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周围的兵马从数量上来说可是天下第一,从战斗力来说,就要朝着倒数那些名次来说了,京卫都是京师和周围的无赖子充任,骚扰百姓还可以,打仗甚至是操练都是草包异常,根本作不得用的。
而京师周围屯驻的十二团营也是凋敝不堪,每日间倒是从未得闲,因为京师周围皇族勋贵们的庄子,一般都是去抓这些十二团营的士兵耕种,这农夫如何能打得了仗,更是不用提了。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太监手中掌握的武力,御马监属下的勇士营,四千多人的规模,装备最为精良,都是没有什么家室的年轻人服役,这些年轻人多是从草原上和关外逃回来的汉人青年,这些人算是有战斗力的。
可这支小部队,现在已经被当作护卫紫禁城的最重要力量,被御马监的掌印太监牢牢的把握在手中,轻易的不肯放手。
眼下在北直隶护卫京师的是当年洪承畴和孙传庭从陕西带过来的陕西边兵,这几年缺粮少饷的,战斗力也是一天天的凋敝下去,再就是提督京营太监刘圆斌掌握着两万多人的楚军,还算是有战斗力的。
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则是连京卫的草包都不如,他们在京师内名为维护京师治安城防,可真有大敌到来,有各军的兵马甚至是城内的民壮守城,这维持治安,天子脚下,谁家的治安他们敢去维护,那些富贵人家,财雄势大的不必说了,就算这老百姓也不是善于之辈,甚至连那受气的祖宗,缩手缩脚的顺天府衙役们瞧不起这五城兵马司的。
兵丁草包成这个程度,也就是摆在各处城门装装样子,打仗是根本用不到他们的。守门的那名把总,手虽然是按在刀柄上,但心中胆气却是虚的。
几番对答,听说对方是山东兵马,已经有些弱了,再听到一个“送人头”。凭空打了一个冷战,后退了两三步。
漂荡了半天的那股刺鼻地石灰味道,顿时是有了些别的寒意,这把总连忙的把鼻子捂住,抬头再打量站在那里的车夫。
本来京师中这几天风向大转,可毕竟有前面的舆论基础在,听这山东来的车夫说是送人头,这把总却猛地反应过来,搞不好山东兵马地功劳是真的。这大明这几十年的来的积弊,就是将领虚报军功。
杀敌十数人,层层叠叠报到兵部来的时候。往往就变成了歼敌数万,关外的满清鞑虏,多尔衮已经是在报捷文书之中死过十几次,皇太极也死过三四次,其余有名号的将领都已经是死过几次。
长此以往。众人地心里承受能力也是强了起来。不管你报捷地文书上说地如何天花乱坠。大家先给你打个折扣。然后再行计算。一般普遍地行市是打到一折上。也就是说地方上武将报上来地斩首八百。那就按照八十算。如果是对关外地鞑虏。那这一折还要打上一折。往往还不能确信。
要想在兵部领到军功犒赏。那还必须把首级送上来报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地方上地军将又开始杀良冒功。比如说歼敌数百。结果八成都是当地县城地妇孺。甚至还有杀童生秀才。用首级凑数地。
最近这些年。对阵鞑虏地军将报功相当地实在。因为根本没有打过什么胜仗。二来满蒙鞑虏士兵。因为饮食和生活习惯。服装发型都和汉人有很大地不同。就算是首级也能轻易地分辨出来真假。所以蒙混不过去。
这些事情向来都是京城地笑谈之一。五城兵马司地这些兵将晒太阳说闲话地谈资之一。后退了几步地把总反应很快。立刻是明白了过来。
不过抬头看着对方。却发现那这送人头地车队头目眼神脸色都是似笑非笑。显然是在哪里轻视他方才地后退怯场。
京师地军民有个习惯。那就是瞧不起天下人。这和松江府、苏州府地居民认为其他地方人都是穷人地习惯一样。这名把总被这穿着朴素地山东人瞧不起。顿时是凭空生出一股火来。把捂在鼻子上地手拿下。大声地喝道:
“你说是人头就是人头,莫非欺负咱是三岁的孩子,把这苫布打开,本官要每辆车挨个查验。”
说完回头大声的吆喝道:
“弟兄们,都给我过来,每辆车每辆车的查验,鬼知道你们山东这些兵马是不是用百姓的脑袋来冒功,大爷眼里面可容不下一粒砂子!!”
