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鲁主动请让汉中一事,虽然颇有些出人意料,但毫无疑问,这的确是帮了大哥一个大忙。
以汉中的重要性,旨在完成社稷一统的大哥肯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以我军现在的实力,要以武力夺取汉中,并非是什么难事。
但问题在于,一旦当真跟张鲁闹到兵戎相见那一步,稳定汉中或许比夺取汉中的代价还要大。
汉中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地方,当地多半百姓都是五斗米教徒,身为教宗系师的张鲁,在汉中的威望的影响力简直堪比神明。这一点,我当年统军在汉中作战时,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
饶是后来被曹操赶到巴东,张鲁对汉、巴两郡百姓的影响力也并没有减弱几分,只在最近两年,就有数万百姓从汉中、巴东、巴中一带涌入巴东。而在原先的历史中,张鲁降曹之后,也同样有数万民众随他远迁到洛阳、长安等地,结果等大哥夺取汉中之后,不得不面临有地无人的窘境。
一个人的力量,居然可以大到这种程度!
得汉中易,稳汉中难。不过,只要有了张鲁的配合,一切困难将可迎刃而解。
张鲁的态度相当诚恳,他甚至恭恭敬敬地将汉宁太守印信呈献给了大哥。将如此重要的印信随身携带至庐江。足以证明张鲁让出汉中并非临时起意,亦或是受形势所迫不得已使然。而一同参与密议地张鲁长子张逸和主薄阎圃,对张鲁的举动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诧异或不满。
大哥慎重思索之后,没有做虚伪的推月兑,接受了张鲁的拳拳盛意。
不过,接过由我转呈的汉宁太守印信后,大哥只是稍微端详了片刻。随即起身走到张鲁身旁,双手托印奉还给了对方。
对大哥的举动,张鲁、张逸父子表情愕然,大感困惑。静坐一旁的阎圃倒是微微露出些了然的表情。
“大将军,这是何意?”张鲁诧异地询问道。
“公祺莫要误会,备别无他意!”大哥笑了笑,恳切地说道,“汉、巴两郡几经变更。人心必然不定。人心不定,则民生难复。
由谁执掌汉中并非问题所在,关键在于能否利于社稷一统,利于汉中子民。公祺在汉中当政近20载,百姓信而敬服。值此非常时刻,也唯有公祺才可迅速稳固汉中人心,恢复民生乐安。
备谨代天子,代大汉社稷,恳请公祺继续执掌汉中。”
张鲁神情凝滞,微微抬头与大哥对视了片刻后。苦笑一声说道:“大将军这般重托,鲁若是再言推托,便显得太过矫情,太过辜负厚意了!”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站起身!张鲁深深地大哥行了一礼,“鲁今五十有七。料想以三年时间,足以还朝廷一个安定的汉中。”
三年。这是一个承诺!意外着张鲁准备在六十岁时正式让出汉宁太守一职。
打通了张鲁这个环节,汉中就已算被我方控制了八成。其余的问题,诸如上蹿下跳的杨松之流,已经不在话下。
汉中问题的顺利解决,甚至比打了一次胜仗还让人畅快。据有汉中,不但意味着增加两个郡和3、40万人丁,更就此扫除了阻隔荆州与西凉的障碍。同时还使得我方形成了一个针对雍、司两州的半圆形包围圈,而西川也已在望……
十月二十一日。张鲁携阎圃及次子张富动身返回巴东,准备会同荆州刺史部,共筹收复汉中之事。
同行而来的其余三子都被张鲁留在了庐江——长子张逸留朝出任谏议大夫,四子张除留朝出任鸿胪文学,五子张题因年岁尚幼,暂于太学就学。
离去之前,张鲁还提出了一个请求,他希望能在五斗米教祖师玄坛所在地——会稽云锦山(即龙虎山)设立教宗,以便他日归隐之后,能够在此宁心壹志,主持教务。
对此要求,大哥欣然应允,并派遣人手陪同张鲁所留下的几名祭酒前往云锦山勘察山势地形,准备筹建教宫。
十月下,马良再由襄阳传书庐江,禀报了西川的情况。
曹军撤离之后,刘璝并未对张任、严颜有所松懈,反而加紧了打压的力度。一开始,面对据险而守的张任,刘璝以五倍以上的军力施以强攻,非但没能击破对方,反倒被张任连续几次奇袭杀得丢盔卸甲。
强攻受挫之后,刘璝依张松之计,一面拥立刘璋幼子刘阐为西川之主,从名义上置张任等人于叛逆之地,另一面又施以重兵封锁,断绝了张任获取粮草辎重之途。
通过这两个办法,刘璝几乎是不动刀兵,就将张任逼到了绝境。张任虽然擅长用兵,但在实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形下,也是无力回天。
眼见形势日见恶劣,百般无奈的张任才接受了严颜、张翼、张嶷等人的建议,遣使向荆州求援。
