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也已布满泪痕:“是啊,这也不免过于残酷了,当我知道二少爷已经过世了,而且凶手还是小少爷时,简直是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吗?……”
情绪有些激动的福伯说到这里,巨烈的咳嗽了几声,哽咽着慢慢的继续述说:
“发生这样的悲剧,起因还要怪我啊。本来我明明答应过二少爷的,要好好照顾虹小姐,但还是没能阻止她上吊自杀。没能完成对二少爷的承诺,我那还有脸去见二少爷?不过,虹小姐留下了小少爷,这可是张家的血脉啊,我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照顾。”
“但那个穷山沟里实在太穷了,我拿什么好好照顾小少爷呢?无计可施之下,我想尽办法把小少爷送到了镇上的孤儿院,至少在那里小少爷可以不用饿肚子吧?把小少爷送到孤儿院后,只要我一有空就会去看看他,每次去的时候,他都福伯福伯的叫的我好亲热,小少爷他真的是把我当家人啊。而且每次小少爷都对我说,他过的很好,叫我不用担心,他长大了能赚到钱时一定会好好孝顺我。其实……其实他应该孝顺的是二少爷啊,可事实却……却……”
说到这里,老人已哽咽着不能成声了,好半天平复下来后才接着说了起来:
“直到有一次,我如同往常一般的去看小少爷,却得知了他已经不见了的消息。我像发了疯样的想找到小少爷,但已经事隔近一月了,我又能找到什么线索?后来在我不断的追问下,孤儿院的负责人才把小少爷在孤儿院里的一些真实情况告诉了我,原来他过的是那么苦的日子,难怪他要逃离这个地方了,也难为了他以前总要强颜欢笑的让我不用担心。我对不起二少爷,对不起虹小姐,也对不起小少爷,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找到小少爷,不然的话我怎么去面对二少爷?我这辈子还怎么能活得安心?”
“我离开了老家,踏上了寻找小少爷之路。但人海茫茫,我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小少爷呢?多年来,我的足迹踏遍了几乎我所能去的所有地方,希望能找到小少爷,但每次等待我的都是失望。我隔个一两年,也会回老家去看看,看小少爷有没有可能回来,但依然只是空等。后来,我年纪大了,腿也不太灵便了,就将侄儿土根带了出来,陪我一起找小少爷的下落。”
看着福伯那苍老而病弱的身体,天丛云剑心下暗暗感动:这是一位多么可敬的老人啊。他的年纪与张仲谦相近,那么顶多也就六十出头,但他那瘦弱的身子,却活生生是一位饱经风霜行将就木的老人。以他的经济条件,所谓的寻人,只能靠自己的双脚,行上千里万里的路,在茫茫的人海中用自己的嘴一个个的去问。这样艰苦的寻人之旅,他坚持的不是十天半月,也不是一年半载,而是足足三十余年的光阴。将自己人生中最黄金的岁月,投入到这个毫无希望的寻人中去,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多大的毅力才能坚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不是为了名和利,只是为了一句承诺,只是为了能有一个交待,这是一种怎样感人的品质?与此相比,发生在蜡王山庄的那幕人性丑剧,又显的是多么的渺小?眼前虽然只是位毫不起眼的瘦弱老人,但他身上却闪着耀眼的光茫,足以让人不敢逼视。
全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过人之处,福伯还是以平静的语气述说着:
“说实话,那么多年了,时间隔的越久,想找到线索就越发困难,虽然我还在不断的坚持,但信心也在逐年下降。说实话,除非小少爷还记得他出生的地方,能自己回来看看,不然的话,我真的会以为小少爷会不在人世了。要知道,当年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要想活下来可不是件容易事啊。”
“有一年,我和土根在外面实在找不到什么消息了,就想回老家看看。回去后才知道,原来差不多在半年前,曾经有个有钱人来找过我的下落。我能够认识什么有钱人?除非是二少爷或者是小少爷发达后来找我。可惜的是,山沟里的人都是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人,除了能告诉我有个有钱人来找我外,也提供不了什么其它的资料。”
“但只要知道有人来找过我,那就表示小少爷很可能还活在世上,那么我找到小少爷就还有希望。这一下子,又增强了我能找到小少爷的决心,也使我能够继续坚持下去。”
“我开始顺着曾有个有钱人来找过我的这条线索,追寻了下去,虽然能掌握的线索不多,但也总算是有了努力的方向。两年前,在机缘巧合之下,我遇到了一位自称是私家侦探的人,那个人居然在到处打探一位有色盲症的女子下落。”
“带着这个疑问,我和那人交谈了起来,确认了他所寻找的就是虹小姐。我如实的告诉了他虹小姐已经去世了的消息,顺便向他打听到底是谁在找寻虹小姐,在我想来,这世上除了大少爷或是二少爷外,应该没有其它人会关注虹小姐的下落了。”
“可惜的是,那个向我打听虹小姐消息的人,吱吱呜呜的不想说清楚谁是雇用他的人,而且在证实了虹小姐已经死亡之后,就找个借口告辞了,我甚至还来不及向他说明小少爷可能在世且我正在寻找的事。”
“不过,这样一来,我的手头就掌握有了两条线索,一是曾有个有钱人来找过我,二是同样还有一个有钱人在打听虹小姐的消息。结合着这两条线索,我终于找到了自己应该去寻找的方向,于是我让土根带着我又开始了四处奔走。差不多两个月前,经过多方打探,我终于知道了,原来二少爷已经功成名就成了一代蜡王,而小少爷居然就在二少爷的身边工作,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父子对面不相识啊。”
“也许是老天有眼吧,虽然二少爷和小少爷互相不知道身份,但他们却已经情同父子般的生活了二十年。我激动不已的给二少爷通了个电话,告诉他这激动人心的消息,即使只是通过话筒传来的声音,我也可以感受到那一刹那间二少爷激动的无以复加的心情。”
“通完电话后没过三天,我就收到了这样一封紫色邀请函,我看到函上写的是新年之际,想着现在连腊月都还没到,也就不急着往这里干了。那里知道,这函上的时间不是指农历,如果不是出于这样的一个误解,只要我在事发之前能赶到山庄来,那么……那么……小少爷和二少爷父子相残的悲剧,应该就不会发生了吧?这……全都……全都是……我的错啊……”
说到这里,老人已是语不成声了,伴随着他剧烈的咳嗽声,他那张苍老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