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瑾兄……”孙翊跪在周瑜躺卧的床榻前,双眼巳经红赤,泪流满面,痛哭失声,右手成拳猛击青石地面,擂得地面“咚咚”作响。
只可惜,周瑜已无法再回应一声。
……
周瑜苍白的面庞平静似睡去一般,于他而言,死或许更是一种解月兑——终于可将一切的忧烦抛诸身后了。
“顾瑜平生,幸甚,幸甚!憾甚,憾甚……”
周瑜临终前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脑中回响着。“幸甚”、“憾甚”这两个状似完全相逆的词字,便是周瑜对其一生的回顾“……幸甚”中的幸是指什么,我并不知晓;但这“憾”,恐怕是对未能挽狂澜于危际而感到由衷的遗憾。
……
“大书石上莓苔封,千年不泯周郎功。
我今送客放舟去,江山如旧还英雄。”
琴剑诗书、才华横溢、胸藏甲兵十万的一代儒帅就此故去!而在原先的历史轨迹中,再过6年,才是周瑜人生最辉煌的时刻——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只可惜,这一切皆已无法实现……
纵为对手,周瑜也是最值得敬佩之人!
……
“伯言,传我将令——速觅最上等棺木,为周都督收殓。”我无声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明日一早,命人以最快速度护送周都督棺木回庐江,妥善安葬!”
庐江是周瑜老家,让他落叶归根是我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从赣县到庐江虽有数百里之遥,但赣县之东有赣水,经赣水顺流一路南下,可以直接抵达鄱阳湖。只要能对周瑜的尸身做些防腐处理,应当可以安然送至庐江。
“是!”陆逊应了一声,举步离去。
再回头看了一眼周瑜,我挥手示意魏延等人随我一道离开房间。
来到房外后。我让全琮将孙匡、朱然、贾华三人也押到周瑜停尸的房内,也算让他们与周瑜“道个别”。县衙四周守卫如林,料想孙翊等人也逃不出去。当然,如果他们当真不识好歹,妄想月兑逃,也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
一众人等回到县衙大堂后,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周瑜的死,令大家都有所感触。连魏延都面色凝重,流露出一丝沉思之色。
作为敌人,周瑜可谓令人“痛恨至极”。但当他真正故去时,心中反而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高兴,反而有些伤感。
“文长!”我忽地出声打破堂中了平静。
“呃~”魏延回过神来,应声回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即刻遣使向寿春报捷,向丹阳、庐江、吴郡、会稽报捷!”我朗声说道。
“是,将军!”
“此战我军击灭残敌。大获全胜。着实可喜可贺……你们一个个耷拉个脸做什么?”我嘴角微扬,好笑地说道,“今日当举军同庆!”
“……堂中众人微楞了片刻。首先还是魏延先咧嘴笑了开来,“被周瑜那家伙搞得心里沉甸甸的,居然忘了今天是真正的大喜日子。将军,今晚您得请喝酒,我可是两月没沾过一滴酒了……”
“好!”我点点头,大声笑道,“今晚我来陪你喝个够……”
“将军,跟您就免了……我甘败下风……”魏延摆了摆手,转过头,嘿笑对陈到说道。“我跟叔至一年多没一起喝过酒了,今天得看看叔至酒量有无长进……”
“哈哈……”
堂中气氛逐渐活络了起来,笑语不断……
……
与孙家争夺江东的争斗,持续了一年半,而今终于到了落幕的时候……
可喜啊!
建安七年八月初三晚,鄱阳大营水寨
自先前迫降江东水军残部后,甘宁便领锦帆水军主力暂且屯驻在鄱阳大营。
大察周遭水域,有5、6艘走舸快船来回巡视,以确保水寨安全。甘宁大胆中丝毫不缺乏谨慎。尽管敌人已被消灭,但还仍有“盟友黄祖水军”觊觎在侧。谁也不敢肯定,这个不太可靠的“盟友”是否会突然来个反戈一击。毕竟先前两军曾有过性质恶劣的对峙,更险些动起手来。
水寨帅帐之中
“黄祖那厮实在有些犯贱,居然不断地放话污蔑老大……”丁奉面色愤愤,大声对甘宁说道,“老大,要不要教训教训荆州水鱼?”
