谁?!
认清眼前的人是谁后,关正终於大笑了起来。
「哈哈,姓阮的,你本事!竟然把这个废物也找了来!」他说著又转向阿乌,「你这不知死的东西,我放过你,你竟然要来找我麻烦吗?我们说过了,只要你永远不让我见到,我就不动你,可是你今天竟然来帮著我的敌人,我发誓一定要你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早就让她生不如死了!」万里截过话头,惟恐他对本就犹豫不决的阿乌造成影响,「你又假仁慈啦!老人家,这真的很噁心。」
「你懂什麼!她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应该受到惩罚!」关正厉声说。
「可是无论是否受惩罚,也轮不到你来决定。你把自己当成谁?上帝?老天爷?还是万物神?」万里继续说,不让他有任何一个机会打击阿乌,「你也不用吓唬她,没有谁会永远怕谁,因為力量不是永远的,也不是不变的。而且她怕的只是自己当年的错事,如果怕的是惩罚,还有什麼惩罚比你做的更残酷?与其这样零割碎切,不如直接一刀来得痛快!现在我们大家都知道了当初的事,她还有什麼好怕?!这麼多年啦,她受的还不够吗?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说著,偷瞄了阿乌一眼,见她挺直了腰桿,虽然脸黑黑的看不清表情,但一双微泛绿光的眼睛闪烁著坚定的光芒,心底吁了一口气。
他们这个阵不稳定,那两方都随时会出事的。
阿乌这一边自不必说,那是阮瞻在去村长家的路上遇到的。也就是说,阮瞻一直想找她却找不到,而这一次是她主动找他的。
她一定是在暗地裡观察了阮瞻好久,觉得他有战胜关正的机会,所以才会站出来。那对在山林裡苦熬多年的她来说,对已经受够了这折磨的她而言,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她要阮瞻帮她,而阮瞻答应过村长了,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
仔细询问才知道,点燃这把罪恶之火的人竟然是她,起因只缘於女人的妒忌!
她和关正一起被认為是有天授神力的神子,被这山林有史以来最善良最有能力的阿百雅禁一起收為徒弟,但是不久,她就被认為和关正的能力有著天壤之别——关正有著超过想像的力量,而她只是稍微有点异能而已。
她妒忌他,但也畏惧他,因為他从小就有的那种残忍的气质。当师傅去世后,他们一直在八角楼共同生活到十五岁才离开。
两个未来的道公道婆,还是阿百雅禁的徒弟,村人们的态度只有尊敬、小心翼翼,虽然看来风光,但那也意味著孤寂、疏远。相依為命中,她对这个曾经憎恨和妒忌的人的感情產生了变化,变成了崇拜和爱慕!
然而她不美丽,所以儘管她暗恋他多年,最终仍然不得不看著他去娶别的女人!
那个苗女很美丽,让她自惭形秽,但又极度愤恨。当她得知那苗女爱著一个知青时,她有了破坏的慾望。
外人听来,这是个美丽又凄凉的爱情故事,其实那苗女爱的是那个知青不假,但远没到生死相许的地步。只是在婚礼的当天,她做法遣了一个水鬼来找替身。
她在新娘的背上画了个人们看不见的黑色的锅底状的东西,在新娘路过河边的时候,跑出来唱「多罗罗,多罗罗,背黑锅的来替我!谁在背黑锅?」
新娘不由自主的答了一句:我!
从她回答那一个字的开始,长达数十年的悲剧也开始了!
阿乌——才是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