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吴乞买带着五千惶恐不安的金兵狼狈逃入辽州。
辽州现在还是辽国的地盘,辽国任命派遣的官吏还在,但是这一带是北女直的势力范围。自唐人占据辽东之后,周边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手上并无多少兵马的辽国官吏并不能为所欲为,反而是北女直大王府趁机掌握了实权。这北女直大王府就设在辽州,自唐人占了辽东并在南边的沈州陈以重兵之后,北女直大王府为自保,在女直人之中大肆征兵,并要求其地官府打开府库提供兵甲军械。
乱世草头王,现在辽、银诸州的话事权却是掌握在北女直大王府手里。
北女直大王耶律阿定得报大批金军正往辽州方向撤来,觉得奇怪不已,撤?金军可是有足足五万多人,比他手下的兵马多了一倍不止,而且尽是骑兵,而对面沈州的唐军不过一万多人而已,即使后来增兵也不到五万人,但金军可是去偷袭的啊,怎么会撤回来?难道说,金军败了?
不过亲眼所见的事实打消了他的疑虑,撤下来的足有五千金军,虽然是撤回来的,但其队型完全不见慌乱,行军是急了点,但有条不紊的,前后中三军井然,哨探遍布前后四周,一看就不是败退的兵马。
耶律阿定带着百十骑找到完颜吴乞买,当头就问:“完颜大人为何突然回军?”
“唐军有所准备,他们在沈州方向集结了超过五万兵马,我大金国皇帝见突袭不成,强攻的话又不是时候,因此已然下令撤军。皇帝正带兵马在沈州一带和唐军对峙,我这一批五千人却是奉命先撤回来。”完颜吴乞买在路上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会儿却不对耶律阿定说实话。
“哦,原来如此。”耶律阿定恍然大悟,却将完颜吴乞买的五千人马迎进辽州,并极力劝完颜吴乞买他们留下来,南面唐军势大,他是想让辽州多些兵马以自保。
此举正中完颜吴乞买心思,他也不推辞,带着兵马就在辽州驻扎下来。他在路上就计较好了。那就是趁着北女直大王对金国甚有好感而且无有防备的时候趁机夺了北女直兵马。
金国从原始部落进化为一个国家还没两年时间,大部分部落时期的制度根本就没有改变,十分地混乱。完颜阿骨打以其弟完颜吴乞买为谙班勃极烈也就是皇储;以宗弟完颜撒改为国论忽鲁勃极烈也就是国相;以三弟完颜斜也为国论勃极烈都督内外诸军事,以嫡子完颜宗磐副之,撒改长子完颜宗翰亦副,为移勃极烈;还有完颜宗干、宗望、宗弼等一大票的人,官制十分复杂,而且职能错乱不堪,反正林靖文是想破脑袋都没能弄明白。
现在虽然完颜撒改为国相,但实际行使国相权的却是作为皇御弟的完颜吴乞买。国中政事由他一言而决。完颜斜也带着完颜宗磐、宗翰、宗弼(兀术)兄弟驻扎在长春州一带窥视辽国上京,而宗望、宗干等人一般跟在完颜阿骨打身边随军征战。此次完颜阿骨打兄弟出兵偷袭辽东。却是兄弟二人并出,从长春州调回完颜宗磐驻守黄龙府,宗干副之,不过这两个倒霉的家伙已经被顺化国部女直的阿鹘产大王给杀了,完颜阿骨打还有一个在历史上不怎么出彩的儿子留在黄龙府,现在一并落到了阿鹘产等人手上。
完颜吴乞买现在却还不知道黄龙府陷落的事,这个时候完颜阿骨打还没赶回黄龙府向阿鹘产等人投降,现在他考虑的是另一件事。
此次金国损失惨重,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五万大军尽没,而且牛羊马匹损失惨重。金国实力大损,别说继续进攻辽国,现在面对唐军地进攻他们能不被灭国就不错了。完颜吴乞买就把主意打到了北女直身上,虽然北女直的耶律阿定等人对金国不可谓不恭顺了。但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大金国,你们还是贡献一下吧。