本来山东率领车队的这名头目从怀里掏出了各项的手续文书,还有山东巡抚和总兵联合的关防征明,想笑着说句客气话,谁想到他地礼貌笑容却被对方当成了轻视,莫名地发起火来。
领着车队前来京师的却是登州军地一名把总,来送首级这件事情李孟漠不关心,只不过是走个手续,而赵能每天忙着善后和招兵补充部队,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结果新上任的登州军副将王韬来交待这件事。
王韬从前也是个把总,根本没有接触过此类的事情,新官上任,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他对这件事,能有个什么交待,所说的无非是“好好干,把大帅交办的东西完成,千万别弱了咱们胶州营的气势”。
这个千万不要弱了气势,就等于是给这名把总来京师的行为定了调子,看见五城兵马司守卫西门的这名把总高声吆喝起来,想要找麻烦,他的客气礼貌也全是丢到了一旁,看见城门那边的官兵小跑着朝这边赶过来,他倒也干脆利索,后撤一步,走到马车跟前,伸手就是把捆着苫布的绳索解开,一把扯掉了苫布。
好像是装着西瓜的大竹筐,不过在竹筐里面的确是人头,一个个已经皮肉收缩,狰狞可怖的人头。
胶州营的军将士兵是看习惯了,可突然出现在五城兵马司这些太平军兵面前。这视觉冲击力可是颇为惊人。配合上骤然浓烈起来的石灰、药物和尸体的腥臭,那名把总再也撑不住,快跑到路边,跪在地上不管不顾的大吐起来。
那些小跑着过来的京师守门官兵,齐齐地刹住了脚步,他们也看见了车上的那些人头。这些京师的军兵,别看手上那这刀枪,估计这辈子看过的杀鸡杀猪的次数都是有限,何况是见到这些人头。
一个个心胆俱寒,什么话也是说不出来,自家的头目还在边上哇哇大吐呢,一帮人倒是见机地快,连忙聚到那五城兵马司的把总跟前,嘘寒问暖。
每辆车都是两个人。一名车夫一名护卫,差不多四百多人的样子,此时正在慢慢的聚到这里来。车队的把总头目冷笑一声,朗声开口道:
“镇东将军、山东总兵李大人属下,今来京师献捷,自贼酋阿巴泰至下属八旗各军,共首级三万六千四百二十一枚,请守城门的弟兄查验之后,准许进城。”
这车队头目说的铿锵有力,那位兵马司的军官差不多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吐了出来,人已经是虚弱之极。听到对方这番话,哪还敢再耍什么脾气,只是在那里客客气气地低声说道:
“各位兄弟稍等,这么大的事情,不是兄弟我能做了主的,还要进城禀报,见谅见谅,请稍待!!”
话说地这般客气,周围的兵马司官兵也都是懂事的。脸上都是挂上了十分的笑容,点头哈腰,那兵马司的军官拽过来一名属下,打发到城内去报信去了,自己则是两个人扶着,到城门边上先坐坐,脚步都是不稳了。
天子脚下,要走手续可是麻烦的很,那报信的士兵一进城门。半天就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了。
胶州营登州军的这名把总也是无奈。太阳渐高,这京师西门来往的行人也开始多起来。自从知道鞑虏已经被歼灭,或者是短暂时间来不了之后,京师内外又是变得热闹起来,总归这一年一度地春节要好好的过。
有些人是城内权贵的家仆,去城外的庄子采办东西,也有的是想要进城去兜售年货,还有各地来的使者,给京师各位大佬和关系送礼拜年,也有城内城外的亲戚彼此走得动,这来来往往的人真是不少。
这么多经过此处的人,看见路边这浩浩荡荡地大车队,都是有些好奇,胶州营的士兵平民打扮,倒也不是那么吓人,对百姓也是和气,有问必答。
山东兵马在河间府全歼鞑虏的消息,这几天尽管是变了味道,可仍然在大家的脑海之中,今日间听到是这山东人来送首级献捷来了,人人都是兴奋起来,国人喜欢看热闹的传统,要从几千年前算起。
