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保跟着这对父女去了他们家,只因为,折可保给了的钱引,在天子脚下的东京城一百贯钱引实际上可以换到四五十贯铜钱,这么多的银钱已经足够买下一个女子了。
这很显然是一个贫民窟,脏乱的街道低矮破旧的房屋无不说明了这一点,而且,出了这个贫民区不远,只有那么一条街的距离就是繁华的商业区,富庶总是和贫穷隔的不远,折可保见到的情况再次证明了这句话。
顺着这条只能通行一辆马车的街道往里走,街道两旁都是些篱笆或者木桩围成的小院子,这对父女的家也是这样的一个院落。
“真是对不住了大官人,家里没有好椅子,要不您坐这个凳子?”那个父亲进屋半天才端出一张马扎式的小凳子摆到折可保面前,这不是漆器,只是用几条粗壮的木条制成的罢了。
凳子黑不溜秋的,折可保也不坐,只是往四周看了看,问道:“家里就你们父女两口人?”
“也不是,小人家里有四口人,还有一位发妻在室,只是现在身体有,小儿出去干活儿去了。”
那个叫黄琬瑂的女子这个时候突然说道:“你不是寻常的大官人,你是一位将军。”
亲兵大惊,下意识地去腰间模刀却模了个空,这才想起武器都丢弃了,现在他们身上只有短匕。
折可保制止了亲兵们拔匕首的举动,不由得对眼前的女子更为惊讶,却问:“何以见得?”
“行止,气质。”女子显然是见到了亲兵们拔刀的举动,不过她却是一点惊慌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是侃侃而言:“更重要地是将军和您的部下之间的默契。寻常官人家里里的护卫家丁或者会看主人的眼色行事,但将军则不同。奴家观察过,将军在进青楼的时候并未曾给您的部下使任何眼色,而您的部下却始终与将军进退一致。而且,最大的特点就是,将军难道没发现吗?你们走路的时候步伐始终一致,甚至脚步地轻重都差异不大……还有,将军的部下即使在行进的时候也始终保持了一个怪异的方位,隐隐间将将军保护起来……”
折可保目瞪口呆,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的这些亲兵。果然,这些部下一个个都占好了方位,而且竟然是布下了军中的小型防御阵型。
亲兵很不好意思,惭愧地道:“属下等惶恐。军律规定大将出行的时候亲兵必须时刻保持警戒,属下们习惯了,却……”
“无妨。”折可保摆摆手,“不过以眼下形势,未出汴梁城之前,甚至未出中原之前尔等还是不要遵守这条军律了,回去之后我去跟军法处述说。”
“喏!”
折可保向这位女子道谢:“多谢小姐提醒。不然我等别说出城,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
还没等女子说话。她原本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父亲却问折可保:“你们是唐军?辽东林靖文麾下?”
“大胆!”亲兵们勃然大怒。
折可保也是面有怒色,却依然制止了暴怒的亲兵,只是脸色有些凝重地告戒那汉子:“虽然我等是在逃命,但官人若是羞辱我家大王,我等拼着被宋军发现也定让官人身首异处。”
“哦,是在下失言了。”这个从青楼到现在一直都显得十分惶恐谦卑的汉子这个时候却挺直了腰板,他这一直起身整个人地气质完全不一样了,折可保甚至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军人,这个汉子也是,或者说曾经是个军人。
折可保大为惊讶。定一定神,以右手敲击左胸左手斜指地下正式见了一礼,道:“辽东折可保,敢问阁下是?”
那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地神色。显然是吃惊于折可保的这个礼节,一抱拳,“东京黄齐。见过折将军。”
“黄……兄可是曾入军中?”
黄齐先是一愣。随即却是一阵狂喜,问道:“折将军可认得折可求将军?”
折可保觉得奇怪,却答道:“正是折某大兄——黄兄可是认得我家大兄?”
