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业已经入席,他左边陪着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丁大全,右边坐着枢密院使乔行简,往下依次是亲王、郡王、驸马、平章事、两省、六部、翰林学士、常侍、御史、大夫、阁学士、六曹侍郎、七寺卿等等。
对面坐的是各王妃、已嫁公主、郡主、各品诰命夫人,本次龙恩浩荡特准许无身份的大臣之女也随母入席,当然是为李思业而备,听说他还没有成家。
上首是一席龙座,为皇帝和皇后之位,太后病重,故设虚席。后面一排为三妃、九嫔、婕妤、美人、才人,未开府皇子和未嫁公主皆随母坐。
一声钟鸣,皇帝升坐,大宋皇帝赵昀和皇后谢道清依次入席,后宫妃嫔紧随其后。
“此太平盛世之日,莺回燕归之时,我朝迎来山东贵客、北地归臣,天子感其忠义,特设国宴以迎,望在坐诸君思念故土,早圆我高宗遗愿。”
司仪为太常寺主簿朱扬祖,其人曾去北地省谒八陵,在北地民中享有威望。
“请皇上赐酒”
有行酒太监、宫娥为各席斟酒。
皇帝大宴共十九个程序,其实也不过是赐酒、举酒、更衣、再赐酒、再举酒,中间插以乐舞、杂剧、蹴踘、独弹筝等等节目。
“请皇上举酒”
赵昀举杯,微微向李思业示意,轻碰唇即放下,李思业也举酒回敬,一饮而尽。
临安最好的戏班子在表演杂剧,剧名是《苏武牧羊》,这是赵昀亲自点的,他希望李思业也能象苏武一样,在北地不忘故国,把山东一地给他带回临安。
赵昀微微地瞥了瞥李思业,只见他坐在那里腰挺得笔直,脸上轮廓粗大明显,皮肤黝黑发亮,典型的草莽英雄,根本比不上自己的白皙俊俏,和那小乔公子风流姿态更是一个天一个地,只是身材比自己高大魁梧些,面相和画上相比差异倒不大,可赵昀总觉得那画里缺了点什么。
兰陵王妃正好和丁大全夫人比邻而坐,丁大全夫人是个很小的女人,不仅身材小,脸上的鼻子、眼睛都很小,薄簿的嘴唇根本挡不住门牙的外露,再加上一对下垂的八字眉,让人觉得这是愁苦可怜的女人。她和兰陵王妃坐在一起显得十分有趣,一个高大肥胖,一个瘦小玲珑,对比十分强烈。
虽然兰陵王妃一向瞧不起丁夫人,嫌她出身小户寒门,可人家的丈夫是坐在首席,而自己的丈夫连影子都看不见,不由她不气馁。在她的主动攀谈下,两个女人渐渐地凑到了一起,丁夫人主要讲的是女工和衣裙的制作,她对朝中大事不感兴趣,这殿里的人她大半都不认识,让她如何谈起,可是兰陵王妃对女工却不感兴趣,她不理丁夫人的话头,只管说自己的,哪一个大臣刚刚娶了小妾,哪一个亲王犯了什么毛病,朝中的各种野史趣闻她都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就是她亲见一般。兰陵王妃见识广博丁夫人感慨佩服不已,不知不觉两人的话题就引到了子女身上,丁夫人突然想起自己儿子托过自己的事,现在可不是个好机会吗?想到这她的身子向兰陵王妃挨了挨,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听说宛平郡主尚待字闺中,我家麟儿愚钝,不知可配得上郡主?”
兰陵王妃一楞,随即又大喜,这不就是在向自己女儿求婚吗?她突然感到很得意,到底还是有人来主动求自己了,不过她又想到一事,这份得意立刻就变成了紧张。她刚刚听说小乔公子已经定下了董相公之女,心中十分懊悔,要是自己不那么左右挑拣,小乔公子恐怕就是自己的女婿了。她就象一个买水果的女人,左挑右拣,到最后才发现好的水果已经被别人买走。如果再迟一些,好的才俊恐怕在就被抢光了,多情公子也不错,虽然差小乔公子一点点,不过人家的父亲可是现在最有权势的重臣,能得到他的垂青,也算是女儿上辈子修来的福。于是,她也顾不得是否应矜持一些,便一口答应下来,丁夫人见完成儿子的重托,也松了口气,两人取出信物,便当场交换了定仪,这桩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再说这边乔行简一直在不厌其烦地对李思业灌输着忠君思想,这是赵昀交给他的任务,赵昀就怕这个山东土匪头子不识好歹,不知道自己的苦心。
“李将军,皇上可是专为你而举行的国宴,他登基以来从来没有过,皇上一向从简,你可一定要记住皇上的恩德!”