此时年关,人也有闲工夫,自然都是围了上来,问东问西,也不管什么大过年的见人头不吉利,真有要打开马车的苫布看看的。
临走的时候,袁文宏也曾有过叮嘱,若是有人问起,一定要据实回答,胶州营这次地武功,据实回答已经会让人觉得牛皮吹上了天,不能再添油加醋了,据实回答,并且对待平民百姓要和气,在民间也要把胶州营地赫赫武功传扬开去。
胶州营押送人头的士兵们按照临行前地布置,有问必答,想看人头的就打开苫布给他们看看。
如此一来,更是人气高涨,热闹非凡,京师西门外的官道上,很快就是寸步难行,城内的人听说之后,都是出来看热闹,更别说这来来往往的行人们了,让胶州这车队士兵惊讶的是,平民百姓对这鞑子首级可不如那兵马司的草包官兵恐惧,反倒是兴致勃勃的凑近了观看。
现在的满清鞑虏,还不是后世的那种大辫子,而是在后脑勺巴掌大小的头发,一根猪尾巴模样的小辫子,这就是所谓的金钱鼠尾,战场上也就是这样的头型才适合,而且相貌之类的,明显和汉人区别很大。
何况百姓们那里分得清楚,看见这些首级的模样,已经是相信了那山东李将军全歼鞑虏的传闻。
众人的热情迅速地高涨起来,这献捷送礼的士兵们可就是英雄了。纷纷挤上去七嘴八舌的询问,当日间到底是如何战斗的。
从山东启程的时候,倒也没有说明要挑选口舌便给灵活的士兵,但这些来押送地登州军士兵大都是参加过当日间那场战斗的,真实经历过,自然就有话可说。或者是流利或者是磕磕巴巴的回答那些京师民众的问题。
说紧张的准备,周围鸦雀无声,说急行军在清晨和敌人突然遭遇,周围提心吊胆,说道大炮火铳轰击,鞑虏死伤一片,周围叫好连声,说道八旗方队冲阵,大炮轰击。人人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靠在路边的车队,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全是平民百姓,这其中不乏穿着绫罗绸缎的富贵人家。都是不管不顾的拥挤的周围,聚精会神,悄声静气地听着那些士兵们的讲述,这宽阔的官道上已经是走不动人了。
城内地人还在不断的涌出,城外的经过的人基本上就不会在进城,现在还有人乘坐着马车向外赶。
就连城头上都有了不少人,还有些真正的贵人就在附近,挤不进来,索性是让下人们进去听。进去听一段,跑回来讲一段。就连守城门的士兵都是丢掉了手头上的活计,也是拥挤进来听讲,那大吐的军官也是恢复了精神,可笑的是,还拿着个饮水地葫芦,边听边喝。
场面愈发的安静,只剩下那些带着点山东口音的士兵们的话语,这些胶州营登州军的士兵。在当日的大战中,为胜利的狂喜,为牺牲战友的悲哀,一幕幕都是经历过来,本以为自己已经是情绪平复。
可随着一句句的述说,那些情绪都被调动起来,有地士兵说着说着,语气已经是哽咽,一句话说不下去。周围的听众看见这些朴实的山东官兵如此动情。也都是跟着唏嘘不已。
说到后英雄王韬主动站出来,持矛大呼。说道赵能率领火铳队列一往无前,打的鞑子主将落荒而逃的时候。
周围的听众先是安静,然后爆发出来了巨大的欢呼,没有人觉得这些士兵背后的人头是什么可怕的东西,都觉得这是他们功勋地证明。
本来是围在外面地百姓们拼命的朝前拥挤,那些手上带着东西地,都是把手中的年货拿出来塞给马车上的官兵,很快士兵们双手就拿不下了,那些百姓们就把东西朝着他们身边放,好像不如此就不能展现他们对这些勇士的谢意。
这种热情过了一会,又有些鲜衣怒马的豪奴在外围吆喝,驱散人群,百姓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胶州营登州军的士兵们也都是警惕准备,谁想到这些豪奴到了跟前,一个个态度放得极为谦恭,手中都是那这沉重的包袱,口中说道:
“这都是我们家主人/老爷少爷/夫人,给各位兵爷的犒赏,这么长时间没有发饷,却打出这样的胜仗,真是不容易!!”