完颜吴乞买手上只有五千兵马。不敢暴起夺耶律阿定等人的权,他却是趁着耶律阿定信任他的时候将五千兵马拉进了辽州城里,开始以高官厚禄拉拢耶律阿定的手下。
一切貌似都很顺利,不少北女直将领已经有投靠金国的心思,耶律阿定引狼入室却是无可奈何。
不过唐军没有给完颜吴乞买更多的时间,仅仅不到十日之后,几万唐军就兵临辽州城下。
大约四万唐军北面而来,无数红衣黑甲的士兵高举着黑龙旗策马狂奔到辽州城下,将辽州城的南、东两面围了起来。
辽州城里现在有北女直的两万兵马,还有从沈州撤回地五千金军,以如此兵力,完颜吴乞买是不着急的,在平原上他可能还顾忌这四万唐军,但现在他们却是据城而守,区区四万唐军还是不够看地。不过完颜吴乞买却感到一阵悲哀,金军一贯以野战强横着称,现在却沦落到不敢跟唐军打野战的地步,反而是要依靠本就是金军并不擅长的守城能力。感到羞辱之下,完颜吴乞买想咬牙出城跟唐军打上一仗,但一想想在沈州战场看到的纵横肆虐的唐军弓骑还有那怪异却势无所挡的黑衣黑甲步兵,完颜吴乞买又觉得心里实在没底,只得龟缩在城里不敢出来。
这次来的唐军有四万人,一万弓骑加上三万高丽仆从军,主将就是萧里得显和崔汉忠。
崔汉忠现在很。
自攻打安东时起他就被发配去带领那三万高丽仆从军,一直以来这些仆从军根本就没怎么经历过战事,当然也就没有捞到战功。崔汉忠别提多郁闷了,他却把闷气发泄到那些可怜的高丽士兵身上。
训练再训练,而且是苛刻残酷的训练。林家军军纪森严,若有违反处罚很重,而且很多时候都罪及家人。这些高丽士兵原本还不以为然,但有几个倒霉的家伙。特别是李资谦派来统领这三万人地一些将领开始地时候都无视军纪,我行我素他们是不敢,但阴奉阳违的事这些人没少做。崔汉忠大怒,他以前带的都是孬兵,可投靠林家之后带地可全是精兵,高丽营的一万士兵虽然比不上真正汉军那么精锐,但怎么着也比高丽国的兵马强太多了,要是自己麾下出了如此无能地兵,他崔汉忠的脸往哪里摆?
军法森严,不严格训练者鞭并扣粮饷。再犯者面上刺字并其家抽重税。李资谦当然不敢违背林家的意思,崔汉忠要求他处罚那些违反军纪的士兵地家人,他不敢怠慢,硬是将那些仆从军士兵家属的赋税征到了十税七的比例,十税七,连勉强维持温饱都做不到,而那些受李资谦委派的军官则被刺了字之后剥夺官职贬为庶民,这些军官回到高丽照样被抽重税。一时兵士将领无不震惧,当他们知道三犯者斩且家人贬为贱民的军法条令之后更是乖得跟什么似的,咬紧牙也要坚持训练。
从重和元年十二月。这三万仆从军就驻扎在连山关,知道重和二年六月才调到沈州。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崔汉忠将这三万人日日训练,要说这三万人还比不上从尚武成风的百姓里面百中挑一来选拔士兵的林家军,但也算是拿得出手了,崔汉忠就盼着能打上几仗好捞点功劳,反正这些士兵都是仆从军,死伤不论。
大帐里,崔汉忠满眼炙热地看着萧里得显,大声请命:“将军下令吧,末将愿为先军将这辽州城攻下来。”他虽统领高丽营一个万人队。也是万夫长的职位,但谁叫现在萧里得显是领军大将呢,他却是矮了萧里得显一头。
萧里得显有些犹豫,他在跟完颜阿骨打那一场大战之后就与崔汉忠会合。马不停蹄地就带兵赶到辽州城下,对崔汉忠地这三万兵马的实力并不熟悉,也不知道现在派人攻城合不合适。犹豫再三。他却是说道:“崔将军地这三万人马都是高丽的仆从军,兵士素质乃至兵甲军械比起我正规官军都多有不如,而且尚不知有无攻城器械,现在攻城合适吗?”