“黄祖这混蛋确实欠揍……”稚气未消的凌统接口骂道,“没有本事,还只会欺软怕硬,上次我没宰了他,真是算他运气!”凌氏父子归降后,甘宁对他们礼遇非常,器重的很。凌操毕竟效力孙家时日较长,一时间还无法真正接受自己身份的转变,但年轻的凌统却是毫无顾忌,很快便与年龄长他不大的丁奉混得滚熟。
“呵呵……”甘宁爽朗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跟这废物计较什么?若真要动手,灭了他的废物水军还不是是跟捉鱼捞虾一样容易……”
“统领,有将军的急件!”军司马张德手持一细长竹筒掀帘进帐,行了一礼后,向甘宁禀报。
“快拿上来!”
接过竹筒后,甘宁右手稍一发力将竹筒捏裂开,从中取出一纸绢书,迅速浏览了起来。
“哈哈哈……”小半晌后,甘宁放声长笑了起来。
“老大,怎么了?”丁奉好奇地询问道。帐内的蒋钦、凌操等人也将关注目光的投向甘宁。
“孙家残军已被将军尽数击灭!”甘宁面露狂喜之色,声音洪亮而兴奋地回道,“孙翊、孙匡兄弟就擒,周瑜病亡!”
“太好了!”丁奉同样非常激动,立即高呼起来。
“……”蒋钦、凌操二人却无法感受这胜利的喜悦。两人都曾跟随孙策、周瑜开创了孙家的江东霸业,见证了孙家最辉煌的时刻,而后又逐步经历了孙家的没落,直至今日……孙家基业的彻底覆亡。蒋、凌二人心中有伤感、悲戚、无奈……惟独没有喜悦!
“踏浪,子覆。莫要如此……”甘宁很清楚蒋钦、凌操心中的感受,收敛了笑容,恳切地说道,“常言道不破不立!孙伯符能做到的,刘皇叔一定能做到;孙伯符做不到的,刘皇叔也能做到。相信老甘我,咱们一定能跟随皇叔和将军,创下比这江东大上无数的基业,立下比你们当初大上无数的功劳……”
蒋、凌二人默默点头,目光黯淡而游离。
甘宁无声叹了口气,低头再朝绢书看了一眼,忽地起身说道,“踏浪,子覆,有件重要事务,你们可愿去做?”
“请统领吩咐!”蒋、凌二人恭敬地生分地说道。
“将军准备自水路将周公瑾尸身运回庐江老家安葬,目前可能已至半路……”甘宁目光紧盯蒋、凌二人,故意稍顿了顿。
“什么?”蒋钦、凌操惊愕中又带了几分欣喜。周瑜在江东军中的威望可说无二。江东军将领对其皆是尊崇异常。先前蒋、凌二人的伤感。半是因为孙家的覆亡,还有一半则是因为周瑜的病故。虽说马革裹尸、青山葬魂是军人常有之事,但听得周瑜尸身能够葬回故里。还是让二人欣慰不已。
“将军命我派战船接应护送周公瑾尸身……”见到蒋、凌二人反应,甘宁脸上笑意瞬闪而没,朗声说道,“踏浪、子覆,你们可愿代我走一趟?”
“谨遵将令!”蒋钦、凌操二人毫不犹豫地单膝下跪,双手合抱成拳,大声说道。
“都是自家兄弟,勿需动不动就行这样的大礼!”甘宁上前将二人一一扶起,笑着说道,“待周都督重返鄱阳湖后。咱们锦帆营全军出动,护送他回‘家’!”
“锦帆,多谢你了!”
“多谢统领!”蒋钦、凌操声音微颤着向甘宁道谢道。
甘宁点了点头,随即对张德说道,“德小子,即刻派快船向庐江、丹阳报捷!”
