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长安,月上梢头,城中依然人声喧嚣,灯火通明,与白天的热闹情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搜小|说网有诗曰:“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长安范围广阔,繁荣昌盛,在外郭城东梁国公府此时却一片萧条寂静。
此时正堂之中,唐太宗丞相房玄龄之次子房遗爱正是眉头紧锁,神情苦楚,如此一个身形高大雄壮、气度不凡的男人,此时却是异常憔悴。此时一个女子从后屋走来,见房遗爱如此上前握住他的手,道:“老爷,这又不是您的错,您何必难过呢?”房遗爱叹道:“玉儿啊,这是我的过失,你让我如何不难过?”玉儿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况且若不是她这样,我俩又怎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呢?”房遗爱凝视着女子娇俏的面容,叹道:“只是见她这般,我总是难过,何况生出这种事,于我脸上也是大不光彩。”玉儿冷笑道:“你在这里替她难过,他可没替你想过一点,南宫公子来了,你可要见?”房遗爱立刻起身,道:“他来了?在哪里?”玉儿携了房遗爱的手道:“就在后堂,等候您多时了。”房遗爱道:“哦?怎地不来正堂见我?”玉儿道:“如今是多事之秋,您又是贵为国公,还是小心点好,况且他还带了个女子。”房遗爱赞许的看了玉儿一眼,在她额上一吻,便去了后堂。
后堂中等候房遗爱的正是南宫河,身边坐着一女子,神情委顿,却是莫鸢,身形僵硬,不能说话,想是被点住了穴道。南宫河一见房遗爱到来,起身拱手道:“见过梁国公。”房遗爱道:“南宫贤弟,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你还是向以往一样称呼我房兄便是。”南宫河摇摇扇子,笑道:“此一时非彼一时,一年不见,房兄可是今非昔比了。”房遗爱摆摆手长叹口气,吩咐下人上好茶水点心便尽数退下,道:“贤弟,我这里可是出了大事了,你可知道?”南宫河正色道:“可是因为那金宝神枕?”房遗爱点点头,道:“我是个粗人,事事料想不周,就出了大错,如今满朝上下都在瞧我的笑话,我称病在家,已经数日没管政务了。”南宫河道:“当真是外面传的那样么?”房遗爱叹口气,道:“自从辩机被处死之后,公主身边的婢女被处死了数十人,皇上虽然表面上并没有怪罪于公主和我,但是却长久禁止公主入宫,公主如今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整日捶胸顿足,日夜痛哭,好像疯了一样。”南宫河道:“公主真疯了?”房遗爱道:“她自小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哪受过这种苦?想是受不了吧。”南宫河道:“那辩机的金宝神枕是如何被皇上发现的?按说女子和男子私通,赠与情人玉枕,那情人应当妥善保管才是,何况是公主这样的身份?那辩机空有高才博识,还是玄奘法师的译经弟子,怎么能如此不明事理?”房遗爱脸现苦楚,道:“他们在一起已经有七八年了,可能早已习以为常,不甚在意了。”南宫河惊呼:“七八年了?房兄这么说你是早就知道公主与人私通的,怎么你却不阻拦呢?”房遗爱叹道:“她不爱我,却爱那出家的和尚,我又有什么法子呢?况且他是皇上疼爱的高阳公主,我跟她成亲也是皇上指定的,也许她并不喜欢,却也无可奈何,我难道要跑到皇上面前去告她一状么。[虫不知小说网]”南宫河笑道:“想必房兄也是另有所爱吧。”房遗爱神情尴尬,只是苦笑。
莫鸢被南宫河一路带到长安,一直被南宫河牢牢制住,开始时还闹个不死不休,后来见南宫河并不冒犯自己还找了好几个丫鬟伺候自己的衣食住行,又想起梁亦侠被南宫河害死,自己一定要杀了南宫河为梁亦侠报仇不可,便假做妥协,岂料那南宫河好生警惕,不知莫鸢这是打的什么主意,按说她性子烈,应当拼命反抗才是,岂知莫鸢虽是单纯却并不愚蠢,如此硬碰硬只能让自己陷入更为不利的境地,只有暂时妥协,才能趁其不备,杀了他报仇。南宫河为防万一,给莫鸢吃了一粒药,吃下之后不但内力武功全失,使不出一点力气来,连走路都要人扶,而且还噤了声,说不出话来。想那南宫河的炼药之技果然厉害,只是都被他用到了歪门邪道之上,为人所不齿。