崔汉忠恍然大悟,原来萧将军是在担心这个。崔汉忠不以为然,道:“如将军所言,这三万人乃是仆从军,其死伤我等根本就不需在意,虽说仆从军无有火炮床弩,即使没有这些东西,末将此次出发时已带上了云梯、撞车等传统攻城器械,还有一些老式的拉绳式抛石机,攻下辽州城应该是没问题的。”
萧里得显大喜,下令:“如此,崔将军自领兵马三万攻打辽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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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
崔汉忠马上召集兵马攻城。
这三万高丽兵的兵甲军械都是高丽提供的,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不过后来崔汉忠请命为其中的精锐装备了一些林家军的制式军械,钢刀铁甲是有一些的,弓弩由高丽提供,也不少,秉承林家远程攻击的理念,这三万人之中弓弩兵就达到了三之一地数量,再多李资谦就装备不起了,他才刚刚掌权,还没那么多的弓弩。
在崔汉忠的指挥下,三万人很快布好攻城阵,长枪兵、朴刀兵、斧头兵、棍棒兵还有弓弩兵一一列阵,还有一些重甲兵,以朴刀兵为攻城主力,一队五千人的朴刀兵簇拥着十架云梯,还有撞车,而抛石机则列在后阵。
辽、银等州只是小州,库存地军械不可能有很多,两万北女直兵马根本就没有装备完全,大部分北女直士兵有的不过是铁刀皮甲而已,甚至有些还没有齐全的兵甲,倒是那五千金兵装备齐全。
崔汉忠以南门为突破点,两百多架抛石机一字派开,开始对辽州城头轮番抛射石弹,而且这些石弹都是打磨成圆形地。
校正好坐标,抛石机开始分成三部持续轰击城墙,一时间巨石就象下雨一样打在辽州城墙上,北女直和金国兵纷纷躲避,根本就抬不起头来。
这个时候,城墙下一万弓骑分成两部,五千骑为一部在城墙下轮番发动飞射,配合抛石机的石弹,辽州城墙就象风雨中的小舟一样。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同时,步兵也开始接近城墙。那些高丽兵举着云梯推着撞车逐渐靠近城墙,完颜吴乞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心还击吧,可在如此密集的石弹和弓箭地打击下他的士兵根本就抬不起头来,连躲着都要找好地方才行,却又哪里能够还击。
步兵接近到城墙两百步的距离的时候,抛石机停止轰击,弓骑也收兵回到大阵两翼,这个时候就靠步兵了。
弓弩手上前。在盾牌后面开始压制城墙,而城墙上的女直兵也以弓弩还击,一时间箭来矢往倒也热闹,双方各有死伤。
而朴刀兵和重甲兵则簇拥着云梯撞车靠近城墙,一架架云梯被架到城墙之上,步兵如同蚂蚁一样开始往上爬,而撞车则被士兵们
始冲击城门和城墙。
“砰!砰!”