李思业只是轻晃一只水晶琉璃觞,笑而不语。
“李将军,我透露给你一个消息,皇上准备封你为鲁王!这可是破了朝廷的惯例,岳武穆是死了后才被封为鄂王的。”
李思业还是笑而不答,他此时心中在想他的父亲,一个落魄的书生,平生最高的待遇也不过是和八品县令一起饮酒,可他的儿子却能受到国宴的招待,连皇帝皇后都要出来相陪,要是他还在世,不知又该骄傲成什么样子,还有自己的母亲,外公家人知道了恐怕会跪着求母亲回家吧!在酒精的烘蒸下,李思业突然很有些得意,心中竟起了如果归降了宋国其实也不错的念头。
“请李思业将军受皇上赐剑!”
司仪朱扬祖的一声高喊打断了李思业的思路。
皇上赐剑,这可是大宋武者的最高荣耀,一名太监捧出一只金盘,盘上放置一把宝剑,做工古朴,浑然大气,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但却隐隐散发出王者之气。
“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李思业长身而起,阔步向殿中走去,他的行姿矫健有力,更显得龙行虎步、气宇轩昂,杀阀决断的气势顿时从他身上四散开来,这决不是宋朝的风流少年所能比拟,把所有的大臣都看得微微点头暗赞,好一个英雄人物!
席中备选的少女们眼睛里都闪出异样的光彩,本来被迫而来的她们突然觉得如果能嫁给此人,也算不枉一生了,她们的眼波微转,悄悄地把他和席中的一些风流少年相比,但见一个个涂脂薄粉,自命风流,哪里有半点男人的样子,她们突然恨自己以前怎么会那样有眼无珠,竟然会觉得他们不错。
“美女自古爱英雄”这是恒古不变的定律。
兰陵王妃心里也略略有些懊悔起来,她紧紧地捏着女儿的信物,自己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呢?
赵昀突然明白了那画上缺了点什么:气势。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甚至带有一点杀气。
他突然有点害怕起来,对方离自己不到二丈远,自己却赐利剑给他,这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啊!倘若他暴起伤人,自己能否躲得过?自己是不是太大意了一点!可李思业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如一堵密不透风的铁墙,他突然感觉到身边皇后的身子竟也在微微的颤抖。
赵昀已经没有了选择,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此乃古之名剑‘湛卢’,它也是当年岳武穆所配,现赐予卿,愿卿能执它驱逐女真靼虏,恢复我大宋江山。”
李思业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接过金盘。
他心中感慨万千,这竟然是岳飞的剑,一个宋朝的军神,现在他的剑居然属于自己了,这剑里蕴藏着一个军神的魂,也留有一个军神的千古遗憾。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皇帝是要自己也成为他的岳飞,可是就是这个岳飞,在战场上纵横无敌,杀得女真鞑子血流成河,可最后却被皇帝以十二面金牌召回,没有半点反抗。
“君要成臣死,臣不得不死!”
也是这个岳飞。
他突然抬起头来,逼视着赵昀那张惨白的脸,他能决定我的命运吗?
不!我李思业决不做愚忠的岳飞,我要做自己的主人,我要扼住命运的喉咙。
这一刻李思业突然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刚才被美酒与虚荣引起的安逸之心统统一扫而空。
他突然感觉自己强大起来,他完全可以把这个宋国的皇帝踩在脚下。
“李思业决不负皇上今日赐剑之恩,一定用它驱逐女真、蒙古鞑虏,恢复我汉人江山。”
字字坚决、锵锵有力,但却把大宋改成了汉人,二字之差,却听得赵昀脸色大变,听得所有的人都脸色大变。
殿下群臣皆面面相觎,惊惧于李思业的大胆。
大殿里一片寂静,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就在这时,慈明殿当值太监惊惶跑入。
“皇上!大事不好!太后、太后她薨了。”
‘哐啷’赵昀手上杯盏落地。
“绍定五年夏,太后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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