按照大哥的指示,马良已跟张任取得联系,表示愿意向其提供援手。至马良传讯时,西川宿将严颜作为张任方地使者已经抵秭归,正朝襄阳赶来。
大哥对此事也是颇为重视,当即派遣简雍前往襄阳,与严颜商讨援助之事。
十一月初四地下午。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降临庐江。
大雪如漫天的鹅毛,纷纷扬扬飘落人间。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就将庐江城变成了一片素的世界。
刚刚到黄昏时分,街市上已经看不见一个人。城中的官员百姓全都躲回了家中,享受那炭火带来的温暖。
征西大将军地内宅院落里,我步履沉滞地在雪地中来回踱步,目光不时地投向传来阵阵撕心裂费般痛呼的房间。
虽然白雪纷飞。天寒地冻,我的额头上却满是汗珠。内心的焦急远胜过了天气的寒冷。
“三弟,天候寒冷,注意身体!”突然间,一件裘毛披风落在了我的肩头,耳边也响起了大哥那镇定中带着十分关切的声音。
“大哥?二哥?”我止步转身,看向悄然而至的两位兄长,微愕地说道。由于太过焦急。加之心神为房中传出地痛呼所扰,我居然没能察觉大哥、二哥的到来。
事实上,自蓉儿一呈现临盆地迹象,大哥、二哥就陪我在外等候,一直等了五个多时辰。直到小半个时辰前,我见雪花愈发见大,才劝说他们暂时回府休息。没想到,只这么会工夫,他们居然又回来了。
二哥只是微点了点头,但我却仍自感受到丝丝暖意。
“娘。娘……”两个清脆稚女敕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苞儿和星彩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跑了进来。
“小苞,小彩!”一路呼喊着,夏侯霸和两名侍女紧随在后跟了过来。
“阿爹,阿爹,娘怎么了?”两个小家伙冲到我跟前,浑然忘却了平日的礼节。也没有呼喊大哥、二哥,拉着我的衣襟。扬起可怜兮兮的小脸,语带哭声地询问道。
探腰一手一个,将儿子和闺女全部抱了起来,我强作欢颜地说道:“不是让你们跟舅父在前面玩么?”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没有错,蓉儿的体质确实不很适宜分娩一般孕妇生育第一胎时,最多八、九个时辰。蓉儿整整用了十三个时辰,其间甚至有过一次昏厥。
生第二胎。一般人只需四到五个时辰,而我现在已等了超过六个时辰,还未见动静。那一阵阵的痛呼声,简直就是对人地极大折磨。
如果能平安生完这一胎,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蓉儿再冒一次风险了。
“……姐夫……”夏侯霸走到我跟前,稍显支吾地说道,“小彩不停吵着要见姐姐,我实在拦不住了。”
……
大哥从我手中接过星彩,慈爱地说道,“小彩,不要急,很快就能见到娘亲了。
对了,阿斗今日得了一个有趣的玩具,小彩和苞儿要不要去看看?”
小丫头鬼灵鬼灵的,其实也知道大哥只是想找个借口让他们兄妹离开,不过还是乖巧地答应了。苞儿原本想拒绝,却被他妹妹给镇住了,只得乖乖随星彩离开。
“仲权,照顾好他们!”大哥笑着冲夏侯霸点了点头。
“……恩……”虽然已经在庐江呆了半年多,但夏侯霸面对大哥时还是显得很尴尬。
原本,在十月底的时候,夏侯霸就可以回许昌。但因为担心蓉儿,他又主动要求留到姐姐分娩之后。
“仲权,是个挺不错的年轻人!”望着夏侯霸离去的背影,大哥微笑着说道,“曹家和夏侯家,倒真是英杰辈出。我等兄弟的子孙辈,能如仲权这般,守成差不多也足够了!”
“邓艾不错!”二哥突然开口。
“呵呵……”大哥长笑说道,“邓艾此子算是十年一见之才。若我等子孙皆能有这般资质,重现武帝盛世也不在话下了!”
顿了顿,大哥收敛了笑容,轻叹说道:“至多十年,我等兄弟都老去。我们费尽心力恢复地大汉社稷,要想长久维系,靠得还是阿斗、兴儿、苞儿他们。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啊……”
我和二哥都默然点了点头。
如今,大哥麾下云集了天下半数以上的优秀人才。靠他们,大哥地基业才能蒸蒸日上,如日方中。
凭借大哥的人格魅力,我和二哥的威望,统领这帮优秀的文武人才不是什么难事。然而,一旦我们兄弟三人都故去,情况必然会出现变数。若是阿斗、苞儿他们这一代没有足够的才干,恐怕就未必能够镇住这帮英杰。届时,数十年的努力,也只能是两代而亡。
对他们这代的教育,丝毫不能懈怠。
同时,也有必要为他们培养起一支班底来。邓艾,就算是其中一员了……
又一个时辰焦急等待后,蓉儿终于平安分娩,又给我添了一个八斤余重的大小子。
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