“是!”张德声音异常洪亮应道。
……
建安七年,八月初五黄昏时分
秣陵城,郡守府会客厅中
简雍正在试图游说被软禁在秣陵的张昭、鲁肃二人归顺刘备。
“子布公,子敬公。你二人皆是天下奇才,为社稷、为黎民苍生,皆不应如此荒废胸中经纬之才。还望二位不计前嫌,投效皇叔吧……”这已是简雍第三次登门游说二人归顺,前两次皆无果而终。张昭、鲁肃一行被送至秣陵后,简雍偶然机会探望了他二人一次,稍一交谈即为二人之才所动,大起敬佩之心,遂三番两次地游说起来。
“简长史,你之盛情鲁肃甚为感激,但肃并非朝秦暮楚之人,还乞见谅!”鲁肃和声回道,但却是毫不松口。
“我与子敬之意相同!”张昭微捋长髯,淡然说道。
“二位何必如此……”简雍费尽口舌,仍是无法见效,不禁有些丧气。
“踏踏踏……”急促的脚步声后,一名明显是锦帆营的士兵来到厅外,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长史大人,庐陵大捷!”
简雍、张昭、鲁肃三人同时颜变,但简雍是喜,张、鲁二人却是忧、惊……
在简雍阅览战报绢书的当头,张昭、鲁肃焦急担心的目光始终紧盯着他,至最后,鲁肃实在忍不住询问道:“简长史,可否将战报内容告之我等?”
“……”简雍点点头,和声说道,“张公、鲁公,贵主已被我家张将军擒住,贵主残军已尽数被灭……”顿了顿,简雍叹气说道:“孙家已亡!”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张昭、鲁肃还是惊地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楞立当场。其实,以张、鲁之智,何尝不知自孙权身死、柴桑失陷之后,孙家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但真正听得这个消息,还是无法接受。
“敢问张将军如何处置我家主公了?(敢问公瑾如何了?)”呆立片刻后,张昭、鲁肃同时出声问道,但所问的重点却有所不同。
“张公放心,张将军不会为难贵主的,否则也不必生擒了……”简雍先回答了张昭的问题,随即面色沉重地对鲁肃说道,“鲁公节哀,周都督于征战途中积劳成疾,已然病故!”
鲁肃又是一阵呆立,双目微闭,掩饰着眼中地悲戚,头颅微垂,缓缓地来回摆动。
片刻后,张昭、鲁肃二人一齐请求返回被软禁处,简雍应允。在他二人刚出厅门时,简雍地声音悠然传来:“周都督遗体不日即将被运回庐江安葬……”
鲁肃眼中光芒微闪,低喃了一句:“公瑾……”
八月初七申时,一骑快马飞驰进寿春城中
郡守府议事厅中,群臣聚集。
“主公,何事招我等急至?”孙乾略显惊异地询问道。刘备通常两、三日才召集群臣议事一次,而今日上午恰恰已经议过事了,现在众人又被招来,不禁有些惊愕。
刘备从身前桌案上拿起一纸绢书,微笑说道:“翼德已定江东事矣!”
厅中立时一片哗然……
一个时辰后,寿春举城欢庆……
八月初八,领荆州水军屯驻柴桑水域的黄祖得到一个消息。
“什么?甘宁那厮将锦帆水军全部战船调往鄱阳湖?”黄祖惊疑不定地说道,“他想做什么?”
黄祖沉吟片刻后,命令道:“派人去问甘宁,他准备搞什么鬼?”
……
两个时辰后
“……说!甘宁说了什么?”黄祖厉声说道。
被黄祖派去问话的荆州水军军司马满头是汗,支支吾吾地说道:“甘宁……他让大人您……洗干净脖子……”
“嗯?”黄祖不解,略一思索后,竟出了一身冷汗,大声喝令道,“快,传我将令,全军戒备!”
……
数百艘大大小小的锦帆水军战船遮断长江,旌旗蔽日,号角齐鸣。
一艘斗舰大船,缓缓行出彭蠡口,在其余战船的护卫下,驶向庐江。在这艘斗舰的船头,一杆暗红水麒麟战旗迎风飘扬,旗上只有一个斗大的——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