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把大石运到这里来,赵员外,让你拆了自己的屋,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的话,李将军救回我的女儿,对百姓又秋毫不犯,这种仁义之军,我们岂能不尽心相助,若是让那时青、夏全残暴之人进城,可怜的还是我们这些百姓,我只恨自己年纪大了,否则我也会上城助战。”
李思齐负责防守的是东门,这十几天来,几乎全城的百姓都主动前来帮忙备战,眼前的这个赵员外就是其中之一,他听说缺少大石,便毅然将自己家的两大间祖屋拆掉,贡献了数百块巨大方整的青石。
象他这样捐钱献物的大户数不胜数,有户张姓的人家甚至还把自己家族祠堂给拆了,只因里面有二根千斤重的生铁柱可以用来铸箭。城上川流不息百姓正忙着加固城墙、运送物资,无论是汉人、女真人还是契丹人,此刻都万众一心地协助振威军守城。
“将军,听说已经有四万青壮自发来替我们守城了,只要再有十天时间,我们也不会再惧怕夏全的军队了。”
此时冷千铎正陪着李思业视察城内备战的情况,宋涌泉领着十名亲兵默默的跟在后面,因为挖护城河人力不足,李思业便把他的大部分亲兵都打发去担泥了。
“千铎,你要记个帐,以后这些都要补偿给人家的。”
“是!”
“还有安丘、高密那几个县的百姓要快点搬过来,胶西的大户比较多,更要多费点心,以后我们发展还得主要靠这些中、小地主的。”
“是!”
“还有粮食储备,现在仅一个月,不够!至少也要三个月,就算实行配给也必须给我坚持到三个月。”
“是!”
李思业看了他一眼,笑笑说道:“别总‘是!是!’的,也谈谈你的看法,我不是早说过‘兼听则明’吗?”
“将军,属下这几天确实有点担心李全那边,此人狡诈异常,我担心他并没有诚心。”
李思业叹了一口气道:“我何尝不知,他闯荡几十年,枭雄一般的人物,连蒙古人都恨他无信,何况于我们,所以我才这样努力备战以图自保。”
他见冷千铎正要开口,便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我知道千铎要问我为何不投夏全,但此计关系到我的原则,所以不能接受。”
“也并不是真要投他,只是权益之计,等缓过神来再打他不迟,再说我们先前不也投过张惠?”
“投张惠实在是迫不得已,这种事投恶之事只可一次,岂能一犯再犯,否则早晚会失去民心,要不是李全、杨妙真还有点名望,我是绝不会投他的。”
“可是将军明知李全无信,可为什么还要将翰海送去为质?”
“翰海与杨妙真有旧,否则我也不会答应。你们几人中我一直认为你用兵最为诡道,现在却为何猜不出我的用意?”
冷千铎低头深思片刻,猛然醒悟。
“我明白了,将军这是在驱虎吞狼,我们来坐收猎人之利!”
“我志之远,岂是一个密州所能遮住。”
李思业望着无尽无垠地胶东大地,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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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州,宋为密州高密郡安化节度,是山东军事要镇,金占领山东后由重修了此城,现在的密州城长十里、宽五里,城高十丈,皆用巨石砌成,城墙道宽约二丈,可容下五个人并肩而行,城垛十分厚实,只有身材高大的人才能探身看到下面,城墙上布满了可用于弓箭手射击的箭孔。城下的护城河是引潍水和荆水形成,九月前,山东终于下了几场透雨,河水慢慢地蓄满,也使得护城河也涨满了起来,护城河原本宽三丈,现被挖宽为五丈,吊桥和城门也被重新换过,其中城门更是用铁汁浇铸,以防止被攻城槌撞破。
二天前,从密州城墙上便可看到高密、安丘那边冒起的冲天火光,一些怀着侥幸而留下的百姓皆被时青军赶尽杀绝。而从昨天起,距密州以西三里处便已扎起了无数的营帐,这是时青的三万忠义军终于到了,按照夏全的部署,本应在十天前就开始进攻,但彭义斌的迟迟不来却打乱了他的战略计划,无奈之下,时青只得独率本部攻打密州,振威军也由此得到了宝贵的十天备战时间。
就在振威军开始备战二十天后,大战慢慢地来临了,这是一个沉闷的黄昏,预示着一场风暴雨的即将来临,一大片乌云掩过血色的残阳,铺满了天空,天渐渐的黑了,进攻的鼓声终于在此时敲响。
‘咚!咚!咚!’随着巨大的皮鼓声,远远地一条红线开始缓慢地蠕动,一眼望不见边际的火把铺天盖地地向城墙涌来。
突然,天边一道令人眩目的亮光划过云朵,闪电的獠牙刺到城外的平原上,在那一瞬间,城上的守军看清楚了地面上挤满了黑色的身影,戴着粗糙的头盔,拿着黑色的盾牌,挥动着刀剑和弓弩;扛着云梯、推着楼车、背着泥袋,吼叫着朝城墙冲来。
“放!”