黄齐显得很是激动,“原来是折三将军驾到,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小人曾在河东入伍,正是折大将军麾下小校,只是旧时曾触犯军规,蒙折将军法外开恩才得以留下性命芶活到现在……”说罢,竟然是对
保跪下,大礼参见。
折可保连忙扶住他,“不敢当,黄兄快快请起。”
谁知黄齐却很坚持,硬要拜下去,只不过他的力气没折可保大,终是被折可保扶住了,没能跪下去。
说来说去,原来还算是熟人,这下双方互相之间显得亲热了许多。
一群人总不能老站在院子里,黄齐将折可保迎进屋里,一边问道:“折大将军近来可好?小人却是很多年没有拜见折大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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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大兄好的很,只是折某于一年多以前去了辽东,一直不曾与家兄通得音信,现下却不知大兄的情况。”
黄齐也没有问折可保为什么叛宋投唐这样的问题,只是殷勤地将折可保迎进屋里好生款待。幸好他没问,即使问了折可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折可保哪里想过叛宋投唐来着,他是上了贼船,现在想下也下不来了。
“琬儿,快去给三将军倒茶。”
黄琬瑂正欲去沏茶,却突然对折可保说道:“将军可是想出城?奴家倒是有个办法,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折可保大喜,也顾不得和黄齐客套了,连忙追问:“黄小姐有办法?还请快快道来。”
“奴家有三个方法。”
“若是将军不急着出城的话,可让麾下兵士散入东京城,诺大的东京藏一些人官府是查不出来的,等到官府松懈下来以后,将军再慢慢寻机出城。”
“若是将军急着回辽东的话,奴家有两个办法可供将军参考。一是去寻胡商……”
“胡商?”折可保不明所以。
“正是。”黄++都,胡商着实不少,这些胡商有在大宋经商多年地,但也有刚来大宋不久的,这些刚来的人对我大宋并不熟悉,他们如果要雇佣挑夫小工的话一般只看价钱,工钱低地他们就用,而不考虑其它……比如说户籍,将军可以让麾下士兵去寻那些胡商,以低些的工钱被胡商雇佣,然后随他们出城,而城门处的门吏士兵对胡商一般盘查地不是很严,很好混出城去。”
“第二种方法就是装成逃兵,直接去跟门吏交涉,出些银钱让他们放将军和麾下士兵出城。”
说起逃兵折可保想起来了,以前他在河北禁军的时候因为赋闲所以有大把的时间到处乱逛,曾知道不少关于逃兵的事。
大宋朝的军队之中有个很奇特的现象,那就是逃兵不断。宋朝士兵地位极其低下,民好文风,士兵是被人瞧不起的一个职业。更重要的是,当兵是没有出息的,也就是没前途,大宋息武兴文,对武将重重压制,那些武将都很难出头何况是小兵——没前途的职业是没人愿意做的。更离谱的是,宋朝还在士兵额头上刺字,屈辱啊!所以宋朝自立朝以来就是逃兵不断,甚至有些时候逃跑的士兵人数甚至超过了新入伍的人数。
折可保一听就知道这个办法可行,不过转眼他又想起一个问题:刺字,宋兵头上可都是要刺字的,他们这些人可没一个人有。
黄琬瑂听了折可保的疑问却是哑然失笑,“将军,逃兵哪有把刺字露出来给人看的,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们是逃兵’么?一般都是头巾包住额头或者是戴上能遮住额头的帽子,那些门吏和守门的宋兵有经验,他们甚至一看到有人包住额头就习惯性地认为那人是逃兵。”
惭愧。折可保很郁闷地想着,我又没做过逃兵,哪能知道这些啊!
黄齐也在一旁说道:“此计可行。东京兵卒数十万,每月逃跑的士兵不在少数,那些门吏又是些见钱眼开的货色,只要塞些银钱给他们,即使放跑逃兵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小人以前在河东军中的时候这样的事见过不少,在东京城的这些年也听说过一些,这个办法行得通。”
行不行得通试下就知道了。
为了稳妥起见,折可保先派出一名士兵去跟门吏接触,先试探一下门吏的口风,而他自己则是开始派出人手召集散到东京城的部下,唐军的训练有野外生存的科目,自有一套士兵失散的情况下互相联络的办法,召集部下并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