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这一扎营就是两天。
两天之后,孙泽他们在前一天就已经到了,三千宿卫军、五千步人、七千弩兵,其中有三千连弩兵,这一万五千人的到来让林家军声势大增。
而且,林靖文还等到了另外一个惊喜,谭破虏奉命去招募辽西的马贼义军,此时却带了一个人来见他。
年龄比谭破虏稍长一些的,穿着一身明亮锁子甲,不过这副锁子甲的样式很是奇怪。不过除了这身铠甲,这个人身上的衣服就没什么特别的,反而显得有些寒碜,光亮的铠甲里面居然是一身粗布麻衣,有些地方还显得很破旧。
不过,让林靖文印象最深的是这个人的气质,虽然穿着一身铠甲,但这个人浑身都散发出一股书卷气,眼睛明亮而有神,透露出一种睿智,他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站在大军之前,象是在检阅三军一样。
将才?或者是帅才?至少肯定是儒将。林靖文还是第一次见到气质如此独特的将领,其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带兵之将。
“小民韩卫见过大王。”原来他叫韩卫(书友s传.串)。
谭破虏在一旁介绍道:“大王,韩将军乃是将佐之才,闻名整个中京道,整个中京道和辽西盛传韩将军有大元帅之才上将军之相。在末将所知的各路义军之中就属韩将军最善兵法,其麾下五千光汉军累次以少胜多大败辽军,以致辽过将军士兵闻韩将军之名而色变。”
靖文看了韩卫半晌,突然问道:“韩将军可是熟读兵书战策?”
韩卫也没惊讶,拱手道:“然。末将本为榆州人士。曾是家境丰足,因此自由习得弓马且久读兵书,本为有朝一日南朝王师北伐时为王师所用,然辽国官府严苛官吏残暴,末将之家为契丹奸贼所害,乃至妻离子散,末将不得已招募一支义军反抗契丹暴政。”
果然是良家子,寻常百姓哪有机会又读书又习武的。
不过,辽国治下的汉人可真惨呐!只看谭破虏和韩卫二人就知道了,一个是贫民。一个是良家子,但都被辽国逼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林靖文正待安慰几句,却不曾想一旁的谭破虏看了看韩卫,突然请求道:“末将有一事欲报与大王。”
“何事?谭将军快快将来。”
谭破虏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韩卫一眼,咬咬牙,道:“还请大王派兵解救韩将军妻。”
不等林靖文问出来,谭破虏就接着说道:“韩将军父母妻子皆为辽国所没,其老父老母年迈,已为辽国官吏所害,但韩将军妻尚在。韩将军妻柳氏被辽国官吏卖入文定县妓寨。其亲族也多在文定为奴,韩将军多次发兵攻打文定县皆未能得偿所愿。望大王派大军攻打文定,以解救韩将军妻子亲族。”
韩卫脸色一变,却反对道:“不可。大王,文定县在大定府左近,离辽国中京城不过六十里,一旦大王发兵攻打文定,则中京城援军朝夕可至。且辽军靠近中京城,其补给会容易许多,至时很有可能中京城二十万大军尽出,大王不可不察也!故而。大王万万不可发兵文定,拙妻受苦已几年之久,也不差这点时间,待大王日后起大军灭辽之时末将再领军救妻即可。”
林靖文见其状甚是诚恳。心里不免有些感动,沉思片刻,却问谭破虏:“谭将军此去招募到多少义军?其中有多少弓骑?粮草辎重可曾足够?”
谭破虏也不是蠢人。一听林靖文这么问就大致上知道了他地意思,大喜,答道:“幸不辱大王所托,末将此去为大王募军,我汉家各路义军闻大王亲至,皆臣服。末将现已招得汉家义军三万,皆百战之士。另外尚有奚、渤海义军万余亦愿效忠大王,加起来末将总计招得兵士四万五千余,其中骑兵有两万,弓骑一万三千。骑兵已随末将到来,其余步兵慢些,大概还要过得四五日才能到。”说完,却又忍不住高兴,道:“末将已从各路义军之中加以挑选,招募来的这四万余人皆为百战之士,且皆为忠义之辈,只要大王旌旗所向,将士们莫不拼死以赴,大王尽可安心。”
“好,如此……”
林靖文的话才刚开个头,却见孙泽跑进来禀报:“主公,辽军派遣使者约战,使者已被耶律将军使人带至大营,主公可要召见?”
“带上来。”
谭破虏和韩卫不再说什么,赶忙分列左右站好。
不一会儿,辽军使者被带了进来,这名使者也不多废话,直接问道:“我家大将军遣使者告与唐王,两军相约会战,可否?”
林靖文想了想,道:“可。”
“如此,”使者从怀里掏出一纸书信递给卫兵,道:“我家大将军意欲与大王战于两日后,大灵河畔,何如?”
林靖文接过卫兵检查后递来的战书,看了看,上面无非是说“我大辽国现在派遣大军前来讨伐你们,大军就驻扎在大灵河畔,你们准备好了,两天后到大灵河畔去送死”。其口气大的很,林靖文不免哑然失笑,这种口气倒是符合野蛮人的习性。随手把战书递给韩卫,林靖文对使者道:“我应下了,使者请回复你家将军,两日后双方在大灵河畔会战。”
使者施了一礼便欲离去,不过林靖文叫住了他。
这个使者从进帐起态度不亢不卑,即使面对谭破虏的眼神恐吓都没被吓住,进退有度,恪守礼节,其表现很是不凡。
林靖文倒是对这个使者来了兴趣,问道:“请教使者姓名如何?是契丹人还是
现居何职?”