‘呜——!’数十道怪异而令人恐惧地呼啸声划过天空,巨大的石块翻滚着向下面地黑色人海砸去,每一块大石的落下,都会溅起漫天的血肉和碎片。
“放!”
一轮接着一轮,巨大的火球也被凌空抛起,火球滚过之处,便是一片沸腾的火海。
天边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滂沱大雨开始毫不留情地哗哗落下,地上的黑色大海也开始了攻击,同样如滂沱大雨一般的箭雨铺天盖地朝城上射来,同时一声声炮声响起,最犀利的攻城武器—火炮也开始了发威。
“快躲!”
李思齐大叫一声,一颗炮弹击中他前面的城垛,十几名士兵不及躲闪,拉着长长的惨叫声坠下城去,一颗石子擦过他的耳廓,腥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
“思齐!你受伤了!”
刚赶到旁边的宋涌泉突然看见李思齐满脸是血。
“我不妨事,将军在哪里?让他赶紧下城去,这里太危险。”
“将军就在门楼里观战,他命我来问问思齐,敌人用的是铁汁弹还是实心弹。”
“现在是实心弹,你还是赶紧把将军拉下城去!”
“知道了!”
说完宋涌泉匆匆向门楼跑去。
“啊!”一支狼牙箭射中李思齐身边的亲兵,他惨叫一声,滚落下城去。
“第二营、第三营都上,一定要把敌人的弓箭给我压下去。”
李思齐突然怒吼起来,他一把抢过士兵的弓,拉满弓弦向城下射去。
鏖战已经进行了二个时辰,城墙内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隆隆地炮声夹杂着巨石的呼啸声,在密州上空交织着一张死亡的大网。
李思业此刻正站在城墙正中的门楼里,仔细地数着敌阵上火炮射出时发出的点点光芒,眉头随着光点的亮起时紧时舒。
火炮声此起彼伏,每一声爆炸后,城上必然会传来一片惨呼声。
“火炮!仅十门火炮就如此猖狂!”他紧咬牙关恨恨地说道。
突然呼啸声由远而来,一枚炮弹击中门楼,一根大梁被击成两断,伴随碎木和尘土直向李思业头上砸来,
“将军!小心。”
他身边的亲兵见势不妙,猛地扑在主帅身上,大梁正砸在他的背上。
“赵杨!”李思业一把抱起自己的亲兵,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赵杨的脊椎骨已经被砸碎,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将军!我可能要死了,请你替我把这个给我娘,告诉她,我来生再来伺候她!”他艰难地朝口袋里掏去,手只到一半突然一松,人停止了呼吸。
李思业满脸泪水地取出他怀里的东西,那是一双女人穿的布鞋,针脚细密,柔软而厚实,正是密州的特产。
“该死的东西!”宋涌泉进门正好看到这一幕,他不由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
李思业默默地将布鞋放进自己的怀里,突然他隐隐听到敌阵上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火炮炸膛了!”
李思业猛地跳了起来,转身向门外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