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荆、扬两州真能从大涝和大疫中月兑险,说不定就能得到一个绝好的北伐机会!”在天灾之祸未消的情形下轻谈战事,原本确实容易给人造成枉顾民生的感觉,但此刻厅内只有我们两人,庞统说起话来也没有太多顾忌。
“怎么说?”我转头看向庞统。
“此次的涝灾规模之大,可说是统此生二十余年来仅见,以我荆州如此完备的水利,尚且损失如此惨重,曹操治下中原诸州情况必然要严重得多。但大涝之后的大疫才是最为可怕的,如果曹操未能如我荆、扬两州一般有效遏制住瘟疫的扩散,恐怕这一次豫、兖诸州又要重现白骨露于野、家家生僵尸、户户闻哀啼的凄惨景象了。”庞统轻叹了一口气,感慨说道,“若民间瘟疫猖獗,曹操麾下军士也必难保不受祸害。搞不好,就这场瘟疫,便可让曹操折损数成军力……”
“对了,士元,你昨日不是夜观星象了么?今后一段时间天气将会有什么变化?”忽然想起一事,我打断庞统的话询问道。
“将军放心,降雨已经过去,今后应该会一直放晴……”
庞统对我问话的意思有所误解,笑了笑说道,“若统所料不差,天气恐怕会回暑一段时间,或许会延续到十月……”
听到这里,我心中不禁一凉。时过中秋。居然还会回暑,实在有些反常。而天气的反常变化,最容易导致传染疾病的蔓延。尤其是死亡的人畜尸身,若不能尽早妥善处置,在高温的天气下最容易滋生出各种传染病菌,大涝过后肆虐地洪水更为病菌的蔓延传播提供了天然的条件。这时代的百姓,缺乏的必要的安全卫生常识,一旦饮用了被病菌感染的河湖水。瘟疫也就由此传播开来。正因此如此。我才特地以带着强制性的命令,要求荆州百姓只能取地下井水饮用。而在曹操治下,恐怕不会有人知道这样去做。(以取食地下水,来预防控制瘟疫传播地措施。是近代才出现地)酷热的天气,可以说是瘟疫流行的天然温床。所以。听得庞统说及天气会回暑时,我已明了一场大瘟疫恐怕已是再所难免了。凭我的影响力。或许能让荆、扬两州少受瘟疫之苦,但对于曹操治下地各州郡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将军,怎么了?”庞统见我神情黯,略显惊讶地询问道。我轻轻摇头,示意没有什么,随即抬手让庞统继续说下去。
“非但曹军军力可能会在瘟疫中严重受损,更关键的一点是,今年曹操治下半数以上地州郡,粮食绝收恐怕已成定局,而且,偏偏这几州都是曹操的产粮大州。这便意味着,至明年秋收,中原、河北各州地粮食匮乏已是必然。比之曹操,我荆、杨两州虽然也面临绝收境地,但扬州有八个郡、荆州有六个郡,六月底时已经完成一轮粮食收获。再加上此次幸月兑涝灾祸害的交州,今年我方的新粮收成,满足军民生活所需应当不成问题。而且,此前两年,荆扬都大获丰收,存粮也是非常充足。”庞统相当肯定地说道,“单就粮食而言,便是主公对曹操的一个极大优势。此外,若曹操在涝、疫大灾中损失惨重,而主公治下却是民生安保,先前流传的谶语便可成为又一大臂助。世人多有愚昧,只是灾害天定,却不知人力亦可扭转。只要能利用得当,这小小的谶语,便足可抵十万大军。”
“有如此多的便利条件,真可谓是天赐的北伐良机。”庞统眼中浮现出兴奋之色,昂声说道,“纵然无法一战定乾坤,夺占一州数郡绝对不成问题。”
“若瘟疫未退,贸然北伐是否有失妥当?”我疑惑地问道。
“将军放心,统已查阅无数典籍,发现通常入冬之后,瘟疫就会退去!”