撞车撞击城门的声音听起来很恐怖,辽州南城门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撞开。
金军完全没有守城的经验,这个时候完颜吴乞买已经不敢再指挥了。只得将指挥权交给北女直的将领。
在将领的呼喝下,女直兵开始准备土石巨木准备填城门后的瓮城。而城墙上则倒下滚油阻止高丽步兵往上爬,或者以钩镰钩倒云梯。
云梯上地高丽兵或被滚油浇个正着,顿时惨叫着掉下去,或被擂石打中,也从高高的云梯上掉了下去,若是云梯被钩倒则其上的几十个高丽兵都得掉。城墙毕竟占了地利,一时间只闻高丽兵惨叫之声。
不过高丽兵也有优势,他们的弓弩数量可是女直人远远不能比的,整整一万有余的弓弩,而辽州集结了附近几州之力也才不过几千的弓弩而已。数量在三到四千左右,多是弓少有弩,这样一来,在弓弩压制上就被高丽兵比了下去。女直人为此付出的代价也不比高丽兵少,他们每倒下一锅滚油都要陪上一两条人命,每丢下一块擂石再杀得一个高丽兵的同时自身也要死伤。每出动一次钩镰更是要死伤几十人。
双方你来我往,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时有高丽兵从高高的云梯上掉下来,也有女直兵被弓弩所射掉下城墙。一架架云梯连带着上面地士兵一起倒下去,又有新的云梯马上被竖起来。军法森严,临阵月兑逃或者畏战者会被处以重刑,高丽兵不敢不拼命,当真是前仆后继地涌上来,一人倒下马上上来十人,一人阵亡后面地人都跟疯了一样往上爬……让已经习惯于畏战不前和一触即溃的辽军的完颜吴乞买等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而撞车那边的情况就好多了。这些撞车外部都包裹了铁皮,弓矢不能伤,即使擂石也难以伤到,躲在铁皮之下的高丽兵以盾牌为引,推动撞车一次次地撞击着辽州城门,年久失修的城门却是经受不住,已经出现了断裂。
崔汉忠见手下的士兵死伤枕籍,大怒,“出动井阑。”
二十余部高比城墙的井阑被推了出来,士兵在下面推动井阑缓缓靠近城墙,上面有弓弩居高临下对着城墙上的女直兵射击,本就被城墙下的弓弩压得抬不起头来地女直兵更是连行动都要竖起盾牌,不少没有防护的女直兵死伤惨重。
这些井阑是特制的,重心特别低,而且外面包裹了铁皮,要想用擂石砸倒那是不可能的,用钩镰根本就钩不动,女直兵简直对这种铜皮铁骨而且箭矢不断地怪物无可奈何。
井阑靠近了城墙,最高两层的弓弩兵继续居高临下地压制城墙,而第三层则伸出踏板架到城墙上,早就准备好的步兵沿着踏板攻上城墙,而井阑地下面还有源源不断的步兵正往井阑上挤。
最先的几百名重甲兵和长枪兵终于登上了城墙,这些士兵按照步兵操典中的攻城战术开始以百十人布下一个个小阵型,重甲兵在外,长枪兵和斧头兵在内,远攻近战都很适合。
一个接触之下,女直兵因为兵力分散,不敌于高丽兵,被高丽兵在城墙上占据了十几个登陆场。
“攻上城墙了,加把劲。”
那些登陆的步兵开始往云梯方向靠近,保护云梯不被攻击,从而,源源不断的步兵沿着云梯和井阑两处攻上城墙。
女直人看来是真的不善守城,辽州城虽小而且防御设施简陋,但被一战而破却是太垃圾了些。
大势已去,完颜吴乞买见事不可为,却是大开北门和西门,带着五千金兵和一些北女直兵冲了出去。
但是,萧里得显怎么可能有如此疏忽,一万弓骑早就分成两部分守在北、西二门之外,完颜吴乞买他们刚一冲出来,原本他还在庆幸唐军兵少无法围住城池,却不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弓骑一阵奔射。
这些金兵和北女直兵之中没有甲骑,这是毋庸置疑的,没有甲骑那就是弓骑屠杀的对象。
唐军弓骑跟金军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你冲上去我就退,你退我就冲上去,反正弓骑只以弓箭迎敌,就是不跟你打近战,这种战法让完颜吴乞买根本就是有劲无处使,他终于是明白完颜阿骨打当初的郁闷了。
“住手,两军罢战,叫你家将军前来,我有话要说。”
萧里得显得到消息赶来,从北门方向冲出去的耶律阿定等北女直人已经被弓骑击溃,一万弓骑会合起来将完颜吴乞买的金军围堵在了西门之外。
“我是萧里得显,此处唐军领军将军,未知你等有何事?”
一看就是个契丹人。完颜吴乞买一见到萧里得显就确定了他的身份,却问道:“你们唐军为何斩尽杀绝至此?我军都已是如此境地你们为何还不收手,难道你家大王想灭掉我们大金国不成?”
萧里得显先是一愣,这完颜吴乞买说的也太理直气壮了,就是灭掉所谓的金国又咋滴,你咬我?不过,想起主公此行交代的事,萧里得显却是无奈地一笑,很是郁闷地道:“我家大王只想让你们做一件事:去把辽国皇陵给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