外围刚刚冷却下来的气氛,又是因为这个插曲变得热烈起来,此时城头上和城门附近的欢呼才想起来,那些外圈的富贵人士总归是听得慢了些。
众人只是欢呼,却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表达,到最后水浒和三国中听来的话语派上了用场,一阵阵的在那里哄叫道:
“壮士!!壮士!!好汉!!好汉!!”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也有些夹在其中的呼喝“李将军真是英雄”“那王副将真是豪杰”等等。
这声势浩大,就连城内也都是听到了,京卫,御马监勇士营,顺天府的衙役,还有锦衣卫那边都是紧张异常,还以为出了什么乱子,一边派人探查,一边紧张戒备。
那名进城报信的兵马司头目,出城门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见到城外的声势,还以为出了什么乱子,大吃一惊,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兵部主事还有十几个小吏也都是脸色惊惧,这兵马司的头目出城的时候,已经是找不到自己的同伴了,因为他同伴借着地利已经是凑到跟前去听。
这头目听着身边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方才所听到地,禁不住心中暗骂。跑腿的事情让老子去做,这等痛快事,你们却占了便宜,不过肚子里骂是肚子里骂,可不自觉的也是被这种欢喜的气氛所感染,边走边笑。
“各位老少兄弟。闪一下,闪一下,兵部的几位大人要过来点验首级了!!!”
刚开始虽然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可听到地人没有几个,还是拥在那里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和赞美,最后是这兵部的十几个小吏一同放声大喊,这才是惊动了在里面的那些兵马司士兵们,一起扯着嗓子喊起来。
人群这才是分开一条路来,那两名兵部的主事和十几个小吏一下子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这些人都是暗暗的叫苦。
六部三司衙门里面的这些主事小吏,对风吹草动最为敏感,也是消息最为灵通的一些人。朝堂上崇祯皇帝、刚被任命为首辅地大学士陈演,还有兵部尚书张国维的对答交谈早就是传遍了京师官场。
兵部尚书张国维回到兵部后,第一件事就是交待,办理山东报捷的时候,要认真仔细些,莫要漏了什么。
以上种种,加上这两日突然间变过来地消息风向,只要是在官场上呆过几年的人,都明白应该如何对待山东兵马还有他们送来的报捷证据以及文书。
这兵部两名主事对突然消失的周主事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是在这京师,自然要秉承兵部尚书的命令做事,此次出城来,本来是准备阴着脸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的,进城也有种种的刁难手段。
可出城来看,万民欢呼,在城门边和城头,隐约间还能看见些得罪不起的大家豪奴,几个人立刻是知道事情难办了。
对京师地皇帝来说。对很多的朝臣官员来说,所谓的天下万民就是这京师的平民百姓,虽说待之凉薄,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近百万的平民百姓所表达的意见,皇帝和大臣们也不得不重视。
若是有什么由头让这些百姓闹将起来,总有人要灰头土脸,或许就有对头蹦出来说你有悖民望,必有负心之事等等。
兵部的两名主事心知眼前的这种场面。要是自己给对方冷脸或者是穿小鞋刁难。这山东的报捷队伍,可能是掉头就走。可自己想从这愤怒地百姓之中月兑身,那就未必了,保不齐就要倒霉。
而且更有可能的是,到最后因为法不责众,连追究的地方都没有,主事和那些小吏都是心中暗骂,去镇抚司衙门借调些锦衣卫一同出来,事情可就好办一些。
但事到临头,也只能是客客气气的办了,其中一名主事站出来,高声的说道:
“各位乡亲父老,在下是兵部衙门派来点验首级的,这些山东来的弟兄们辛苦,但不把这点验的活计完成,怎么也定不了功劳不是!各位,各位,先让这些山东的弟兄们进城,等功劳出来,大家再庆祝不迟!!”
“这可是大功!!”
“几位兵部地大人可要照实地点验,别埋没了一丝一毫的功劳!!”