见林靖文问的只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这个使者倒是痛快地回答了:“下官李善长,草字平则,汉人。现为军中书记官。”
“什么?”他这一报名不打紧,却是有两个人被他的名字吓了一跳。
林靖文刚一听到这个名字实在是惊讶万分,李善长不是明朝地人么?怎么跑到现在地辽国来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却是哑然失笑,想来眼前的这个李善长不过是跟明朝的那位重名而已,此善长非彼善长。
韩卫的惊讶却尤有过之,只听他惊呼一声“平则先生”,却忙不迭地问道:“可是原兴中尹、有‘江东能吏’之称的平则先生?”
李善长笑道:“不敢当先生之名,下官正是原兴中尹的那个李善长。”
平则先生?很有名吗?
见林靖文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韩卫连忙解释道:“大王。平则先生原为辽国兴中府尹,在任四年即让原本民困地贫叛乱四起的兴中府安定下来,在平则先生的治理下,兴中府四境安宁百姓和乐。原本兴中府不但不能向中京道上缴赋税,反而因为太过贫困而且义军四起,辽国每年都需要投入大笔军费官银来维持,但经过平则地治理之后,兴中府不但安定下来,百姓也渐渐富裕,否则光从大定府调粮如何能维持东路兵马司十余万兵马所须。故而。平则先生实为能吏也,享誉整个中京道。末将虽为草莽,却也多闻平则先生之名,只是,先生如此大才又功勋卓越,应是早已高升才对,为何此时却随军为一小小书吏?”
面对韩卫怪异询问地目光,李善长无言以对,只是摇头苦笑不已。
林靖文闻言笑了笑,却道:“此事我倒是能料到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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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韩、谭、李三人皆是一脸地惊奇。不由得看向林靖文。
“兴中府土地肥沃兼且地广人稀,只要官府搜刮得不是太过苛刻,兴中府的百姓都能饱食足衣,至少活下去不难。然则前兴中府民困地贫叛乱四起。窃以为当是其官吏盘剥太狠且契丹贵族肆意抢掠民财所致。李大人,不知我说的可对?”
李善长点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如此。若要使兴中府安定百姓和乐,首先要做的必须是惩治贪官暴吏甚至是契丹贵族,李大人能做到这些想必在兴中府查处了不少官吏贵族吧?甚至,估计也没少杀人,如此行为却是犯了国、汉大防,辽国岂能容忍李大人为了区区汉奚等贱民而整治契丹国人——终归来说,李大人所谓的确不负‘能吏’之名,有大恩德于百姓,亦于辽国有利,却犯了辽国大忌,不为契丹人所容,被贬为书吏都算是轻的,没被杀头就算李大人命大了,想必也是因为李大人民望太大,杀了李大人则百姓多怨。李大人,我说的可对?”
“大王说的是。”李善长很是佩服地看着林靖文,却苦笑道:“下官亦是最近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唉,下官一心为国,一心为朝廷,一心为万民计,殚精竭虑不曾有丝毫懈怠,却不想结局如此,悲乎?惜乎!”
“李大人这话我可不爱听。”林靖文吩咐卫兵磨墨铺纸,却道:“李大人一心为民尚可说得过去,这一心为国、一心为朝廷却是大有不妥。大人身为汉人,却为何一心为异族?一心为辽国?大人也知道,辽国视我汉民为猪狗,肆意羞辱欺凌甚至是屠杀,大人若是一心为辽国,岂不是帮助异族凌虐我汉家同胞?若大人当真如此想,我当下令将大人的想法广而告之公诸天下百姓,然后——将你当众处以焚刑。”
林靖文说地轻描淡写,但李善长听得却是目瞪口呆,他倒不是害怕声败名裂,也不害怕被当众烧死,而是——”以前李某只记得圣人言,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李某挖空心思报效辽国异族,却不曾想过此举却是背弃了我汉家同胞,真是愧煞我也!“李善长既然为了百姓都敢大肆查抄辽国官吏贵族,当然不是只知升官发财或者只为自家利益而出卖民族国家地汉奸之流。
李善长越想越悔,文人就是这样,他们钻地就是牛角尖,争权夺利如此,占什么大义如此,现在李善长也是如此,一想到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虎作伥,一想到百姓在背后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投效异族,李善长眼前一黑,却是昏了过去。
韩卫大惊,快步上前扶住他,连连摇晃,且掐上了人中。
林靖文理都没理,只顾写他地东西。
被韩卫一刺激,李善长悠悠转醒,一醒来就大叫道:“愧煞我也!”
韩卫在一旁劝解:“先生又何必如此?先生所为虽然于辽国异族有利,对百姓却更加有利。先生想想看,以前兴中府官吏贵族肆虐,民不聊生,先生却是大肆查抄杀戮那些官吏贵族,护得一府百姓,经过先生的治理,兴中府数十万百姓比之以前好上不知繁几,如此大善先生又何必自愧。”
“可是李某终归是在为异族效力,实在……”
林靖文这会儿已经写好了一张纸,拿起来风干后交给孙泽,吩咐道:“派人将这封文书交给耶律将军,让他射入辽军大营。”
“喏!”
见次,李善长也不好意思继续呆了,“此间事了,且容下官告辞。”
“告辞,你告辞到哪里去?”林靖文一笑,道:“你若是走了,我又到哪里去找辽阳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