此时莫鸢见南宫河和房遗爱说事,虽不认识这人,但看他仪表堂堂、高大威猛,身上衣服又是价值不菲,这地方又金碧辉煌的,不是皇宫便是哪位皇宫大臣的府邸了。莫鸢心道,原来这人的妻子与人私通被皇上发现了,义父说皇上是九五至尊,人人都敬他畏他。只听南宫河和房遗爱谈论的尽是些男人女人的事,听了甚是反感,当下轻咳一声,南宫河回过头,笑道:“怎么了?我的小美人?”房遗爱道:“这位是?”南宫河冲房遗爱使个眼色,房遗爱立时明白,一见莫鸢不过十六七岁,容颜不俗,与自己当初第一眼见到高阳公主的年龄差不多,回忆电转,那年秋天红叶飘落,在湖边与高阳公主的一面之缘,便将她深深刻进心中,在听说了皇上将高阳公主许配给自己的时候,自己是如何的欣喜若狂,而在婚后却从未与公主做过一天夫妻,整日对自己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自己成了个空头驸马,又是如何的心灰意冷。房遗爱想到如今,看了看莫鸢道:“好姑娘,要好生珍惜啊。”南宫河笑道:“那是自然,待我见到师父,便和她回海神岛成亲。”莫鸢一听大惊,狠狠地瞪着南宫河,这家伙竟然都安排好了,谁要跟他成亲,便这样胡来。
南宫河伸手捂住莫鸢的眼,道:“哪有这样看自己夫君的,要含情脉脉。”莫鸢恨不得一口吐沫吐在这个不要脸的人脸上。房遗爱道:“贤弟,你可知那偷金宝神枕的人是谁。”南宫河瞧了会莫鸢,只觉越瞧越喜欢,听房遗爱如此说,才回过头道:“是谁?”房遗爱道:“是奉天山庄一名五六年前被逐出去的一名弟子。”南宫河道:“哦?他为何要去偷一个和尚的东西呢?”房遗爱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莫鸢心道,这人真是笨,我都听出来南宫河的意思了,肯定是在暗示说有人要害你,这人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难怪公主不喜欢他。南宫河道:“会不会是有人看你一路扶摇直上,想要打压一下你的势头?”房遗爱惊呼:“难道是他?”南宫河道:“是谁?”房遗爱摇摇头,道:“我只是胡乱瞎猜,说不得的。”南宫河摇摇头,觉得这人真是愚蠢的紧,只得道:“现在很晚了,房兄我们先行休息,明日再谈吧,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度过难关。”
莫鸢躺在床上试图运气,却发现丹田之中空空如也,不禁恨的咬牙切齿,心中怒道,南宫河,我莫鸢总有一天也要将你这般折磨的生不如死不可。心中正气呼呼的想着,忽听得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天上明月皎洁,正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应在地上。莫鸢幼时有过阴影,是以非常怕夜晚鬼怪,突然一见这么个人出现在自己门前,登时吓的眼泪都出来了,想叫也叫不出来,只得眼见那人缓缓走了进来,双手在前不知模索着什么。莫鸢浑身发抖,四肢冰凉,心中喊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模到我便要把我的心挖出来吃了。莫鸢拼命往床里面挪,想要离那鬼远一点,只见那鬼模索着走到柜子边,打开柜门取出了一件东西仔细看着,莫鸢心道,你要拿什么就赶紧拿了走吧,我的肉不好吃,我好久没有洗澡了,你吃了会闹肚子的。说到肚子,莫鸢突然饿了,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莫鸢瞪大了眼,紧咬着嘴唇,却见那鬼竟然缓缓转过身,看向莫鸢。她这一看,可是不得了,这是个女鬼啊,满头乱发下是一张苍白的脸,双颊陷了下去,眼中充满了阴冷凶暴的光。莫鸢心中大呼了一声,双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待在一睁眼却发现那鬼已经不再原地了,却觉得身边有个人,眼光下瞟,那鬼竟然坐在自己的床边!
莫鸢吓的都快要尿裤子了,泪如泉涌,只想立刻逃出门外,心中怒骂,南宫河你这乌龟王八蛋,都怪你给我吃的这个鬼药,我若是被她咬死了,那我也变作厉鬼,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见那女鬼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来,轻轻抚上莫鸢的脸,抹去她的泪水,低声道:“大哥,你回来了?你终究是舍不得我的,我知道,你别哭了,我仍是向以前一般爱你的,我心里从没有一天忘却了你。”莫鸢看那女鬼竟然掉下泪来,模在自己脸上的手也是有温度的,知道她原来是个人,才放下心来。只听那女子哭诉道:“你常说‘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可是我并没有做错啊,难道我就不能寻找自己真心爱的人么?父王为何如此对我?为何如此对你?”