“肯定是大功,当今万岁爷定然是重重地赏赐,各位好汉就等着好事吧!!”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都在那里说道,那两名兵部主事脸上挂着很僵硬的笑容,一边点头一边向前走,好不容易挤到了跟前,才见到了那名山东车队的带队军官,胶州营登州军的把总看见这穿着官服的人过来,从车上的一个包袱中掏出相关的文书手续递给了那兵部主事。两名主事和六名小吏仔仔细细,全副精神的审查这些报捷的文书和手续,只要有一点的毛病和纰漏,就能变成天大的事故,总归是可以刁难。
其余的小吏则是那些兵马司的官兵一起,好声好气的劝着周围围观的百姓们散去,此时已经是过了正午,众人兴奋了半天多,都有些疲惫,也该去忙碌过年和家事,被这些官员士兵客客气气的一劝,大家倒是慢慢散去。临走的时候,想着把城外的所见所闻说给没有机会听到看到的亲戚朋友来看。
西门外堵塞地人群开始慢慢的运动,在那里审视文件的主事也是松了口气,人越少,事情就越好处理些。
按说,这些在兵部待了多年的老吏。看着等常例报告文书,那真是一目十行,顷刻就能看个明白,不过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都是看得极慢,大有一个字也要看一柱香功夫的架势,平日里看见他们这么审查,地方上地报捷使者,早就是笑呵呵的把银两礼物送过来了。京师大神小鬼多,谁都要拜拜,这是办事的不二法门。
但胶州营登州军士兵所知道的规矩常例就是山东李大帅的军法。其余一切不懂,也没有必要去懂。
看着这些官吏们在那里仔细检查文书报告,这些人反倒是在路边聚集起来,自顾自的生火做饭,从早晨到午后,还没有喝一口水,吃一口干粮,实在是太累了。
方才百姓们送来的酒水干粮鱼肉都是不少,正好是就地做了。改善改善生活,登州军士兵一切行动有度,就在那里不声不响的做饭吃起来,饭菜的香气飘过来,倒是让这些兵部主事和兵马司士兵地肚子咕咕作响。
他们匆匆从城内出来,或者是在城外围观,也没有吃午饭的时间,要放在平常,兵部的这些官吏可是瞧不起城外地这些粗糙饭食。但眼下肚子正饿,饭菜香气传来,真是好比上刑一般。
礼物不送,连个讨好的话都不说,兵部的这些官吏火气更盛,更要在这上面挑出些毛病来。
但这山东兵马送上来的文书手续也不知道是谁写就的,居然是滴水不漏,兵部各种规矩都是明白,一点毛病都是挑不到。两名主事好像是心有灵犀的对视了眼。都是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惊奇的神色。
这等老到公文,也就是兵部的几名老吏才能写出来。看着公文文书,如果不是山东来,他们两个就会以为是兵部里面有人代写了。
胶州营送到朝廷兵部的报捷文书,却是当年从兵部跑到山东去地兵部周主事写出来的,写完之后,又是在老太监刘福来和孙传庭那边走了一圈,这三人都是在公文堆里面熬了多年的高手,这么出来的东西怎么会有纰漏。
公文无错,不代表找不出毛病,其中年龄大些的那名主事看看周围,发现围观的人都已经是散的差不多了,禁不住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总算是不会激起民愤,他冲着自己的同伴用了个眼色,脸上的笑容却收了起来,开口冷冷地说道:
“文书上倒是没有什么纰漏,可这腊月初一初二打的胜仗,到今天才送来首级捷报,白白让京师城外的几十万大军屯驻,消耗巨量军资粮草,京师惊扰,你们山东兵马到底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带队的军官正在嚼着一块面饼,站起来含糊不清的说道:
“这么多的大军,距离河间府不过一日的路程,俺们山东人马本以为京师这边肯定会知道,要说为什么过来这么晚,这么多的禽兽脑袋,处理起来总归要花费功夫啊!”