是了!天气转冷后,肆虐的病菌就会死亡,或是进入潜伏期,如此瘟疫自然就会退去!听庞统这一说,我脑中灵光一现,会了过来。正如庞统所分析的,这场原本祸害无穷的天灾,确实可以转化成一个绝好的战机。但这有一个前提……得先保证荆、扬两州能够平安地度过瘟疫的浩劫,否则一切都是空话。两日后,在一艘蒙冲战船的护送下,长沙太守张机赶到了襄阳。或许是因为担心瘟疫的缘故,这位儒雅的“医圣”太守显得很是忧愁。当马良介绍了我所下令实施的预防瘟疫措施后,张机先是一阵愕然,随即也不顾上份之别,有些失态地急向我询问起这些举措的依据来。虽然有些班门弄斧的意思,我还是耐心地将“半调子”的现代传染疾病防治常识向他做了介绍。
张机不愧“医圣”之名,虽然对我偶尔冒出的“现代词汇”会感到不解,但对我要表达的意思却还是很快地弄懂了。尽管短时间内,他还无法全部接受,但看我信心满满的样子,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根据他自己平日里的经验提出了一些建议。在医学方面,张机才是真正的行家,我不过是粗通些后世的常识罢了。瘟疫预防治疗的重任,最后自然还落在行家的身上。与张机就如何组织预防、及一旦出现瘟疫后如何治疗的事宜做了详谈后,我毫不犹豫地请他挑起了重任,一应人手、物资地调拨使用。完全由他自主决定。当日下午,一羽白鸽出襄阳直飞庐江,给大哥带去了我以张机名义书写的预防瘟疫的条陈。三日后,荆南也传来了涝灾损失的汇报。荆南的五郡中,毗邻洞庭湖的长沙郡损失最为沉重,三县被淹,死伤3200余人,损失良田房舍无数。武陵郡伤亡700余人、零陵郡伤亡500余人。桂阳郡伤亡400余人。江夏郡伤亡1100余人。加上荆北四郡最新统计出的伤亡,在这次的特大涝灾中,荆州总共失去了近万人。田地房舍地损失更是难以估量。扬州方面,情况估计也跟荆州方面不会相差多少。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次浩劫了。但这一损失。比之曹操治下司、豫、兖、徐、青诸州,却要好上很多了。仅就我所了解地南阳、汝南二郡。死伤的百姓恐怕就不下于万人。大决堤的汝水、颖水、漳水,几乎将这两郡变成了一片汪洋。如庞统所推测的一样。暴雨过后地天气异常的晴朗,也是异常反常地酷热,简直跟六月盛夏没有区别。在酷热中,瘟疫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首先传来消息地,是在涝灾中损失最为沉重的宜城县。县中有十数名老人孩童,出现严重地月复泻和高烧。但所幸发现的及时,又早有相应安排,在最短时间内这十多名老人孩童都被隔离安置在一处,并派遣大夫和身强体壮之人负责照料。为防疫病传染,大夫和照料之人事先便服用由张机所调配的药物和姜汤蒜汁,以增强免疫能力。紧随着宜城县,当阳、夷道、巴丘等受淹严重的县也相继出现疫病早期症状。而从大哥的传书中,我了解到扬州的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庆幸的是,我以张机名义传去的预防条陈上的建议,都被大哥、二哥采用了。已被拜为太医丞的华佗,更是奉大哥之命亲自组织预防治瘟疫的重任。
一个孤零零的院落外,云集了不下千余名百姓。这原本该是嘈杂无比的场面,此刻出乎意料地安静,百姓们屏气收声,自发地站为两列,空出中间一条道路,两千多双眼睛都紧盯着院落门口。
“里面都是染疫之人,暂时还未知病情是否已被控制住。将军身系荆州百万子民安危,还是不要轻身犯险了……”张机看了看周遭的百姓,谨慎地再次低声劝谏道。
“不妨事……”我轻轻抬手,阻止了张机劝说,毫不犹豫地踏入了这座被用来隔离感染疫病者的院落。这座规模不小的院落本是宜城县内一名士绅的避暑偏院,因其位置偏僻,远离人家聚集之地,因此被临时征用。宜城县内总共百余名感染疫病者都被隔离在此。或许是因为没怎么经历过隔离之事,不少百姓难免产生怀疑,认为被隔离者都已被秘密处死。由此,也给地方官吏的瘟疫防治产生了不小困扰。我此次特地亲至隔离之处探望,正是为了消除百姓的疑虑。也不知被谁透露了消息,竟然从四乡八里聚集了千多名百姓前来观望。早知我将会探望,负责治疗的大夫和看顾病人的青壮百姓,早已躬候在前院中,一见我进来,立即下跪行礼。
“诸位都是于我荆州有莫大功绩之人,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我上前将一名须发花白的大夫轻轻扶起,随即和声对其余众人招呼道。
“谢大人!”
详细地了解了诊治情况后,我微微地出了口气。应该说,就目前情况来看,治疗的情况还算不错。除几位年事过高的老人,因身体实在虚弱没能熬过去外,大部分病人都被控制住了病情。随即,不顾张机的劝说,我亲自进房入舍,逐一看望了数十名疫情有所好转的病人。半个时辰后,当我怀抱一名疫情本就较轻、如今差不多行将痊愈的五岁男童出现在院落门口时,两千余名聚集在外的百姓(逐渐聚集过来的)立时沸腾了起来。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尽数消去。由男童的父母起头,两千余名百姓跪成一片……八月中下之交,严重的瘟疫自豫州汝南郡起,迅速席卷中原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