莫鸢一惊,心道,原来这就是南宫河他们所说的那位公主啊,瞧她这么难过,难道是她心爱的人死了?高阳公主擦擦泪又道:“你说你只是去帮助撰写文章,与我相处会分散精力,我便将枕头给你拿上,让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它便如同抱着我一样,岂料这竟是生死之别,若是早知会如此,我便是拼着被你责怪你不要你去写什么劳什子文章。”高阳公主越哭越是痛心疾首,最后伏在莫鸢身上哭道:“你被行刑的时候,我躲在角落里瞧着你,那些无知的百姓听说是昔日的得道高僧今日却要被处死,都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哪里懂得你的过人之处,你是那么年轻有为,为那帮老和尚做了那么多事,他们竟然都不替你说一句情,就这样看着你死。那些百姓只知道些道家稀奇古怪的祛病法门,如今却看着你死来发泄他们的怨气。我听着他们吼叫、大笑真恨不得上去扯烂他们的脖子,可是我只能呆在角落里看你最后一眼。”高阳公主说的语无伦次,情绪极端混乱,莫鸢听得稀里糊涂完全搞不懂她在说什么。高阳公主忽然抽泣起来,柔弱的双肩无助的抽泣着,莫鸢心中觉得她好生可怜,却又无法开口安慰,高阳公主哭了一会,续道:“我只有眼睁睁的……眼睁睁的看你被腰斩,听着你痛苦的叫声,看着你受尽折磨而死,我多希望我来替你受苦,大哥,你痛么?你还痛么?”高阳公主说着便去扒莫鸢的衣服,想看看她的大哥身上还有没有伤。
莫鸢大惊,伸手想制止,却哪里制止的了,只见高阳公主扒开莫鸢的衣服一瞧,肚皮上平平滑滑,肤若凝脂,登时大惊,忽的低声叫道:“你不是大哥,你是谁?”高阳公主趴在莫鸢脸上一看,道:“你是房遗爱的侧房对吗?你这么美貌,你一定是他的侧房。”此时旁边熟睡的南宫河听到有声响,过来一看,只见房门大开,忙跃进屋里来,只见莫鸢床边坐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立时上前一把抓住扔在地下。高阳公主被摔的生疼,起身喝道:“放肆,你敢动我?”南宫河心想,难道这就是房兄疯掉的妻子?忙拱手道:“公主莫怪,只因天色太暗看不清楚,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高阳公主冷哼一声,瞥了莫鸢一眼,径自出门去。南宫河走到莫鸢床边,见她吓的花容失色,脸上还有泪痕,而且衣衫不整,夜色之下更显妩媚,登时口干舌燥,见莫鸢瞪着他,只得干笑道:“我瞧这样对你也不行,万一有人要害你,我都来不及救。”说着坐到床边将被子给莫鸢盖好,取出一粒药来,道:“这个可解你说话行动的限制,但是若想运力,便会全身酸痛。”说完掰开莫鸢的嘴,将药给她吃了,道:“我南宫河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也不是个龌龊小人,一定会等到将你明媒正娶在动你的。”莫鸢吃下药,便感觉能发出声音来了,听南宫河如此不要脸的说,将自己强带到海神岛成亲与小人有什么区别,登时气往上冲,勉强发出声音,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南宫河道:“那我就杀了地冥门的所有人,你嫁不嫁?”莫鸢气的喉咙好像被堵住,想哭哭不出,想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只得眼看着南宫河出门。
莫鸢看着床幔,想起高阳公主在床边的哭诉,她违背自己的丈夫与人私通固然不对,只是她说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身为一个公主,自然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也无法反抗,想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却害的自己的心上人惨死,如今只有痛不欲生的活着。又想起梁亦侠的死,他英雄年少、前途无量,就这样被那南宫河害死,心道,梁亦侠你放心吧,等我给你报了仇,便跳下瀑布去陪你,省的你一个人在下面孤独寂寞,没人和你说话,咱们两个一起投胎转世,下一辈子便再也不分开了。莫鸢想着便流下泪来,梁亦侠的一言一笑尚在眼前,他人却已经魂飞九天,仅剩下自己一个人孤苦寂寞,受人欺辱,忽然便有些理解了高阳公主所说的话,所流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