说完又是蹲在那里和同伴吃饭,这番话不软不硬的,而且态度更加地冷淡,那些兵部地官吏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些大头兵居然这么说,气得一口气没有上来,想要发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根本没有办法挑对方的什么毛病,兵部一分粮饷也没有划拨给山东李孟地军队,几次大功都是轻描淡写的划过,最后大功化小,小功化无,根本没有赏赐,山东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和依靠朝廷的东西。
若是对方真求功来,怎么会对他们这样的淡然,又怎么会这么晚的送来捷报,看起来比他们还不当回事。
突然间,他们想到了一个事情,目前朝廷的态度是不得不赏赐,因为这样巨大的功勋,如果不赏赐,怕是天下要哗然,可这山东的态度没准就是无所谓朝廷的奖赏,他们也是来虚应个故事的。
想到这里,想到的人也禁不住啼笑皆非。自来唯恐功劳不够,不得高官厚赏,今日却有这般对待的角色,自己这边何苦做这等的脸色。
但另外一名地兵部主事已经开口说话了:
“你们山东送来的这么多首级,兵部点检起来也要花费不少的功夫,一时半会也是结束不了。先找个地方摆放就是,等出了结果这边再告诉你们就是。”
这么多的尸体头颅,要是放进城内的话,或许会引起疫病麻烦,停放在城外的固定区域处,倒也是中规中矩地做法。
那边的车队等人都是吃完了午饭,听到这主事这么说,左右没二话,便跟着那领路的人车队转向。去往南边的一处专门停放此类事物的空场。
等着山东的车队走远,那名年轻的主事禁不住开口埋怨说道:
“这些山东的乡佬,什么规矩都也不懂。不如就把他们丢在城外,来年二月再去理会……”
年龄大些的主事眼睛一瞪,开口低声喝道:
“你糊涂啊,尚书大人那边催着咱们出结果,只要是给他们挑出了一个错处,总归就给上面个台阶下,还磨蹭,磨蹭着就把咱们地乌纱磨蹭掉了,钱老二。你快去城内兵部衙门叫人,让他们快些去南城停军场点验首级。”
那边一名小吏连忙的答应一声,急匆匆朝着拴马的地方跑去,这名主事咬咬牙,自言自语地说道:
“几万首级,就不信没有杀良冒功的!”
临近年关,按照从前的规矩,现在各个部司衙门就要封门休息了,可今年都是腊月二十八还要奔波忙碌。谁都是满心的不情愿,火大的很。
听到城外点验需要帮手,在兵部衙门的那些官吏都是磨磨蹭蹭的,结果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这些官吏才乘车乘马的赶了过去,算算时间,最多也就是再点检一个时辰不到,天就要黑了,城门也要关闭。
拉着鞑虏首级的大车都已经是到了城南地停军场。那边是用来停靠大队人马用的空场。这么多大车停靠在那里,倒也是停靠的开。
官吏们过去。倒是有人惊讶,这山东好大的气派,这么多车马,人和驮马的吃用就是好大一笔花费,他们真支撑的起,而且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尽管这山东兵马和京中少有来往,可却有人帮着他们联系在停军场附近的食宿和草料补给,各方面都没有一点的不方便。
耽误了一个多时辰,果然是有麻烦,一去停军场,却看到那边聚集着不少人,有些是看热闹的平民百姓,这倒罢了,但这些人里面不少地穿着打扮,明显是京中大富大贵的豪门家奴甚至是子弟。
点验首级这种事情,怎么还聚集了这么多的闲杂人等,几名主事互相推诿一番之后,派人过去驱赶劝人,谁想到却有那勋贵府上的豪奴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们家大老爷说了,你们兵部最喜欢在暗处搞些小动作,敲诈咱们大明的这些英雄,今日间,就是派人来盯着。”
其余那些富贵人家的代表也都是一般的口径,平民百姓们都是在边上起哄鼓噪,兵部的官吏们吐血地心思都有,这到底是那出跟那出啊,朝廷上地意思是什么,怎么这些勋贵却是这番的举动。
不过这些勋贵们在崇祯朝以来,虽然依旧是受到优待,可却愈发地远离政治生活,结果这些世代尊荣的贵族们行事却渐渐的有些随心所欲,他们和大明荣辱与共,对鞑虏深恶痛绝,同时也对朝廷中的文臣们反感异常,心想就是因为这些空谈的文人,才让勋贵们的地位愈发的底下。
城外发生的这些事情,迅速的传遍了京师中的勋贵各府,众人为这山东兵马的大胜叫好激动,但也有人把百姓们散去之后,兵部官吏的言语禀报上去,这些豪门的奴仆可不好糊弄,就有那头脑发热的勋贵人家觉得这山东兵马搞不好要被这兵部的小人们坑了,也不知道谁在其中带头,结果就有了这种场面。
看到这样的场面,兵部过来点验首级的官吏差役们都是明白如何,当然不敢作假,只得是苦着脸的检查,按照山东提供的文册“女真鞑虏首级多少,蒙古鞑虏首级多少,汉军首级多少,朝鲜首级多少”。
就这么检查到天黑时分,甚至连刑部和顺天府还有锦衣卫的仵作都赶过来这边帮忙,也不知道谁哀叹了一声:
“这山东,怎么一点假也没有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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